聂连卿不耐烦与他就这等幼稚的话题多谈,抬脚朝白乔走去。

她还是那副精灵模样,抬眼看向自己时,墨绿的眼眸清淡的像是湖中流淌的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不知酝酿了什么风暴。

“抱歉,被别的事牵绊手脚,没来得及追上木之泽。”阿拾的事白乔无意多谈,反正只是一个不主动联系,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的人。

聂连卿动了动嘴角,突兀的想起自己的身份,将涌到喉间的疑惑强自压下去。

伪兄妹罢了,他才不关心白乔如何与旁人相处,只是才染上温度的笑又开始变得冷飕飕。

“没被发现就是好事,走吧。”

率先朝着玉简指示的方向走去,白乔摸着自己的发丝,他是不是在不开心?

厉长青一溜小跑凑到她身前,“哎,小乔妹妹,刚才与你分别的可是精灵族?我怎么瞧着他眼睛是黑色的,身姿也似乎极为孱弱,你在迷雾之森中遇见什么了?”

白乔朝他勾唇一笑,轻声道,“你猜。”说罢,快走几步追上聂连卿。

被抛在最后的厉长青摇头轻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这兄妹俩之间肯定有猫腻。”除非他家老祖亲自过来将他拎走,否则他要一直跟着这两人,就不信看不出他们藏起来的小九九。

“哎,等等我,走那么快做什么。”

将鲛人转化为同类之于精灵族而言再慎重不过,枝梢末节的事自无人关注。

任谁也料不到一颗小小的棋子脱离棋盘,走向预言中的毁灭之路,等他们发觉不对再来寻人,阿拾就像是消失在苍茫大海中的一滴水。

碍于预言存在,精灵族也派出不少人寻阿拾,始终遍寻不得后,被预言支配的惊慌失措便也散了,隐世多年,他们竟为了那么个弱小卑微的精灵大动干戈,细想也觉得可笑。

端凭一个精灵族与黑羽族生出的废物,怎能颠覆得了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的族群。

此事最后便不了了之,除了看透一切的树老忧心忡忡与精灵族的未来。

绕过迷雾之森,又行了数千里,腥咸的海风吹到脸上的粘腻感让他们确定自己寻对了地方。

北海只是修士对这片辽阔海域的统称,此处的渔民却将这里唤作弯月海。

夜幕降临之际,月亮升至正空,逐渐从磨盘似的圆变成一道弧度优雅的弯,与深蓝色的海水遥相呼应,月牙的投影随着海波翻滚轻轻荡漾着银辉。

三人分散后绕着海岸线行了许久,问遍居于此处的人,却始终没有探听到任何鲛人的消息,只有那些拄拐吹着海风的老人,用一种怅怀的语气向他们讲述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关于海妖的故事,无从考究,无法证明。

就只是一个个离奇古怪的传说。

厉长青打着哈欠,靠在凉棚下昏昏欲睡,语气都因着疲倦变得低沉,“现在怎么办,每次向那些渔民打听消息,我都能听到各种版本的故事。”

“身长几十米长着鳄鱼头的鲛人、每夜游到岸上生吞小孩的鲛人还有虎背熊腰拿着方天戟的鲛人,更甚至还有人跟我说鲛人其实是一种住在贝壳里的蚌。”厉长青听到最后,摸着自己身上的鲛绡怀疑人生。

“小乔,这里或许并不是你师傅提过的北海吧,鲛人既存在,又怎么会被这里的渔民如此妖魔化。”

依照现世对上古传说流传下来的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织废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就是不知原作者的设定是不是逆了南北海之说?

聂连卿用长剑拨弄着温热的沙子,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湛蓝,突然开口道,“鲛人的歌声能惑人心智,它究竟生着什么模样不重要,端看它给拉入幻境中的人编织了什么形象。”

厉长青陡然坐起,“这到是,我险些忘了鲛人音的惑心之力。”

白乔走到聂连卿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涨潮时被冲上岸的贝壳,“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章程。”

“天黑一试便知。”

厉长青靠在棚下昏昏欲睡,白乔觉得无聊,见有些贝壳生的着实可爱难得生出些玩乐的心思,想着用贝壳串成手链似乎也不错。

虽则只是个小巧的装饰品,以师傅还有师兄们的性格,她若是将这些东西好好打磨一番送出去肯定能逗的他们开心。

聂连卿觑了一眼她的背影,眼神幽深。

白乔的长发以红线缠绕绑缚成了鱼骨辫的样式,随意搭在身侧,衣衫被海风吹得贴合着身体曲线,身姿纤弱却玲珑精巧,他蹙了蹙眉,收回视线,看着沙子中划出的两个字,转身背对白乔。

厉长青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眼神精光微敛,试探的唤道,“聂兄?”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迎面而来的长剑险些将他的鼻子削掉,亏得他躲闪及时。

厉长青惊的眼珠子险些脱框,后怕的抚着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他挥剑的行为完全是出神时下意识的抵御行径,聂连卿有些怔忪,“抱歉。”

白乔还在捡贝壳,全然不知身后发生何事。

厉长青大度的不再与他计较,指着地上两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所谓的倒影是何意思?”

届于先前差点误伤他,聂连卿稍稍提了一嘴,“倘若你背对月亮,却想看看月亮是何模样,你会怎么做?”

厉长青一愣,他思维转的很快,掏出一面镜子置于眼前,镜中反射出白乔弯腰拾捡东西的身影,“原来如此,与北相对谓之南,北海之说只是假象,实则鲛人生存之地在我们看不到的空间内。”

聂连卿:“这只是猜测,入了夜,我们且看看月牙投射下来的影子是否有异常。”

说完正事,厉长青又露出那副坏笑的表情,“难得你先与我解释此事,小乔妹妹都不知这里的异常。”难不成翻腾的醋意波及到他对自家妹妹的疼爱了。

聂连卿挑眉,“她唤我哥哥,你喊我聂兄,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厉长青不解的自问,看着聂连卿扬起的下摆,他扣了下自己的酒窝,这话的意思是他当哥哥上瘾,想将自己收做小弟?

啧,他咋就不信呢。

温热的海风随着夜幕降临逐渐带了凉意,远处的灯火在夜色深沉之际逐渐归于黑暗。

一轮圆月从海平面的另一端升高,升到半空时,圆润的弧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作弯弯的月牙。

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世界安静的好似只能听到浪花击打礁石的声音。

“光是在旁边看着瞧不出端倪,恐怕需要下海一遭。”白乔手里攥着千沧雨给她的玉瓶。

厉长青反对,“先等等,鲛人把自己藏的这么严实,肯定不想让外人进入,咱们贸贸然下海,在水里我们占不上任何优势,万一被偷袭了,逃都没得逃。”

“聂兄,你怎么看。”

月牙翘起的两边还在缩小,聂连卿说道,“将镜子拿出来。”

厉长青照做,镜面正对着后方天空,本该朝左弯起的月牙在镜中却换了方向,就像人处在一个错位的空间内。

“事实果然如你所言。”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誉。

“嗯?月牙快要变成一条线了。”白乔感觉到北海的秘密与天上那轮弯月有莫大的关联,总觉得再等下去可能会出现变数。

若隐若现的灵气自海上朝外蔓延,聂连卿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无垢灵体已经自动运转,他飞至半空,长剑朝着海面狠狠划过,被分开的海水中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门。

他微微侧首看向站在岸边的白乔,“从这里过去……唔!”话未说完,门内传来一股强硬的力道,仿佛一只大手死死捏着他的身体,聂连卿还未来得及抵抗,便被拉入海底。

“聂连卿!”白乔与厉长青下意识朝他飞去。

他若站在面前,大概又要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她说出要叫哥哥的话来。

光门未散,他们将将飞至聂连卿先前所站的位置,海水中再次发出银色的光,白乔只来得及往嘴里塞一粒入水丹,玉瓶被她狠狠抛向厉长青,“吃……”

被砸了满脸的厉长青抓着玉瓶,无奈的感慨,也不知道这对兄妹怎么都喜欢怼他的脸。

沙子上空留几个略深的脚印,昭示着此处曾有人走过。

便是吃了入水丹,乍一掉到海里,白乔也有一种窒息感,双手在海里胡乱拨弄了好一会才适应,入水丹像是在她鼻下形成一道透明的灵气罩用以过滤氧气。

海底深处与她在从前那个世界看的完全不同,身边没有游鱼没有珊瑚海草,入目所及只有深沉的黑,那道将她拉扯进来的光门已经隐没于深海中,水流轻缓的从她身上划过,寒凉滑腻,本该让人心胸开阔的大海,身处其中却只有压抑沉重。

不仅聂连卿不见踪影,厉长青也不知道被光门拖去了哪里,三人就这般莫名分离。

白乔漫无目的的在海里乱转,正觉得有些烦躁时眼梢瞥见一道蓝色的影子,白乔有些慌乱的往后退去,那道破水迤逦而来的分明是一条蓝色的长尾,上身则是如同人一样的肌肤,脸颊两侧亮晶晶的鳞片将那张脸衬托的妖冶魅惑,轻灵的眸子却透着孩童一般的纯澈,怪异又和谐。

他嘴唇动了动,一种蕴含着绝美旋律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白乔却是一脸懵,语种不同,没法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