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连卿仿若抱了块冰砖,手指按在她腰侧已然变得僵硬,热烫的岩浆激荡着四下飞溅,落在白乔身上时竟只是让那层寒气泛起微薄的白雾。
在灵气耗竭之际,聂连卿终于看见上方露出的亮光。
火形虫发出的刺耳鸣叫响彻耳际,然或许是生存之地限制,它虽叫的凄厉,却不敢离开岩浆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一踏上地面,聂连卿立时将白乔放下,与她接触的位置已呈现冻伤状态,他暗自咂舌,那果子究竟有何作用,竟能冰寒至此。
聂连卿试探着在白乔鼻息下试探,微弱的气流昭示着她一息尚存,虽现下还能喘气,但若一直这般冻下去她命不久矣。
“阮白乔?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聂连卿以剑柄轻轻在她肩膀处点了一下,凝上霜花的长睫颤了颤,似要睁开却被那层寒气压制着,她嘴唇微动,声音低不可闻,聂连卿稍稍压低身子侧耳倾听,“火……我好冷……帮我……”
聂连卿随手招来一堆柴禾点燃,可惜这凡间之火于她身上的寒气毫无作用。
“咝咝……好冷,好冷……”她身子轻微的痉挛,嘴唇已然变成血脉不畅的青紫色。
聂连卿神色冷峻,抬手在她脸颊轻轻蹭了一下,冷气瞬时凝上指尖,久久不散,“你吃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远处传来衣袍略过的飒飒声,聂连卿尚来不及反应,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倏然而至。
“是小师妹的气息,怎的这般微弱?”端木容站在数米外,望着地上不辨面容的雪人,随之神色游移在带有敌意的聂连卿身上,一袭火红长衫,面上带血,神色冷凝,容色甚为出众,站在小师妹跟前呈守护之势。
“你是何人?”
方子澄在身后扯了下他衣角,“这人的长相与师傅所作画像一致,应是小师妹的哥哥,名唤聂连卿,拜在藏剑锋寒寻道君名下。”
端木容了然,朝他略施一礼,“师弟有礼,在下端木容,小乔的四师兄。”
“我是她六师兄方子澄,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确定是友非敌,方子澄已经快步朝白乔走去,刚刚抬起手被聂连卿抬起的剑柄拦住,“勿碰,她误食了一枚紫色果子,身上冰寒之气深重,触之即伤。”
方子澄扇了扇她脸上冒气的白烟,“小师妹怎的这般性急,入口之物岂能大意,先前吃了罹决那厮养的花便险些……”
他看了一眼聂连卿,咽下吐槽自家师兄的话,当着白乔正牌哥哥的面说起她曾经遭遇似乎不太合适,他只不满的嘟囔着,“定是被罹决那厮带坏了,遇上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想尝试。”
端木容看向不远处那道尚未合拢的裂缝,浅淡的硫磺味似有若无,尤其聂连卿身上,似乎曾与那股味道近距离接触,他抬手以灵气将裂缝聚拢,又以藤蔓枝叶掩去痕迹。
小师妹变成这般想来是在地底得了机缘。
“东南有处山洞可暂时落脚,小师妹形势危急,若被其他修士看见不好解释,聂师弟不若先随我们离开。”
聂连卿缓和脸色,恭谨道,“有劳两位师兄。”
“不用客气,她可是我们灵韵峰唯一的小师妹,虽则及不上你们手足情深,我们也舍不得让她受伤。”方子澄说着又要碰她,被端木容在后面拦住。
“搞清楚你的身份。”
方子澄撇了下嘴,他这不是瞧聂连卿修为不高,有心替他分忧解难嘛。
昏迷中的白乔已然心神俱失,只剩下遭遇极寒时下意识的颤抖。
聂连卿将她虚虚揽在怀里,风灵气在白乔周身萦绕,将两人隔开一段不被冻伤的距离,跟在端木容身后离开。
才离去不久,此处果然又引来无数修士。
“竟是又晚了一步!”
“逃的到是快。”
“一而再的引起巨大动静,这秘境果真不太平。”
一个面容可亲的矮个男人握着个圆盘四下探查,待指针不停摇摆之际,他小心的蹭了下地面,细微的裂缝落入眼底,他心下一咯噔,果然有端倪。
只周围修士众多,他忖度这底下若有秘宝,声张出来岂不要与旁人分划,遂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四处打转,嘴里小声说着,“瞧起来并无异常,难道是我方位测算错误。”
这般想着,靠近黑雾之地突然爆发出妖兽狂怒的吼叫,大地都随之震颤。
“这股恐怖的威压,竟然是堪比元婴期的妖兽!”
一群人立即四散远遁。
矮个男人暗喜,待人散去,立时将裂缝打开,身子灵活的钻入地底。
而引得妖兽暴动之人是一位长相妖艳的妩媚女修,高开叉的长裙下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赫然是秘境入口处有过一面之缘的媚心阁女修。
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已然失了娇俏,手中握着一颗硕大的蛋满面肃杀。
细看才能觉出她后背有一道颇长的划痕,血迹涔涔,翻起的皮肉几可见骨。
她随手将身上破裂的衣裳染了自身气息扔到相反的方向,灵气运转到极致朝东南方向飞去,途中偶有遇到修士,皆是打个照面便被她抛下,脚程太慢的则成了那暴动妖兽的饱腹之物。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赤红色僧袍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眉心皆点有红痣,气质却是一圣洁一妖冶,见到残肢断臂也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既杀生却不曾毁尸灭迹,不美不美。”
前者念着佛家超度之言,后者撩动僧袍面有不耐之色。
虽则不喜他在此处耽搁时日,净空却不发一言,静静的等他唱完方道,“如何?”
“愿诸位施主早登极乐,脱离红尘。”
“我是问你能不能打得过。”
“四阶妖兽,不敌。”
净空拈花一笑,“如此,便撤了。”
“不可,妖兽暴动皆因修士贪念,若将所盗之物归还自然无恙。”
“啧,那物到是能生,只不过要还回去几个?”说着,他手腕反转,又是一颗白生生的蛋立在他掌心。
净心凝眸,“何时取的?”
“那女修朝你抛媚眼的时候顺手为之,你僧衣内也有一个。”
净心一怔,随手去摸,圆润带温的妖兽蛋似已处破壳之际,内里黑色的身躯若隐若现,那双慈悲的眉眼看着这蛋有些茫然,“为何妖兽不来追我们?”
净空捏着自己的下巴无辜道,“许是那女修身上染了血,太过瞩目?”
“你,胡闹!”净心撩袍,再不多言,朝着媚心阁女修逃走的方向奔去。
净空晃了晃兽蛋,“你母亲生的丑了些,看着便不好吃,且先饶了你。”随之身影在原地消失。
山洞内
聂连卿已将坠入地底裂缝以及夺取仙果一事解释清楚,方子澄看着气息紊乱微弱的白乔开始慌乱,“师傅交代我们要好生照顾师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师傅交代。”
端木容到是冷静的很,“聂师弟,可否请你再描述一下那果子形态。”
待聂连卿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倚靠在山体一侧的厉长青微微晃神,那果子怎么像是师祖提过的仙灵果,传说中此果能洗去灵根,便是师祖也言及此物只是耳闻,从未得见。
“唔……好痛!”一直沉寂的水晶感应到白乔气息微弱甚至快要断绝之际,灵气突然溢出,自她眉心散至全身,原本冰冻的身体因着水晶的插.入突然变成两股寒凉之气的战场,双方在她丹田之处拉扯。
她识海内窥可看见五种颜色各异的灵气在丹田处萦绕,原本平和的灵气因着一股纯白的寒气出现犹如惊弓之鸟,在她丹田四下逃散,然那白光呈鲸吞之势,不可阻挡的将其中四色吞没,只余一抹蓝光因水晶附着其上与那白光对峙。
此消彼涨,她丹田险些被这两种各自为政的气息撑爆,干涸的经脉凝涩难通,秘境内浓郁的灵气忽然朝她身上涌来,那两股气息先是排斥而后无可奈何的交融,仿若破土的水灵根从萌芽状态猛地激长,五色灵脉填充之处唯余那抹蓝色留存。
待仙果洗去其它灵根,她身上冰寒之气顿消,眉间水纹越发鲜亮,秘境之中的灵气扭曲着冲入她体内,原本炼气八层的修为蹭蹭暴涨。
聂连卿等人一脸诧异的看着她灵气犹如坐了火箭,眼瞧着已经炼气圆满,她丹田循环之势依旧未停。
“这……小师妹莫不是要在秘境内筑基?”方子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他有些莫名的摸着自己的头发,“小师妹不是五灵根吗,我怎么觉着……觉着……”他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
端木容从旁补充,“是单一水灵根。”
唯有略知内情的厉长青松了口气,还真是传说中的宝物,他看向旁边的聂连卿,他那张脸向来表情欠奉,听闻端木容所言,他露出诧异又了然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只眼中若有所思。
白乔已然恢复神志,她体内的变化自己最了解,仙果虽说能洗去灵根不假,然最后究竟能洗成几灵根她自己也不确定,没想到竟会借由水晶洗成天灵根。
世事变化一环扣着一环,便是拿着剧本她也猜不透会如何发展。
丹田内灵气充盈,然而修为涨的太快,她心性跟不上,也不知能否筑基。
正是紧要关头,妖兽怒吼声似在逐渐逼近。
“四阶妖兽?!”端木容诧异的抬头,复又担心的看着白乔,“小师妹即将筑基不能让妖兽靠近。”
聂连卿淡淡道,“我来应付,家妹安危便托付给诸位了。”说罢,提剑欲走。
方子澄急切的说道,“你才筑基初期,跟这种庞然大物打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方师兄说笑了,我知道轻重,此番只是将妖兽引离此处罢了,并无与其硬拼的念头。”聂连卿扯了扯嘴角,他还没有狂妄自大到这般地步,敢越阶挑战四阶妖兽。
秋灵素不停的往嘴里塞丹药,然灵气依旧跟不上损耗的速度,眼看就要被妖兽追上,她看着手里的蛋终于不甘愿的放下。
命都没了,便是得了灵兽蛋又有何用。
这般想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乍然出现,那道影子极为飘忽,如同风一般来去虚无,便是她也在人靠近数米远方才察觉。
“是他?”彼时秋灵素虽将视线停驻在白乔身上,却也分了心神打量她身边之人。
聂连卿站在枝杈间,漫不经心的问道,“妖兽在追你?”
秋灵素拂去脸上的血污,娇声道,“小女子乃是媚心阁女修……”
她话音未落,地上的灵兽蛋猛然飘起落到聂连卿手中,“一千灵石。”
“什么?”秋灵素气息不稳,瞧他姿态轻松只以为他有应对付妖兽的手段,遂趁机恢复灵气,陡然听到他提起灵石,她有些不明所以。
“引开灵兽的报酬,应还是不应?”
“那是四阶妖兽!”
聂连卿蹙眉,“罗嗦。”他有些不耐烦,不过几个呼吸,头上生有两角形似犀牛的妖兽喷着鼻息出现,其中一只角不知被何物劈砍只余半截,腰腹下鲜血淋漓,碗大的伤口上还插着一把剑,剑气穿透他的身体,其上萦绕着雷电之力,无时无刻不在烧灼它的身体,其前蹄则被一玄铁链束着,堪堪剩一截细骨相连,随着它走动,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能将堪比元婴期修士的妖兽重创至此,进入秘境者果然手段非凡。
“无知小儿,速速将本尊兽蛋还来。”妖兽两只粗壮的后蹄刨动泥土,元婴期威压蔓延开来,只不过它似乎连神识也受了伤,神识压迫下聂连卿还能自如行走,他挽了个剑花从树上飘落,“竟已是强弩之末了么。”
秋灵素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形容狼狈的妖兽,这可是四阶妖兽,如今瞧着似乎连结丹修士都不如,若是全盛时她也有一战之力。
然她却不知有多少精英修士因此妖兽灭了本命魂灯。
“施主且慢。”清越的佛号由远及近,两个和尚乍然出现,锃亮的脑门让这片密林陡然亮了不少。
“人类果然卑鄙!”妖兽愤怒的仰天长嚎,声音听来甚为凄凉。
净空掂量着手里白生生的兽蛋走来,“啧,你那洞穴内人类尸骨不下十具,这一路行来折损你蹄下的修士也不少,如今被围,你到是叫起屈来。”
它看着净空手中的兽蛋却踟蹰着后退,“是尔等欲要盗取我子女!”
“瞧清楚了,三颗灵兽蛋都在这,你是生了多少蛋让人偷?”
“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悲可悲。”净心拈指说道,腕间佛珠散发着淡淡金光,这般说着他却无上前阻止之意,此妖兽杀孽甚重,超度不了。
净空抬手将两颗兽蛋扔给它,“不过你杀那么多人与我何干,没劲没劲。”
秋灵素看向神色闲适的净空,便是这个和尚趁她盗取灵兽蛋时,刻意将妖兽引来,生出的诸多事端皆是因他而起,如今又这般做派,实在非慈悲悯人的佛修行径。
聂连卿细看了一眼妖兽本体,丑了点,忽然就没了动手的兴致,他百无聊赖的将灵兽丹扔给秋灵素,淡然立在一侧,较之击杀妖兽,他到是对这俩和尚的行为更加好奇,容貌一样,却一眼便可看出二人不同之处。
“你们……”秋灵素诧异的看看兽蛋,又看看三个置身事外的男人,这等可成长类的妖兽他们竟毫不心动?!
妖兽威胁的朝秋灵素呲牙。
“还给你。”无人相助,秋灵素心知兽蛋无望,也不再执着。
兽蛋入手,妖兽立时萌生退意,它试探着后移,几个人修皆淡淡的看着它,并无追击之意,它随即吼叫着离去,虎落平阳,它既已衰弱至此,若路上再遇修士怕也难逃一死。
净空看着不远处灵气形成的漩涡,饶有兴致的笑道,“竟然有修士在此筑基,有点意思。”
聂连卿挑眉,与净空对视一眼,彼此皆弯了弯嘴角。
心中皆生出此人若非友亦不可为敌的念头来。
“道友伤势可有大碍?”净心说着递出一玉瓶于秋灵素。
“只是轻伤,恢复灵气便无大碍,多谢道友施药。”
净心温良一笑,“既如此,我二人便先告辞了。”
净空摘了一片绿叶,放在唇下吹出响亮的口哨,“莫慌,我到是想瞧瞧练气期也敢进到秘境者是何模样。”
不知何时,天上飘落起淡淡的灵雨,树林仿佛焕然新生,枯枝抽条,落叶返青,花儿亦重现娇艳之姿。
净心转动佛珠看着天边的彩光轻道,“生之道,竟然是时光之力。”
“只是筑基便有这番能量,日后约莫能生死人,肉白骨。”净空眨眨眼,“到是越发让人好奇了,净心,我们去与人结识一下可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心目光平和,“你又生妄念了。”
净空不置可否,将叶片撕成两半扔到地上,“我们之前对赌尚未分出胜负,人性究竟本善还是本恶,或许这人能给出答案。”
议论中心的白乔从入定中醒来,笑之眉眼生花,姿态高华,水至刚至柔,她身上似也带了这般矛盾的气质,以往的娇弱之态一扫而空。
端木容等人皆愣在那,小师妹似乎生的过于好看了些,如今又是单一水灵根,日后求亲之人怕是要将灵蕴峰踏平了。
黑亮的双眼轻轻眨动,凝眸若静波之海,流动如海上清月,当的是勾魂摄魄。
步至洞口的聂连卿与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眸对上,心潮略生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没有那么短小。。
没有卡高.潮~
不许说我乱断章了,乖,明天再看文,早点睡觉,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