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小师妹?瞧起来似乎也不怎么样。”略带沙哑的男声像是从高空传来,飘渺且带着几分故意装出来的低沉。
白乔诧异的朝声源处看去,待看清仰躺在祥云法器上的人,原本平静的眸子惊讶的瞪大。
“他……”
五师兄突然伸手在自己唇上做出噤声的姿势,“不要拿他的年龄说事,六师弟会不开心。”
白乔有些懵懂的点头,这个师兄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或许另外几位美人师兄也不是那么的风华霁月……
“六师兄好。”
他驱使着云朵朝白乔飘来,居高临下的上下打量她,“我说你长得不好看你不生气?”
白乔微愣,这话该怎么接?想来徒弟肖师,千沧雨那般喜欢人称赞,他应该也差不离,白乔遂真诚的看着他略圆的猫眼,哄孩子般说道,“比不得六师兄这般可爱。”
不仅眼是圆的,脸颊也带着少年尚未褪去的婴儿肥,装作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惹人嫌。
没错,所谓的六师兄只是个尚不及她高的男孩,长着一张女性偏爱的正太脸。
“你说我可爱?!”长睫毛眨动间,茶褐色的瞳仁蕴着不悦的气息,原本沙哑的嗓音被少年清越的音调替代,细听还能觉出几分奶气。
白乔不动声色的躲在五师兄背后,小心的在他肩上戳了一下,“六师兄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她知道修仙界中鬼才辈出,对方修为强过自己又先她拜师,师兄妹之名不以年龄划分,她也没有所谓的自尊心执着于此,所以她乖巧的称呼对方为师兄,那他为什么还要生气?
五师兄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此事与你无关,小六自从变小之后,也有了些孩子脾气。”
“赵沉央,你闭嘴!”
六师兄狼崽子似的瞪着白乔,“小丫头,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夸我可爱,老子年龄大的可以当你爷爷了。”
“没有眼力见的丫头,也不知道师傅看上你哪里了,若非我要找罹决报仇,一定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他猛地抬手,阴暗的气息从他掌心倾泄而出,原本盛开到极致的花朵突然枯萎一片,“别以为你是五师兄我就会客气。”
说罢气势汹汹的消失在空中。
“还说不是孩子,总是寻这些花撒气可不就是幼稚的孩童行径。”五师兄心疼的看着倒下的花朵,以自身灵气养护那片萎了的花木,待掌下花枝重新恢复生机他才停手。
白乔静静的候在一侧,见他起身,她递过去一张帕子,五师兄自然无比的接过,“多谢小师妹。”
“啊……我一时忘记咱们修士拂尘决便能去掉脏污。”
“无妨,术法总是不及自己亲自动手。”
白乔看着他温润如玉的侧脸,心道这人的性子似乎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白乔踟蹰着将疑惑问出,“六师兄临走前所言是什么意思?”
五师兄引着白乔在亭下安坐,想起数年前的场景,他嘴边浮现浅淡的笑意,“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让你知道内情也好,免得哪日冲撞了他们。”
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本该是个鸡飞狗跳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也多了几分文雅,白乔大概明白为何千沧雨将自己留在这,约莫是让她从赵沉央这获取其他几位师兄的消息。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六师兄名为方子澄,彼时已筑基圆满修为,因其想去灵台秘境探寻宝物,故刻意压制修为,转而随三师兄罹决研究奇花异草,正是这个决定让他原本规划好的路线彻底崩盘。
罹决不知从何处挖来几株颜色艳丽的花朵,本是配合着其他药草炼制丹药,只他向来不走寻常路,又喜欢研究五行药草的药性,某日他试着从茎叶中提取灵气淬炼丹药,不知哪味药性质相冲,炸了丹炉,若是常人,明知此法不可行自会放弃,可他不死心,研究着各种丹谱药方,最后当真炼出一枚散发奇异香味的丹药来。
再加上当时方子澄小狗似的跟在他身边,罹决被烦的不胜其扰,将药丸扔给他想将人打发走,言道他要是帮自己试药就允其继续跟在身边。
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是吃。
最初几天,药丸入体似乎无任何变化,只七日后,方子澄一日比一日年轻,原本是二十四五岁青年模样,十日后竟变成了翩翩美少年,且药效似乎还在持续,方子澄这才着急起来,只可惜那药丸本就是罹决一时兴起的产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药理缘由,最后还是千沧雨用修为将丹毒压制。
方子澄的容貌就这么定格在九岁,整件事就像热油里倒入开水,原本平静的山头炸开了锅,那两人你追我赶打得不可开交,仇怨发展到今天几乎至不死不休的地步。
白乔听的一脸懵逼,追根溯源竟是不知到底算谁的错,反正受到伤害的是方子澄,他由此站在道德制高点讨伐罹决,旁人也插不上话,只能任由他们争斗下去。
至于其他人,大师兄上官凌白常年游历在外,久不归家。
二师兄云深则是个闭关狂魔,整个万象仙门认识他的不过十余人。
三师兄罹决目前像个到处打洞的耗子,时不时在人前晃一眼,一听说方子澄三个字立马消失不见。
四师兄端木容原是皇室子孙,皇权更迭时落败,遭兄长追杀,在宫廷乱斗中侥幸逃过一劫,后阴差阳错进入宗门,许是幼时教养,即便后来夺嫡失败,骨子里依旧透着股孤高冷傲的气质来,换言之此人不好相处。
依赵沉央所言,他从出生起就不会说话,眼不能视物,耳无法闻听,遭父母丢弃于荒野,后被狼群叼走,被下山游历的上官凌白捡回去,查出三灵根资质就此踏入仙途,被灵气洗涤后身体上的毛病不药而愈,养着养着,模样越发出众,理所当然入了千沧雨的眼。
这大概是靠脸吃饭的另一种典范……
至于方子澄,出生于修仙世家中的庶族,父母修为不高,又是旁系,资源奇差,父母死于一场妖兽暴.乱后他就此踏上拜师之旅,途中被人偷袭濒死之际,被上官凌白捡回去,再然后他也成了千沧雨的徒弟。
听说后来上官凌白还捡回来过一个妖修,生的貌美如花,撩拨了一众外门弟子,闹出人命后被察觉真身,被戒律堂长老废除修为后赶出宗门。
再然后他仍不改捡人的习惯,每次回来必带尾巴~~
白乔听完几位师兄的生平分析感觉自己脑子有点爆炸,各种奇奇怪怪的形容词从心头拂过,白乔晃晃头,语气有点不稳,“师兄,我觉得有点累,能否劳烦你带我去休息。”
赵沉央了然一笑,“被吓到了?以后相处久了你自然明白,师兄们虽性格各异,但都不是无事生非之人,且我们都护短的很。”
护短?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有些高啊。
她不置可否的扯出一个微笑,跟在赵沉央身后趟过那片漫无边际的花海。
…………
“铃兰不够特别,这株怎么样?”罹决取出一枚刻了繁复纹络的黑色种子,木灵气催生下,种子迅速发芽长大。
淡黄色的花苞炸裂开,里面显出五颜六色似在发光的花蕊。
原本神色慵懒的千沧雨蹙眉,“这是何物?”
“徒儿用数十类花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尚未命名,女子向来喜欢那些颜色斑斓,闪烁光芒的物件,我觉着此物刚好合适。”
千沧雨稍稍近前,手指撩过压弯枝梢的花朵,晕黄的花粉沾染指尖带来一股痒意,他随手将其挥开,瞧着低眉顺眼的罹决,他似笑非笑的弹出一丝灵气,“越发长进了,为师面前也敢卖弄那些毒术。”
“既你这般清闲,便跟小五比划比划,省的他精力充沛到处拆山。”
罹决石化,垂着头语气僵硬的解释,“徒儿不敢,花种品质各异,徒儿自无法对所有种类了然于心,无意冒犯师傅,还请……”
“罹决!你给老子滚出来,别以为你躲在洞里我就找不到你!你身上那股臭味隔十里都能闻到。”
千沧雨将头发撩到身后,背着手悠闲离去,“家门不幸,还是娇软的小姑娘软糯听话,你们不安分可以,但是千万别带坏那丫头,不然……”千沧雨娇媚一笑,“我将你们封了修为扔到青楼接客。”
罹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花种,朝着向他跳脚的方子澄扔去,“整日叫嚣,烦。”
方子澄被一枝蜿蜒的花茎缠住腿脚拉扯下云朵,灵气也破不开上面的束缚,圆溜溜的眼睛瞪的几欲脱框,“你就知道摆弄这些花草!”
“困得住你即可,多少年的事你偏死咬着不放,我早便说了,解药只差一味朱果,你若空闲,不如早去将东西摘来给我。”
方子澄一怒之下将花枝藤蔓全部烧了,甩甩袖子朝罹决攻去,“老子再信你就是傻子!”
洞府被他一击打穿,乱石坠落,华美的洞穴瞬间沦为废墟,罹决且战且退,“法子我说了,你偏偏不信,怎可再怪罪于我。”
“到是不知师傅口中乖巧可人的小师妹是何模样?”
方子澄冷哼,“乖的像只小白兔,还会软软的叫我六师兄。”他一剑斩碎飞来的巨石,恶狠狠的说道,“谁都可以亲近她,就你不行!”
“那且试试。”罹决眉眼低沉,手中花枝飞舞,看似柔美之物在他手中却像疯魔的毒蛇四处飞窜,伺机伤人。
另一边的白乔已然歇在装饰清雅的闺房内,窗台放了一排花盆,品相优美的兰花在月下绽放,空气中飘荡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嗅之即醉。
从踏上链桥到被千沧雨带回,又从赵沉央那接收无数信息,她早就身心俱疲,躺在高床软枕上,闭眼便睡了过去。
夜色深重,隔断卧室的屏风被人轻轻挪动,一道挺拔的身影静悄悄立在床侧。
他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眼神挑剔的落在白乔恬静的睡颜上,柔和的眉眼被窗外月光描摹的镀上一层光韵,粉嫩的唇瓣小小一点,搭在脸侧的手掌松松握拳,模样怪可爱的。
他沉思片刻,将一个储物袋搁在白乔枕侧。
“原来这就是小师妹。”他伸手在白乔脸上虚虚比划,这脸儿竟是还不及他手掌大,他的小师妹比人家的都可爱呢。
黑影露出一抹笑意,随窗外的风一般飘散。
次日天微微亮,白乔睁眼从床上坐起,伸懒腰时不小心将储物袋打落在地,圆溜溜的小球撒了一地,不等她拾捡,眨眼便如充了气般变大,几个呼吸间屋内被秀美精致的铃兰覆盖,白乔已经坐回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盛世魔术。
谁特么神经病,送她一屋子有毒的铃兰?
最后还是找白乔玩的千沧雨将她拎出屋子。
“这些不省心的徒弟。”便是讨好人也找不准路子,一群蠢货。
白乔期期艾艾的看着千沧雨,她只跟对方说过自己喜欢铃兰,难不成这冲破屋子的花儿皆是因他而起,直男的审美有点可怕。
“师傅,您送的铃兰徒儿甚是喜欢。”
千沧雨眉头直跳,“不是我!”
赵沉央提着食盒进院就看到千沧雨一脸冷漠,窗台前他摆放的兰花被吸了精气似的蔫搭搭的垂落,正前方是挤破门梁盛开的铃兰,招摇的随风摆动。
“拜见师傅。”
千沧雨看了一眼食盒,心忖,到是有一个心细如发又不傻的徒弟,“这院子毫无防护,待为师将临近的洞府僻出再让这丫头住,这几日先让她跟着你。”
“徒儿领命。”
“一应修行或生活上的话题只管问你师兄,他解决不了的再来问为师。”千沧雨递予她一张纸折的白鹤,“你修为太低,姑且便以此物传音。”
而后又递过来几张符篆,“谁若对你不利尽管朝对方扔。”
赵沉央看清上面的印记,有些晒然的摸摸鼻尖,符篆中含着元婴之力,师傅还真不怕小师妹将万象仙门给炸了。
千沧雨又打量一眼白乔软糯可欺的模样,“好好修炼,五年内筑基。”
他语气倏然变冷,“否则,我就将你灵力封了扔到……后山喂狼。”
白乔乖巧的答应着。
“这几日宗门内人员变动大,沉央,你好生看顾,别让她伤了。”
“徒儿明白。”
临走前,千沧雨又看向被铃兰占领的闺房,罹决还真是会找事。
赵沉央将食盒放在桌上,柔声道,“你尚未筑基,总是吃辟谷丹定然乏味,这些膳食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满圆桌,赵沉央还在温声细语的问她,“你尽可将口味偏好告知于我,我好提前准备。”
白乔咽下嘴里的饭菜,面对赵沉央那张精致无匹的脸,想起那句俗气的话,心里有暖流涌过……
这世间万物,大多贵精不在多,师兄也是。
“我不挑食,师兄做什么我都喜欢。”
赵沉央摸摸她的头,宠溺道,“你是小师妹,挑剔点也无妨,我们都会惯着你。”
白乔朝他笑笑没再说话,对她好的前提是她现今的身份,如果师妹不止一个呢?
…………
龙泽百无聊赖的靠着粗糙的山体,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草,看一眼练剑的聂连卿,再看一眼山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花,当初威名赫赫的金蛟如今只能靠这点彩色洗眼,虎落平阳不足为道,他怎么就混的这么惨!
“喂,聂连卿!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找小阮,大殿里装的那么兄妹情深,这才几日你满溢的兄长情就消散了。”
龙泽的闲话他一概不理,心里眼里都只有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老子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搞的你现在动不动就给我甩脸。”龙泽闲的快孵出鸟来,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他是魂体感受不到热,只那无处不在的阳光看着便让人心头烦躁,他抓抓头发,闪身进入聂连卿识海,在里面翻江倒海的乱折腾。
长剑失了准头,劈下一片斑驳的青苔。
聂连卿揉按着眉骨,不耐的问他,“又有何事?”
“老子无聊。”
“所以呢?”
“我不管,我要看美人,你在这练剑,我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在旁边盯着,实在太无趣了,老子受不了了。”
聂连卿挽了个剑花将剑入鞘,自己掸掉石头上的灰以剑身做枕,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那几个内门弟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三年后灵台秘境开启,结丹以下皆有机会进入,诸峰各有十张通行符,你可知藏剑锋有多少弟子?”
用不着龙泽回答,聂连卿淡淡说道,“真传弟子十四人,内门八十二人,外门三百零六人,杂役弟子一百三十人,我是其中倒数,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在高于自己数倍修士手中赢得胜利。”
“……修炼讲究劳逸结合,再说还有三年呢。”
“呵,你是金蛟,寿命漫长,自然不懂凡人追求长生大道的执着。”聂连卿手指点按在小腹处,“这里,连结丹期的灵气都储存不了,届时还要碎丹重修,如果这身体承受不来碎丹的痛苦该当如何。”
聂连卿闭着眼,太阳光在眼皮上形成一道光斑,猛一睁眼时,视线中跳动的黑点遮了光明,“要么好好活着,要么就去死,我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上古秘境存在无数机缘,我必须进去。”
龙泽懒散的耷拉下眼皮,“反正你都有理。”
聂连卿气极反笑,“我努力是为了自己吗,不然你所谓的栖身之躯取消如何,如此我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怎么行!”
龙泽再次落了下乘,“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修炼,但我之前说的事也不是信口开河,你既言明小阮是你妹妹,就作一个哥哥该做的事,她知道的事太多了,但凡说给别人听,莫说修炼,这身体还能否属于你都是未知数。”
他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阮白乔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柔弱可欺,一个习惯用演戏掩饰自己的人面对他似乎多了几分包容,甚至他隐隐察觉对方对他别有所求。
关键是所求为何?聂连卿自己都不知他有什么特异之处。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泽老神在在的想白乔的各种好,“小阮哪?长了一张清纯灵气的脸,但是又很聪明,一路你遇危险无数,她似乎都没直接插手,但每次都能帮到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她从来不问原因,而是选择默默帮衬,她的娇弱只是表现在长相,心智嘛,跟你差不多,坚定着呢。”
“但是她又很有分寸,就像……”龙泽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匹配的词,“像是会变色,面对不同的人初始色就是无害的小白莲,然后与你熟悉之后慢慢的转变成你乐意接受的样子,等你放松警惕,她就像毒蛇一样……呸呸呸,讲偏了。”
聂连卿嘴唇微微弯起,变色龙吗?挺形象的,遭遇邪魅时她似乎想释放本性来着,但是又被自己逼回去了。
龙泽嘟囔着问他,“你觉得呢。”
“小骗子……”
“什么?”龙泽不确定的追问。
“下山,去看看她现在是白莲还是黑莲。”
万象仙门由十座山峰围造而成,各峰由其长老管辖,其下各等阶弟子又分不同管事,每座山峰就像是一处门派。
“小阮资质那般差,约莫只能被收做外门弟子,她长的好看,若是别人起了色心,那丫头手软脚软怎么打得过。”龙泽越说越担心,仿佛已经看到白乔被人凌.辱了一般。
聂连卿将传声螺拿出,“到是亏了你当时的先见之明。”他将灵气灌入,凌空一道长鞭打来,传声螺应声落地。
“藏头露尾,到是让我好找!”乔仙儿鞭尾在地上打卷,传声螺握于她手,“此乃何物?生的如此奇怪。”
“这世上女子果然不都如小阮那般乖巧,将传声螺抢回来,还从来没人能从老子手中抢东西的,当初不让你与其双修果然是对的!”
聂连卿同样面色不善,只是他比龙泽更能接受现实,明刀明枪的来,他打不过对方。
“喂,我问你话呢,发什么愣。”
聂连卿视线警觉的从周围逡巡而过,四周像是被人划出一片真空,藏剑锋下山的必经之道竟无一个弟子。
乔仙儿仔细打量他,眼神中的惊艳并未掩饰,“若非有人告知,我怎么也想不到链桥上平平无奇的你竟生得如此模样,易容之术连我都未能看出,还有这个,方才你那般慎重拿着,想来也不是凡物。”
她傲慢的靠近聂连卿,“你若还有能让我感兴趣的小玩意儿,过往种种我可以不再追究。”
待感受到身旁风向流动异常,乔仙儿立马后退,神情紧绷的握紧长鞭,那日坠入悬崖前她便觉得风从身上拂过时体感有异,不过崖下罡风剧烈,她一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再有身临之感,她才恍然是聂连卿使的手段。
“风灵气还真是奇妙,如此飘渺的东西运用得当竟也威力强大,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
乔仙儿将传音螺放到袖中,手中捏着数张符篆,“那时本就想让你感受一下幻阵的奇妙之处,虽然失败,如今再来一次也不迟。”
“你这女人还真是恶毒,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厉长青不知从哪冒出,手中的剑不由分说将符篆划的稀巴烂。
他动作太快,剑风凌厉,划破符篆的同时也伤了她纤长的手指,一道血线明晃晃的刻在白皙的指腹。
“又是你。”厉长青那张脸直接与脏污的蛇群划上等号,较之聂连卿此人更让她厌恶。
龙泽掀了下眼皮,“若非此人泄露消息,你才刚来藏剑锋几日就有敌人了。”
炼气七层空降藏剑锋长老寒寻道君的真传弟子,有人看不过眼很正常。
至于厉长青,凭借之前短暂相处,聂连卿对他浅薄的认知也觉他并非逞口舌之快的人,乔仙儿身份尊贵,想要从别处得知他的身份信息轻而易举。
“你们以为拜入长老门下就有了免死金牌,笑话!”乔仙儿一手符篆一手阵盘,“若是你们能从杀阵中侥幸活命,我也可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打就打,哪来这恁多废话,小爷斗法从来不依仗这些身外之物。”厉长青不屑的翻个白眼,“靠着你父亲的声名嚣张跋扈,你可真是个好女儿。”
“闭嘴!”乔仙儿怒极,阵盘落下,周围的场景陡然变化,三人就此陷于阵法中,便是有人经过也无法察觉此地有人斗法。
聂连卿抽出长剑,剑身显出他一双深邃的眼瞳,冷冷清清,“既入了阵,那就别想走了。”
厉长青早与乔仙儿缠斗在一起,恐符篆炸裂毁及阵心,乔仙儿并未毫无节制的使用符篆,手中长鞭舞的仿似天女散花,两人皆心有克制,未出杀招。
万象仙门禁止门内弟子打斗,一旦被查便要打入深渊思过,那里满目疮痍,荒芜寂寥,封了灵气在深渊熬度时光的日子太过磨人,少有人不长眼的挑衅。
然不能私斗却可去演武堂下挑战牌,被挑战者不可拒绝,不过在那里打斗必须点到为止,不存在仗势欺人者把人打死的情况,乔仙儿心知肚明,却自恃身份尊贵,肆意寻仇。
当初她扰乱收徒试炼也只是在戒律堂受了最轻微的处罚,时日久长,她早被父亲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两人修为相当,手上法宝无数,打了许久也未分出高下,眼瞧着乔仙儿神色变得不耐烦,聂连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黑气环绕的铜球来。
“邪魅阴气?”龙泽诧异的问道,“严长老将其拔除的彻底,这样你也能存下?”
聂连卿淡淡说道,“有心自然可以办成任何事,就是不知此物是否有用。”聂连卿引动周围的风,裹挟着五行灵气缚上阴气,鬼魅般靠近乔仙儿,还未近她身,阴气像是碰上克制之物胆怯的溃散。
“她身上衣物并非凡品,阴邪之物无法靠近。”
聂连卿眯着眼,心神未曾放松,直直看着打斗中的二人,“厉长青,破开她身上的防御。”
“知道。”空气中多出几柄造型别致的小巧弯刀,刀柄上垂挂的璎珞晃动出一道不规则的暗纹,乔仙儿警觉的眨眼,此物有惑心之效,她突生警觉,正要以破灵之物抵御,耳中突生痒意,像是被什么湿.滑阴冷的东西钻入。
“啊!”那种粘腻的触感让下意识想到蛇,乔仙儿吓得直接跳开,手指颤抖着去抓耳朵,只摸到一股沁寒的气息,当下再顾不得正在斗法的厉长青,乔仙儿直接控着灵气将欲钻入她身体的阴物找出。
聂连卿转动剑柄,突兀的笑了,正合他意。
风灵气疯狂涌动,破了她周身禁锢,乔仙儿惨叫一声,吐血倒地。
闪着寒光的剑刃从她脖颈划过,被一柄弯刀打开,发出清脆的啼鸣。
厉长青神色怪异的站在乔仙儿身前,“你做什么!”
剑尖划破颈部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滴落的血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坑,聂连卿甩去剑上淋漓的血迹,“显而易见,取她性命以绝后患。”
“你认真的?她可是乔则宁的独生女儿,他父亲半步元婴,你个练气期招惹上这尊大佛,你不要命了。”
长剑抖动时发出轻微的喝响,似随着主人喷薄的杀意跳动。
“你怕了?”
厉长青恨不得仰天干嚎,他不是怕,他是没想到聂连卿这么刚,练气期都敢怼半步元婴了,极限挑战也不是这个玩法,这种不怕死的越阶挑战,别人不会夸你英勇只会说你傻,简直毫无悬念的对峙。
“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长青抹了一把脸,他大概相信这厮是散修了,而且没什么常识。
“如乔仙儿这种修士,通常会在信任之人那里留下本命魂灯,她父亲也会在她身上以心头血相护,她若遇生死之劫,临死前的画面会传入乔则宁识海,所以散修遇见高门弟子鲜有动杀手的,或者有遮掩气息的法宝才敢铤而走险,乔则宁那般娇惯她,你这边刚把人杀了,我们可能连阵法都没破就被抓个现行。”
聂连卿茫然的看向龙泽,“是这样吗?”
“你们人修好像是这样来的,妖修就直接多了,我们能从伤口上查出敌人的气息。”
“所以我不能杀她?”聂连卿不满的甩剑,“她先冒犯于我,我竟不能报仇!”
厉长青轻咳两声,“那什么,虽然她确实骄纵蛮横了些,但是罪不至死,再说我们也未受到实质伤害。”
聂连卿嗤笑,“如果现在败的是我们,你觉得她会如何行事?”
厉长青见他如此不忿,无奈的摊手,“形势比人强,如今除了各退一步并无他法。”
“不,有。”聂连卿抬剑直指乔仙儿,“你来。”
厉长青干笑,“聂兄看高了,我小小筑基没那么大的胆子。”
话头一转,“不过我有办法洗去她短暂的记忆,之前的仇怨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要日后我们躲着她点,她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寻仇。”
“你若还想取她性命,不如在灵台秘境中施展,秘境中人员混杂还有各种妖兽横行,借刀杀人又能完美隐藏踪迹,如何?”
“好。”聂连卿利落的收剑,从厉长青说出本命魂灯之后他便觉出自己行为鲁莽,只是当时没有台阶下,他只能硬撑着故作冷硬。
再没脑子的人也该知道炼气对金丹毫无胜算,又不是起点文男主,能在越阶挑战中更上一层楼。
要是白乔知道他这番想法,一定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君莫妄自菲薄,你厉害着呢。
厉长青以秘法除去乔仙儿来此的记忆,又将她凌乱的衣着摆弄整齐,随后破了阵法,三人突兀的出现在小道上。
“接下来如何?”
厉长青半抱着乔仙儿,心有顾虑,“她这般模样不能随意丢开,脖子的伤口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待她醒来依旧会怀疑。”
聂连卿四下打量,本想把人拎起,又嫌弃的垂下手,只从她袖中拿出传声螺,“用她的后脑勺撞击这里。”目测出乔仙儿身高,聂连卿在石壁上划下一条虚线,寻出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沾染上她脖颈的血迹,而后合理摆放,她脚下的石块也以灵气打磨光亮。
妥善的伪造好摔跤现场,聂连卿操控着乔仙儿的身体依照设想重演。
假设其脚滑撞到石壁,倾身倒下之际脖颈被石块划伤,因为撞势太猛昏迷倒地,直到有人经过方才察觉。
厉长青看了一眼石壁上炸裂的血花,他刚才不小心手滑用的力道大了些,昏迷中她还发出痛苦的□□,再瞧她颈侧模糊的伤口,厉长青突然有点同情她,这位天之骄女有点惨。
聂连卿神色自然的转身离去,厉长青连忙跟上。
“一个修士竟然被撞晕,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聂连卿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担心不够自然,所以才故意多撞了几下。”
厉长青打着哈哈笑道,“手滑,手滑……”
溪水潺潺的流动声掩去了旁的动静,躲在树后的青衣身影露出半边身子,狭长的眼眸中恶意涌动,“乔仙儿亲自出手竟然都没能将人拿下,你到是好运,又攀附上另一位师兄。”
“不过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青衣闪过。
山道上响起惊呼,“来人哪,乔师姐受伤了!”
至于这位围观群众后续如何导演这场戏,聂连卿等人自然不知。
白乔正摆弄一盆娇艳欲滴的月亮花,纤巧的茎杆细细软软,分开的枝杈间点缀着犹如弯月似的花朵,花枝不堪重负的垂着头,白乔越看越爱,月亮花的手感不同于其他花类,花瓣上并无生涩的花粉,摸起来有点像水头好的翡翠。
远处赵沉央正举着锄头松土,背影一如初见时淳朴。
白乔失笑,五师兄不像修士,更像是爱花如命的花匠,她晃了晃旁边的花枝,摇动间,花朵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三师兄改良后送来的铃兰,除了毒素上面又加了一种会叮当响的小虫子,依靠铃兰花粉为生,触之微鸣。
她躺在花海中,看着头顶的太阳昏昏欲睡,生得无垢灵体,天道真宠亲儿子,也不知道聂连卿近来是不是又在开挂修炼。
思维飘散之际,传声螺被催动,在她裙摆上轻颤,白乔猛然睁开眼,抓起传声螺导入灵气附在耳边。
聂连卿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后山竹林望月台,速来。”
“还是那么惜字如金。”白乔伸展懒腰起身,她自顾整日跟着五师兄修炼,对于万象仙门的内部构造全然不知。
“我不认路。”
“问。”
问个鬼,白乔暗自吐槽,还不知五师兄能否让她独自出山。
“我不太方便。”
聂连卿愣了一下,“炼气期还有月事?”
“……”
白乔噎的失言,练气期的修士只是较之凡人厉害些,生理构造目前尚合乎生物学,她确实还有月事来着,只是现在未造访,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怪异的让人咂舌。
她默默回了个有。
传声螺的另一边,聂连卿与龙泽面面相觑,“没有红糖,甜味的糖果可以吗?”
白乔抓了抓耳垂,不想在这没营养的话题上纠结,连忙扯会正话,“我过去时能否带人。”
“私密之事。”
“好吧。”白乔无奈的叹气,远处赵沉央还在专注于锄地,白乔躬身悄悄远离花田,她身影才隐去,赵沉央已然觉察,笑眯眯的说道,“小师妹还是活泼点好。”他随之将锄头放下,远远坠在白乔身后。
女孩子都有自己的心事,他思忖只要白乔没有危险,便不现身,免得这丫头觉得自己失了自由。
与过往修士打听到望月台,白乔使了疾行符朝着后山而去。
数日不见,聂连卿风采依旧,楼阁下的身影飘渺欲仙,到底曾经相处不短的时日,瞧见他那张冷脸,竟也觉得亲切。
龙泽低声道,“有人跟在她后面。”
“啧,我便知她不省心。”
白乔不知后面有尾巴,朝聂连卿笑的温婉,粉色长裙摇曳在地,款款走来的身影带着隐秘的花香。
“聂连卿,你……”
“叫哥。”
“?”
没等她反应过来,聂连卿长臂伸展,熟练的把人抱在怀里,“乖,哥哥近来一直在修炼,没有去看你,你怪哥哥吗?”
白乔心里惊呼,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