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五月初学校里将会举办一个校园美化大赛,这个比赛原本和日暮葵没有什么关系,但班级抽签选定负责人时,运气迷之有些差劲的鬼舞辻无惨中奖了——以他的体质,自然不能参加这种要搬着花盆跑来跑去装饰包干区的活动;于是日暮葵就很自觉地顶替了他的位置。

她本人其实还挺乐意的,因为美化大赛是由学校的花道部全权负责的,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通过这次的活动加深与花道部里那些蝶屋小姐妹还有蝶奈惠姐姐之间的交流了。

因为班级分布不同,日暮葵此前能和她们搭上话的机会并不多,平时偶尔在校园里碰见,也往往只有擦肩而过的份——特别是香奈乎和忍,少了蝶屋这一层羁绊之后,她们简直是王者级别的难搭讪。

这种事情想起来还是有些小小的悲伤。不过,在日暮葵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看来达成蝶屋现代大合影这一目标也是指日可待了!

又是一天,花了小半个中午摆弄花花草草的日暮葵掐着点冲进化学实验室。

这节课是化学理论的实验课次,也是他们第一次在实验室上课;教室最前方的珠世小姐正在详尽地告诉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和今天的教学计划。

挨着学号的日暮葵自然而然地和鬼舞辻无惨组成了实验小组,虽然珠世小姐强调了在讲解结束前暂时不可以触碰桌上的药剂和瓶瓶罐罐,但鬼舞辻无惨才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听别人指挥的家伙,他一边慢悠悠地晃着试管内的不明液体,一边问日暮葵:“天台那边的绿化完成地怎么样?很困难吗,你每次中午都会去很久。”

那是因为要花时间和蝶屋小姐妹酱酱酿酿啊——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日暮葵才不会把自己也从这个任务中感到了愉快这种事情说出来,要不然鬼舞辻无惨就不会心怀愧疚,每晚勤勉地帮她检查数学作业了!

“咳咳,”日暮葵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深沉道,“还好吧,场地清扫好了,构想图也上交了,今天下午再去花道部把剩下那些花卉植株搬上去就好了。”

“...”鬼舞辻无惨沉默了几秒,在往试管内随意滴入了几滴绛紫色的液体的同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来帮你搬。”

“不用了...”日暮葵想都没想就表示了拒绝,以她现在这种能一口气扛罐煤气罐爬东京塔还气不喘一下的体能,鬼舞辻无惨这小少爷来帮忙只会降低她的效率;但是话说出口,她又怕这人小心眼,于是好言好语地劝道,“花道部的大家会一起帮忙的,我一个人就够啦。如果你真想帮我的话,不如早点回家——今天晚上神社里不是要办「神酒仪式」吗?妈妈和奶奶肯定都会很忙,你帮我先回去分担一下吧。”

日暮神社常年大大小小活动不断,月初的各种祭祀仪式也是必须的;「神酒仪式」虽然并没有邀请大家观礼,但诸多流程走下来的确要花一番功夫。

鬼舞辻无惨勉强同意了日暮葵的请求,他扬了扬下巴,将自己的试管往她方向微微一倾,示意日暮葵把她手边的棕瓶试剂呈上来;日暮葵忍辱负重,狗腿地捏了试剂的软塞,红综色的液体充溢满了滴管一头。

“要靠试管壁...”鬼舞辻无惨嫌弃地啧了声,异常冰凉的手指压向日暮葵的手腕。

可是,就在感觉到鬼舞辻无惨触碰的凉意的瞬间,一种古怪的感觉透过他的指尖就像是电流一样刺入了日暮葵的皮肤,顺着血管冲上了她的大脑;在短暂眩晕的同时,她看见了——

四方、掩遮着窗帘的房间里,一个穿着衬衫、西装裤的七八岁男孩正站在一个木桌前,他面前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试剂。

突然,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双瘆人的玫红色竖瞳。

日暮葵触电般地弹开了鬼舞辻无惨的手指,她惊慌间对上他的眼睛,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着毛闪避开——她连挪几步,到了实验桌的另一端,抖了几下才把手上捏着的滴管插回药剂瓶内;而将这种画面传递给她的鬼舞辻无惨本人却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察,轻哼了声后回身独自做起了实验。

日暮葵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逐渐冷却下来的大脑再度回想起之前那副画面——可是此时,她已经不能再次体验到刚才那样仿佛置身在同一场景时的真实与清晰。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意识到了:

那个男孩是鬼舞辻无惨。

是鬼王,鬼舞辻无惨。

为什么这种场景会通过触碰传达到她的脑海里?!此前日暮葵也和鬼舞辻无惨产生过肢体的接触,但唯有这次产生了异样,难道这种画面的触发需要在类似的环境下才能产生?

那双怨祟的鬼眸到现在还让日暮葵背后发凉;以至于后面的时间里,她都无法直视鬼舞辻无惨——下课后,她就匆匆离开了实验室,直奔花道部。

......

花道部部活教室里只有少数社员,其他女孩子应该早就聚集到天台上去给其他绿化活动的负责人提供帮助和建议了。

日暮葵仰倒在沙发上,接过一旁栗花落香奈乎默默递过来的矿泉水后,她发现自己现在的手都还是在抖着的;她拼命给自己灌了几口水,这才使脑袋稍微清醒了些。

香奈乎就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注视着窗外,天空和云彩倒映在她的眼眸中,泛起好看的紫色;日暮葵将自己的手搭上她的时,很快被对方回握,柔软的触感让日暮葵升起了一个想法。

如果鬼舞辻无惨能够在某个场景触发大正时期的「回忆」并且传递给她的话,是不是香奈乎、蝶屋的其他女孩子们还有柱先生们也都可以做到呢?

日暮葵捏了捏香奈乎的手,请求道:“香奈乎,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看吧!”

栗花落香奈乎在现代时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如果是被别人请求了的话,她并不会拒绝;于是日暮葵拉着她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转了个遍。

要说学园里有什么能和蝶屋的场景差不多的,那应该就是花卉、蝴蝶这些东西,可惜她们一无所获。

栗花落香奈乎乖巧地被日暮葵牵着手,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地滑过一边光秃秃的樱花枝干;连在她最喜欢的樱花树下也没有触发「回忆」,日暮葵开始对自己之前的猜测失去信心了——难道这种奇妙的技能仅限于在鬼舞辻无惨、或者「鬼」的身上吗?

“算了香奈乎,我们回...”

就在此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呀,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是香奈惠姐姐;日暮葵侧过身正要回应,就在此时,似曾相识的电流感从她与香奈乎交握着的手传来。

披着白色羽织的栗花落香奈乎正侧对着她,一如过去在蝶屋时那样站在樱花树下;只不过在这幅画面中,樱花已经绚烂地绽放开来,淡色温柔的花瓣慢腾腾地吻过香奈乎的双眼,最后落下,和发丝交缠在一起。

这本该是一个美好至极的画面;可是看到她最喜欢的樱花盛开的香奈乎却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仿佛是痛苦无法通过泪水宣泄而出,仿佛是张皇失措于失去了一切,她颤抖地攥紧自己的手掌,抬眸间,额角的汗水簌地滑了下来。

画面消退。

光秃秃的樱花树枝,笑吟吟的蝴蝶香奈惠,还有神色正常的栗花落香奈乎——日暮葵咬住了下嘴唇,生理上的刺痛让她恍然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无端的幻象而已,和幼童模样的鬼舞辻无惨一样,那只是...大正时期的「回忆」。

属于栗花落香奈乎的、关于樱花树和香奈惠姐姐的「回忆」。

“日暮同学?你的脸色...”蝴蝶香奈惠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上前几步探向日暮葵的额头,“是哪里有不舒服吗?”

香奈惠的触碰并没有带来异样的画面,但温软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樱花气息拂过她的脸庞时,日暮葵却蓦地后退了。

“抱歉...”日暮葵哑声回应表情疑虑的香奈惠和香奈乎。

她们此时关切的表情仿佛隔着一层蒙蒙的雾,不切实际,是虚假的真实。

日暮葵此时已经记不清蝶屋里的樱花树在自己离开大正时是什么样的状态了——应该还没开花吧?还没盛开吧?

香奈惠姐姐说回来了要采樱花瓣做樱饼吃的啊。

怎么会呢?

香奈乎不该露出那种表情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吧?

日暮葵奔跑起来。

......

夕阳在她前方缓缓落下,当日暮葵登上日暮神社鸟居前的台阶时,灿金色的光芒早已被黑暗吞噬殆尽。

鬼舞辻无惨被日暮葵的妈妈安排来点灯;他掰下神社主殿背后电箱的闸口,刹那间,由灯丝迸开的暖融色火花从一座座石灯笼中心绽开,像是满天星河流淌而下,照亮了长长的参道。

鬼舞辻无惨转过身,看到日暮葵从参道尽头跑来,飞扬起的发丝遮不住她那双像是剔透的宝石般的眼睛里盈满的光亮。

但是日暮葵没有看灯,也没有看他,笔直地冲进道旁一个平凡古朴的木屋中去了。

日暮神社有百年历史,大大小小的仓库里堆满了古物和御神器具,这个木屋即使立在道旁,也从未引起过鬼舞辻无惨的注意;但他还是走向它。

“喂日暮葵,咳咳...”鬼舞辻无惨的语气并不怎么友善,屋内扑面而来的灰尘气还让他不禁掩面接连咳嗽了几声,等咳嗽平息后,他再看向那个昏暗的木屋,“你在浪费什么时...”

背后的暖光投进屋内,在古拙的木台阶上倒影下他的背影;台阶之下沉沉地卧着一口看上去年岁已久的古井。

鬼舞辻无惨将视线掠过屋内每一寸角落,又忍耐着用袖口掩鼻走近井口、往下探看——

在短暂的愣怔后,鬼舞辻无惨意识到,日暮葵好像在这个木屋里消失了。

*

蝶屋的门虚掩着。

没有灯笼,也没有烛火,惨白的新月垂在天际,为蝶屋投下些许光亮来。

日暮葵将一路上警惕地握在手上的日轮刀缓慢地插回刀鞘,她绕过寂静无声的前院,绕过正在花期的樱花树们;庭院是空旷的,正对着它本用做食堂的大广间里亮着黑夜中唯一的一支烛火。

日暮葵突然觉得难过,她来晚了。

原本飘飘浮浮快从她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什么东西突然冰冷地永远地坠落了下去。

她向光源走去。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阻挡在了日暮葵的面前,没有点灯的庭院里他的五官被黑暗磨得昏暗模糊,只有背后那标志性的庞大双刀才让日暮葵认出了他来。

是宇髓先生。原来这样优秀闪耀的柱先生在夜晚时也是暗淡无光的。

他俯下身子,双手撑着日暮葵的肩膀,与她对视。

“花柱...她是什么时候...?”日暮葵状似冷静地回望着宇髓先生的眼睛。

“昨天天亮,”宇髓天元迟疑了几秒,但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周旋到了天亮,她...”

她尽到了她身为柱应尽的职责。

似乎是可笑的场景重现。直到这个时候,日暮葵才意识到那些好像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其实永远都不会被时间冲淡,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刻骨铭心的方式烙在了你的生命里。

也许宇髓天元迢迢千里赶来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拥抱;日暮葵将头枕在他的肩颈,嗅着他护甲冰冷的气息,那一瞬间,她很想将双手掐向自己的脖颈,或许窒息的痛苦可以掩过她此时的悲伤和屈辱,她要掐灭自己过去的一个又一个的笑容,掐走每一个安睡的夜晚。

她想到,扑火者前赴后继、引火自焚,而恶鬼之焰却吞噬足了燃料,将热浪冲上新的高度。

它们是痛苦离散的源头,它们是洗不净的罪恶种子;它们食人杀人却还在黑夜中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自鸣得意。

此时,离藤袭山选拔还有二十天。

还有二十天,她就要亲手将一颗颗恶鬼的头颅尽数斩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到,其实之前在200话出来时我就开始考虑留下花姐姐吧,也想出了几个绕开剧情的方法,比如让未来女主穿越回来把花带回现代这种的,但其实大家应该也能明白这种剧情逻辑不通而且难圆,而且此后忍、香奈乎、童磨以及女主角度的剧情都很难再进行下去,我删删改改了很多天还是决定按照原定大纲来(不过可以回应大家的是花姐姐不是忍生日当天走的,本章也有说时间是女主在现代期间的某天清晨,此前布置忍的生日也是想让姐姐能给忍带回她一直真爱的金鱼和再见大家一面)。

其实在写文,特别是写同人时写出自己喜欢的角色的既定命运是一件特别不好受的事情,这一点肯定是和看文的你们是一样的,很多时候,想起锖兔真菰大哥透透忍等等的角色时我从来不会把死亡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相信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充满笑容地活着的,这也是我想把鬼灭学园和大正联系在一起的初始点;絮絮叨叨了这么多,也希望大家看了本章不要太影响心情,以后的九柱会毫发无损的,结局和番外我也早就想好了,是大家能够微笑着的大团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