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宫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东宫那边自然知道。

向禹事无巨细的地禀告完,“殿下,咋们要怎么办?”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化小,残害皇家子嗣那么大的事情,弄不好是要诛九族的,更何况楚良娣又没有理由去害婉贵妃,所以一切的矛头都将指向太子殿下。而且太子殿下又不会舍弃楚良娣,这就有些难办了。

“静观其变。”良久后,虞彦歧才说了这一句。

向禹瞧着太子殿下的表情与平常无异,只能压下内心的疑惑退了下去。

等向禹走后,虞彦歧才叫向非出来,一般情况下,向禹是明面的,向非隐在暗处,所以有很多事情虞彦歧都直接交由向非去做。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向非抱拳道。

虞彦歧提笔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他,“速去速回。”

“是。”

宗人府是专门处理皇室的地方,一般犯错的皇室子弟都会交由宗人府关押审判。

阿诺和立冬被分别关在相邻两个牢房内,虽然宗人府比天牢的待遇好,但再怎么说都是在监牢里,地上都是铺着干草,除了稍微干净些就没什么了,那情况算不上太好。

立冬面如死灰,“为什么会这样……”

她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并没有那么放肆。

阿诺倒是比较淡定了,她坐在木凳上,还专门叫人上了一壶茶,“既然事情是你做的,那自然你要承担后果啊。”

立冬立马尖叫道:“你胡说,我没有下毒!”

那焦急的模样全然没有之前那么趾高气扬了,就像被踩着猫尾巴一样。

阿诺勾唇,轻嗤了一声,又倒了一杯茶,只不过这宗人府的茶叶自然比不上东宫的茶叶,入口苦涩,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劣质的茶叶。

立冬喝了一口就吐了。

阿诺笑道,“如果你早些来找我,或许还不会受这等牢狱之苦。”

立冬抬眼愤恨道:“你是故意害我的?”

“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吗?何来我害你这一说?”阿诺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没有害婉贵妃!”立冬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要故意陷害我!”

如今她只能死咬着阿诺不放。

阿诺看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微微一笑:“与其在这说我,还不如好好求求那尊贵的皇后,看她能不能救你。”

立冬一惊,她现在于皇后来说,等同于弃子,皇后巴不得和她分清关系,怎么会救她呢。

现在她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秦公子了,可是现在人多眼杂,她又不好拿短哨出来,只能等入夜了。

阿诺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错过她脸上复杂多变的表情,有后怕也有幸运。

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她还没进过宗人府,这重活一世,把没经历过的都一一给经历了,也不枉此行。

宗人府里很安静,只是时不时有人来巡逻,立冬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几次开口,但是阿诺不理她,久了她也不愿意说话了。

时间是最难熬的。

牢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立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日头高照到暮色四合。

冷风吹了过来,她浑身发凉,大好的荣华富贵她都还没有享受,她不想死。

夏夜本就寒凉,立冬穿的单薄,没一会就瑟瑟发抖了起来。万籁俱寂,寂夜无声,只有不远处的烛火发出轻微的响声。

立冬吹起了短哨,因为怕阿诺醒,所以她放轻了声音。不过吹了三次后,她心心念念的秦公子还没有出现,短暂的失神后,无尽的恐慌席卷了她全身。

是不是意味着连秦公子都放弃了她?

不,她不相信,一定是秦公子还没有听到。

立冬继续拿起短哨吹了起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当初与秦公子的合作是多么的仓促,连对方是哪的人都不知道,当初还未来得及细思的事情在黑夜里特别清晰,她发现她只知道对方姓秦,其他的一无所知。

“你在做什么?”阿诺幽幽开口。

立冬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阿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没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听见。”立冬下意识地把短哨给藏起来。

宗人府的巡逻不像天牢那样严,一到晚上基本上是没有人过来巡视的。

“你的哨声那么大,当我是聋子吗?”阿诺笑道。

立冬的心沉了下来,她隐隐知道,秦公子已经放弃她了。

“我早说了,你当初若是能早一点找我,咱们现在也不用在这了。”阿诺躺在干草上面,其实她一直没有睡,那干草压在下面,硌得慌,所以她有些辗转难眠。

不用猜都知道立冬吹短哨是用来联络的,只不过她吹了那么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立冬脸色不大好,同样的话,她之前已经听阿诺说过了。

阿诺觉得好笑,“你说你主子会不会派人来救你?”

“不用你管。”立冬冷声道。

以为第二天都没有人来提审,但是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见有人过来,她们两个在宗人府,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立冬害怕了起来。

而此时的后宫已经是一团乱了,侍卫在御花园的芍药田里找到了少许的新月毒,而芍药田附近的凉亭是皇后,婉贵妃和齐贵妃经常去的地方,御医又在皇后和齐贵妃的贴身宫女的衣物上找到了少量的毒药。

乾清宫内,皇后跪了下来,语气生硬:“臣妾不知道新月毒,更不知道是谁害了婉贵妃,请皇上明查。”

齐贵妃水眸里闪过一丝精光,竟然陷害到她头上来了。

不过婉贵妃流产,于她来说是件好事,不管再怎么闹,皇后终归逃不了干系。

“姐姐,我可记得那柳妃之前可是你赐给东宫的宫女,她送去茶叶是不是你指使她往里面下毒的?”齐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你胡说。”皇后抹了把眼泪,“自婉贵妃进宫后,我与她情同姐妹,她有了身孕,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害她呢!”

“或许你就是嫉妒她有身孕,而你又生不出。”齐贵妃冷笑道。

“齐雯,你身边的女官衣服上也有毒,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吗?”皇后厉声道,他看着绍文帝,“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呜呜呜……”

绍文帝坐在上首,被她们吵的脑壳痛,皇后年老色衰,号啕大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皇上心里觉得厌恶,厌恶之余不自觉地又想到了被关在宗人府的柳妃和楚良娣。

可是他现在被这件事弄得分.身乏力,不是处理流产这件事,就是安慰婉贵妃。因为没了孩子,婉贵妃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不是哭就是闹,起初绍文帝对她还有些怜爱,但是几次三番下来,绍文帝也有些头痛。

“够了,朕有眼睛,朕自己会看。”绍文帝按了按眉心,“既然你们都有嫌疑,那么从今日起,你们俩就好好呆在自己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你们就不要出来了。”

皇后不敢置信道:“皇上!为什么?”

绍文帝眼眸一沉,道:“难道你们也想去宗人府待着?”

皇后一愣,张张嘴,没有说话。

“来人,把皇后与齐贵妃带下去。”绍文帝开口,强势又近乎无情。

德公公赶紧上前,“二位娘娘,请。”

皇后站了起来,她抹了抹眼泪,“你还是不信我?我们夫妻几十年,你竟然不信我?”

齐贵妃不屑一顾,她道:“要是姐姐真无辜,那就好好回长乐宫,等事情真相大白后再出来,不然你这样,怎么看都是心虚的表现。”

“你!”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这个齐雯她迟早要她生不如死。

皇后和婉贵妃带下去之后,绍文帝甚觉心累。

正巧太医院的院正过来,“皇上。”

“刘院正可有什么发现?”绍文帝抬眼道。

“回皇上的话,这新月之毒,残留的天数不同,味道也不一样。臣看了皇后与齐贵妃侍女衣服上的毒,就是与楚良娣见面那次就沾上了,后来婉贵妃一直都呆在月华宫,但楚良娣与柳妃登门拜访之后,就加速了毒性的扩散。”院正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每个人都有嫌疑。

楚良娣,柳妃,皇后,齐贵妃。

或许这背后还有一个太子。

太子肖像先皇后,心思深沉,也颇有手段,身为父亲,他很高兴;但身为皇上,他就有了危机感,虽然太子终会继承大统,但他不希望自己在位期间,太子的锋芒太露。

——如果平庸一点就更好了。

但事与愿违,朝堂上的□□比他的保皇党还要多。就算现在太子脱离了朝堂,但是偏偏又掌控着朝堂的风向,这让绍文帝非常不喜。

既然婉贵妃已经流产,那么他可以稍加弄点手段……

这一天绍文帝想了很多,一直到德公公过来提醒,绍文帝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更漏,说道:“原来已经这时候了。”

德公公把参汤放在桌子上,劝道:“皇上,夜深露重,就不要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前些日子那些西域的异国不是进献了一群舞女吗?要不要叫她们过来给您跳个舞放松放松。”

绍文帝还没见过那群舞女,只是准备叫德公公送了几个去东宫。现在一听德公公说,他心里瞬间就痒了起来,“如此甚好。”

德公公笑了笑,随后就下去准备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七八个蒙着面纱的舞女穿着露脐的衣衫,下面的裙子开到大腿根部,舞姿曼妙,动作热情撩人,绍文帝一时间看直了眼。

东陵国的女子都是比较含蓄的,谁会像这些异国的舞女们一样露胳膊露大腿,所以绍文帝觉得新鲜,舞女们热情奔放,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所以绍文帝来了兴趣,当晚就宠幸了好几个舞女。

当然,乾清宫这边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婉贵妃那。

原本婉贵妃正喝着燕窝,悠闲地等着绍文帝过来,可是都临近子时了,皇上还没有过来,婉贵妃有些不耐烦了,便遣了兰草前去打探打探。

“怎么了?”婉贵妃看着兰草一言难尽的模样有些奇怪。

“娘娘,您快睡吧,皇上不过来了。”兰草说道。

“怎么会不过来?是有事情要处理吗?”婉贵妃眼皮一抬。

兰草摇摇头,“不是,是……”

“是什么你说啊,别吞吞吐吐的!”婉贵妃用调羹搅拌着燕窝,声音清冷冷的。

“皇上之前叫了几个舞女去乾清宫跳舞,现在……”兰草没有说明白。

但婉贵妃还有什么不懂的,叫舞女去跳舞,跳着跳着会发生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原本以为皇后与齐贵妃被关禁闭后,皇上就是她的了,没想到……

啪嗒一声,瓷碗落到了地上,婉贵妃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直冲脑门,“他怎么……”

兰草见婉贵妃表情可怖,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拍着婉贵妃的后背,安慰道:“娘娘不要生气,皇上还是爱您的……”

“爱我?呵呵呵呵……”婉贵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爱我的话会在我孩子才死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跟舞女厮混吗?”

这一瞬间婉贵妃心如死灰。

没了孩子,以后也不能生育,她还拿什么去争取帝王的爱?

婉贵妃喃喃自语:“原来帝王无情是真的无情啊……”

兰草害怕极了,她道:“娘娘,您可不要吓奴婢啊,只是几个舞女罢了,明日皇上定会过来您这的。娘娘,您脸色很白,要不要叫太医过来啊。”

“不用了。”婉贵妃摇摇头,不过刚说完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婉贵妃才幽幽转醒,“我这是怎么了?”

兰草一直守在婉贵妃的床边,她见婉贵妃醒来,激动到:“娘娘您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刚醒来的婉贵妃感觉喉咙有些哑。

兰草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道:“这都中午了,太医说您身子亏空得厉害,昨天又气急攻心,以后可不能动怒了,不然身子只会更加不好。”

她把桌上的药拿了过来,“这温度正好,娘娘赶紧喝了吧。”

“皇上有过来看我吗?”婉贵妃平静开口。

兰草一怔,咬唇没有说话。

婉贵妃凄凉一笑,“好了,我知道了。”

兰草叹了一口气,昨夜婉贵妃昏倒后,她就立马去乾清宫找皇上,但是被德公公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今天一早她又赶过去,皇上只是轻飘飘的来一句“让她好好休息”就没了。

这些她不敢告诉婉贵妃,就怕婉贵妃再受刺激。

“娘娘,您可要好好调理身子啊,刘院正的医术高超,您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如今兰草只能这么安慰了。

可是婉贵妃眼里毫无波动,她终于知道了帝王的爱如镜花水月,转眼就会消散。

兰草怕婉贵妃会一蹶不振,她继续打气道:“您想想诗云公主,您还要为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报仇啊。”

婉贵妃眨了眨眼睛,“诗云……”

兰草点点头,她早有准备,这时宫女已经把诗云公主给牵了过来。

五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母妃。”她软软叫了一声。

刚刚还冷漠着的一张脸,在看到诗云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把诗云拉进怀里,哭泣道:“我的儿啊……”

-

这几天,立冬一直看着那扇小天窗,情绪近乎崩塌。

阿诺看着她,笑道:“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吗?”

“不,我一定会出去的。”立冬大声道,不知道是想要别人相信还是先要自己相信,“出不去的人是你。”

“事到如今,你还在白日做梦吗?”阿诺轻声开口,“你这几天一直在吹哨子,结果呢……”

立冬怔了怔,这一直是她想要逃避的问题,“不……他们不会舍弃我的。”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阿诺看着她。

“我……”立冬蹲了下来,双手捂脸,几日的折磨让她瘦了一圈。

她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地方,家里有很多口人,所以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不过后来家里揭不开锅,她因为长得好看,便早早的就被卖给了人牙子,受尽了了折磨。

后来她遇到了皇后娘娘,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誓要做一个人上人,把欺压她的通通踩在脚底下。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说过这件事我会全身而退,他为什么要骗我?”立冬摇了摇头,眼里都是泪水。

阿诺觉得好奇,“谁?皇后身边的人吗?”

“不是,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长时间的折磨让她急需要找一个宣泄口,“他说只要我按着他的步骤去做,她会帮我脱离皇后的掌控。”

“帮你脱离皇后的掌控就是要陷害我是吗?”阿诺抽丝剥茧道。

立冬深吸一口气,才道:“也不算,因为皇后也是想要婉贵妃流产,那个男人只是帮了我一程。”

“所以,那个男人是谁?”阿诺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秦,他让我叫他秦公子。”立冬回答。

阿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的白雾把她的脸蒙上了一层轻纱。

秦公子?

阿诺认识的秦公子只有一人,那就是秦翊川。

秦翊川那人来无影去无踪,还无时无刻的出来蹦哒刷刷存在感,着实让人恶心。

“他不找女人会死吗?”阿诺嗤笑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立冬一惊,“什么身份啊”

阿诺诧异:“你难道不知道吗?”

立冬表情茫然。

“你连他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敢跟他合作?”阿诺把茶一饮而尽,“他是南越国的王爷,你知不知道通敌叛国残害皇室子弟是什么罪名吗?”

立冬捂着耳朵,她不想听,她什么都不想听,此时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时隔五天,宗人府的大门再次打开,阿诺和立冬被分别带了出去,接受审问。

审问的人姓刘,是一个四品小官,问的问题也公式化,一炷香之后,他就把写好的陈词拿了出去。

阿诺坐在那,双手交叠,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门响动了一下。

阿诺一冷她随即转过头去,那人一袭黑衣逆着光,让人看的不是很真切。

“殿下。”阿诺起身,勾着嘴角,静静地站在那。

虽然在宗人府关了几天,但阿诺身上丝毫不见颓废。

虞彦歧有些不满,为何他一出现这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连投怀送抱都不做了。

阿诺似乎看懂了虞彦歧脸上的表情,她笑道:“妾身有五日未沐浴了,怕熏着殿下。”

虞彦歧皱眉,然后拉着阿诺的手就这么出了宗人府,长时间待在昏暗的牢房,一下子见着阳光,让她有些不适应,所以只能下意识地眯眼。

“殿下,我们就这么走了,怕不合适吧。”阿诺面露犹豫。

“孤想要做的事情,他们敢拦吗?”虞彦歧吭冷声道。

阿诺乖巧地跟在他的后面,又问:“那柳妃呢?”

“她?”虞彦歧道,“就让她继续待在宗人府吧。”

两个一路回到了东宫,秋杏和冬月老早就等在门口,看见阿诺回来赶紧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腰嘤嘤嘤地哭泣,阿诺失笑:“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不是死了。”

“呸呸呸!”冬月赶紧捂着她的嘴巴,“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那模样,显然是被吓着了。

“好,好,我不说了。”阿诺握着她的手,笑道,“别哭了,再哭你那脸都肿了。”

冬月看着阿诺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心里放心了大半,“奴婢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吧,这几天您肯定瘦了。”

秋杏比较稳重,她赶紧拉着冬月,“姑娘,先进去沐浴吧。”

阿诺点点头。

虞彦歧把阿诺带回来之后就转身去了书房。

向非早就候在书房内,“殿下。”

“事情办的怎么样?”虞彦歧问道。

“一切顺利。”向非回答,“那几个舞女颇有手段,今早皇上差点起不来。”

虞彦歧点点头,继续发布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