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是京城最有名的寺庙,常年香火鼎盛,也颇为灵验,所以前来拜佛的人也络绎不绝。
它坐落于半山腰,远看密林环绕,烟雾袅袅,恍若人间仙境。
大雄宝殿前,跪坐着善男信女,不过此时已到黄昏,没过多久大雄宝殿就空了下来。
一位约摸三十岁的贵妇领着自己即将及笄的小女儿前来参拜,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女儿求个好姻缘,她步态轻盈,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是个世家主母。
“娘,为什么咱们要今天来呀!”她身后的姑娘面容姣好,挽着一对双丫髻,却性子活泼。
妇人眉头轻皱,顾忌这蒲团上还有人,嗔道:“慎言。”
果然,蒲团上的姑娘听到动静后边转身,她身着白色的衣裙,头上也只别了一根木簪,半张脸都遮在了白色纱巾下,但那短短的回眸,让贵妇一惊,暗叹一声绝艳。
就单单那上翘的水眸,顾盼流转,魅惑灵动,就那么直勾勾望着你,可以让多少人心肝发颤。
挽着双丫髻的姑娘吐了吐舌头,“本来我今天约了宋家姐姐……”后面的话在自家母亲的眼神下渐渐没了声。
妇人叹了口气,“就你这性子,以后成了别人家的当家主母要怎么办啊………”
“娘……”
“从明日开始,皇后娘娘要到这安国寺为太子殿下祈福,所以后面半个月安国寺是不许外人进来的。”夫人解释道,“但你过几天就要议亲了,这事可拖不得。”
刚说完,那蒙着面纱的姑娘便站了起来,捐了几两银子后便转身,她朝着贵妇福了福身,然后离去。
贵妇回头,那姑娘身段柔美,举止端庄,看打扮应该也是大富人家出来的,跟自家丫头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姑娘,要去姻缘树那边看看吗?”刚下石阶,一个小沙弥就凑过来。
楚阿诺垂眸,沉默半刻才道:“罢了。”
候在外面的秋杏连忙迎上去,她扶着楚阿诺的胳膊,语气欢快道:“姑娘,奴婢刚刚打听了一下,这山下附近有条河叫槐河,有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去那作诗吟对,咱们也去瞧瞧,就当散散心!”
槐河之所以叫槐河是因为那河的周围是一片槐树林,很多人去祈完福后总会去那里走走。楚阿诺闻言也没有拒绝,这地方距离平阳侯府较远,所以秋杏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欢喜得不得了。
前世的时候,她是耽搁了许久才去槐河畔的,然后还没下山呢,就碰到了楚玉容。
今天去早了应该是碰不上了,毕竟还没有正式回平阳侯府,她不愿意现在就把关系给闹得太僵,不然以后就不好玩了。
别看安国寺建在半山腰,但走下来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今天秋高气爽,槐河畔已经聚集了很多世家子弟,安国寺庙为了便利香客,专门在槐河上建了好几个湖心亭,供来往的人休息。
“姑娘,咱们去那边吧。”秋杏开口,她瞧见不远处的湖心亭里面没有人。
河的那边还有很多游船,是一些不愿意坐马车的大户子弟贵女们不二的选择。
秋杏来了兴趣,她绞着头发道:“姑娘,要不要待会我们乘船回去?”
楚阿诺没有出声,她视线飘向一旁,那边的湖心亭都是一众千金小姐们,她们衣着华丽,头戴轻纱,正说着体己的话。
其中一个绿衣女子笑道:“还要恭喜宋姐姐能觅得郎君。”
她旁边的白衣姑娘小声补充:“明年还能抱俩。”
被称作宋姐姐的女子听闻后脸色绯红,她跺了跺脚,羞愤道:“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们胡说什么!在乱说我可要撕烂你们的嘴。”
绿衣女子又道:“我可听说了,昨天六皇子可是去了宋姐姐府上,妹妹这是提前恭喜姐姐呀。”
宋云纤羞得都要钻洞里去了,“哎呀,他那是找我爹爹谈公事呢。”见说不过她们,便把矛头指向她对面的紫衣女子,“孟姐姐,上你家提亲的人是不是都踩破了门槛?”
孟月薇本来是在发呆,突然被这么一唤,她呆愣了几秒,才大方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那可不一定!”绿衣姑娘挑眉,“整个京城里都知道你与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连皇上都有亲上加亲的意思,而且姐姐你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又清新俊逸,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月薇摇摇头,虽然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是从身段来看,绝对是倾国之色,“莫要妄言。”
“听说那平阳侯家的嫡小姐近日来常去婉妃那……”虽然宋云纤没有说完,但剩下的意思她们都懂。
宫里的婉妃是平阳侯府嫡小姐楚玉容的姑母,在宫里也颇受盛宠,不过膝下就一个七公主。平日里对东宫也颇为关照,估计也存了结亲的意思。
孟月薇眼里划过一丝光芒,她拢了拢袖子,道:“楚家姑娘才貌双绝,贤惠淑德,倒也配得上太子表哥。”
孟月薇是敬国公家的嫡小姐,在这一圈女眷中身份是最尊贵的。不过平阳侯家的嫡小姐却有一个在宫里受宠的姑母,论这太子妃之位,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众人心照不宣,不过这太子殿下的病情反复无常,连选妃都一拖再拖,所以现在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虽是秋天,但是槐树林照样绿荫葱葱,生机勃勃,丝毫没有衰败之势。
秋杏站在一旁,问道:“姑娘,您说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楚阿诺倚在栏杆处,垂眸望着河里面觅食的鱼儿,这几个贵女的主意打得挺好,可惜了……
秋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几撮青丝,在空中随风乱舞。
闻言,她勾了勾嘴角,盈盈的秋眸里荡漾着暖意,她温柔道:“殿下自是丰神飘洒,举世无双。”
“姑娘见过?”秋杏太过惊讶,所以脱口而出,后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姑娘自幼生长在南方,怎会见过太子殿下。
楚阿诺转头看向她,笑道:“见过,在梦里。”
想到那个梦里的男人,楚阿诺有些恍惚,不管虞彦祁看上她是虚情也好,假意也好,如今她这张脸就是资本。
“你知道吗?”楚阿诺眼睛瞟向不远处,声音虚无缥缈,“殿下曾经是大姜国的战神,有他在,大姜国就能屹立不倒,什么魑魅魍魉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世人都传闻那个战神心狠手辣,逞性妄为。
只不过啊,后来,在长山一役后,那个战神九死一生,皇上花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在不远处的槐花树上面,正躺着一个白衣男子,他面容俊俏,原本一直在闭目养神,却在楚阿诺说的那句“见过,在梦里”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常年呆在室内让他的皮肤变得特别白,他伸出节骨分明的大手挡住了照射下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斑驳,他看到了湖心亭中的那个姑娘。
接着,他听到她接来了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很缥缈,但是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
战神?
他曾经是大姜国的战神么……
他最近一次拿刀上战马是哪时候来着?五年前还是六年前,他有些记不清了。
秋杏感觉她情绪不对,连忙走过去,道:“姑娘,这风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吧。”
“不碍事。”楚阿诺摇摇头,“我想再呆一会。”
“但是您病还没有好。”秋杏不依她。
楚阿诺轻咳几声,任由秋杏扶起来,走出湖心亭,“等会路过八宝斋的时候,奴婢给您买一些糕点吧。”
风真的越来越大了,楚阿诺裹紧了衣襟,风带动着槐花落在了她的脚边。
旁边的树枝很多,秋杏忍不住道:“姑娘,小心些。”
她心神一动,然后弯腰一路捡过去,用衣裙兜住,不过现在是秋天,仅存的槐花也没有多少了,她不得不踮起脚去摘那枝头上的槐花。
不过那枝头太高了,她踮了好几次,都没能够上枝头,正当她奋力时,突然从树上滑落一片白色的轻纱,轻轻划过她的手背。
随后有一个清雅的声音道:“小姑娘。”
楚阿诺瞪大眼睛,抬头往旁边看。
那人白衣清瘦,亦如当年一样。
她吓得手一抖,槐花掉落了一地,她想后退一步,却被旁边的树枝勾住了面纱,露出来一张俏丽妩媚的脸。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秋杏吓了一跳,她连忙走过来帮楚阿诺拿回被勾挂在树枝上的白纱,又赶紧看了看四周,幸好没有看过了。
她催促道:“姑娘,该走了。”
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阿诺突然嘴角上翘,眼角弯弯,璨若星河,宛如夏日盛开的美人蕉,妖艳动人,鼻梁上的那颗痣仿佛是江南风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失去了颜色,任谁都会叹一声:真真个儿风华绝代。
“失礼了。”她微微福身,然后带着秋杏离去。
虞彦歧垂眸看着一地的槐花,有些不解,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前哪个姑娘不是含羞带怯地在一旁偷偷看!是该说这个女子胆大还是不长脑子?
一点贵女的教养都没有!
不过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来她到底是哪家贵女。
不过刚刚那惊鸿一笑,却是可以另周遭都变了颜色。
侍卫向禹飞了过来,他抱拳道:“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虞彦歧收敛眉眼,淡淡开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