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寻跟在前来带路的随从身后,一步步地往宫内走去。
萧景峰选的地址在荒芜的冷宫,傅清寻进了宫门才发现这个地方是燕贵妃曾经住过的飞燕宫。
他微微皱眉,踏门而入。
“等你很久了,昭义王。”萧景峰穿一身金黄龙袍,斜靠在椅子上看他,在他身后站着虎帝和傅清礼,“我该叫你一声六弟才是。”
除了傅清礼有些惊愕,反观傅清寻倒是镇定自若,这不禁让萧景峰轻笑起来。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你的生母是燕贵妃,是东焱帝告诉你的?”
傅清寻冷笑一声:“叫我来就是这件事?”
萧景峰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得说:“把银翎飞骑的令牌给朕。”
他连戏也懒得再演,反而是笃定傅清寻走投无路,一定会俯首称臣。
傅清寻笑了起来,他身上的白袍已经因污血变得肮脏不堪,但整个人的面容却清冷脱俗,一笑,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号令群兽的昭义王。
“令牌是我的破云弓,你敢要么?”
萧景峰怒极,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是不是以为你有破云弓,我不敢杀你!”
傅清寻偏头看他,笑了起来,萧景峰只觉得手臂一痛,猛的身形调转,被傅清寻钳制着卡住脖颈,对方冷冷道:“我效忠的是大雍,不是陛下”,更不会是你。”
萧景峰感受到薄刃贴近皮肤的冷意,咽了咽口水,沉下脸来:“你这是弑君!”
“我是大雍的六皇子,你是大雍的五皇子,你并非君主,我并非臣子,哪儿来的弑君一说。”
傅清寻在吃了封英带来的药丸后,体力灵力都恢复不少,但他也只是想趁机看看萧景峰还有什么手段花招。
他一语说完,只听萧景峰怒吼一声,“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放火!”
虎帝连忙咆哮一声,震耳欲聋,宫外不知是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巨大的火光将天幕燃烧地明亮起来。
“看见了吧,傅清寻?”萧景峰咧嘴一笑,“这就是你要效忠的大雍。”
“我已在青州城内布了大大小小几十余处人手,只要我一声令下,数以百计的百姓,就会因为你一个人而丧命。”
傅清寻一愣,萧景峰瞧准空隙,一肘击向他的腹部,将他抵在墙上,揪起他的白发,“破云弓是吗?我听说只要猎妖师死了,破云弓就能易主。”
傅清寻沉默半晌,疲惫点头:“好,去掌妖塔。”
……
掌妖塔位于皇城中,原本是用来供奉灵脉珠的地方,傅清寻一年也只来一次,虎帝等妖兽被结界所困,无法进入,只能让傅清礼和随从给傅清寻套上铁锁一起入塔。
越往里走,黑暗越深,傅清礼想要擦亮火把,被萧景峰拦住。
“什么事也不要做,跟着傅清寻就行。”
这不禁让傅清寻暗中挑眉,他有阴阳双瞳,在黑暗中也能看清道路,这掌妖塔不能见光,否则妖兽的魂魄便能侵泄而出,寻常人根本无法抵御。
他是想要引诱萧景峰,没想到对方还挺聪明。
“别耍花招。”萧景峰一脚踢在傅清寻膝盖处,“掌妖塔是密道,你别忘想有人来救你!还不给我走快点!”
……
登上掌妖塔的塔顶,整个大雍一览无余。数位侍从将傅清寻围在中间,虽然掌妖塔四周封有结印,东焱帝等妖兽无法踏入,但萧景峰还是不敢大意。
“开始吧,傅清寻。”
傅清寻神色如常,虚空一捻,一把银白色的破云弓握于掌中,弓身四周附有流动的灵力。
他接过傅清礼递来的匕首,沿着手臂斜斜划了一道口子,汩汩鲜血渗出,滴落在弓身上,萧景峰连忙学着他的动作,将手指划伤,同样以血覆之。
破云弓微微震动,似乎在挣扎,光芒明明暗暗。
萧景峰咽了咽口水,聚精会神地盯着弓身。
突然,一道凛冽的利风自后背突袭,萧景峰惊愕回头,已被一条金鞭扇到三尺开外。
突生变故,傅清礼等人连忙抽剑应敌,萧景峰挣扎着起身,满脸鲜血,阴鸷地盯着楼梯口,“是你——”
“是啊。”赫连笙笑了笑:“这掌妖塔,妖兽上不来,却困不住我。”
“这不是你的西凉,你少多管闲事!”
“笑话,这闲事我管定了!”赫连笙拉过傅清寻,关切地问:“师父,没事吧?”
她眼疾手快地一甩长鞭,傅清礼想要偷拿破云弓的手被他的鞭子狠狠甩开。
“师父,跟我走——”
傅清礼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抽剑砍向赫连笙,赫连笙一路拉着傅清寻狂奔,隧道又黑又窄,眼看追兵将至,赫连笙一咬牙,擦亮了火折子,猛的把傅清寻推出密道。
“师父,外面妖兽横行,虎帝号令两界妖兽大开杀戒,你快走——”
傅清寻皱眉间,赫连笙已经用妖兽魂魄堵住了傅清礼等人的出路,但与此同时,百妖灵力奔涌而出,将他们禁锢其中。
“师父,我在这挡着,你快去救人——”
……
傅清寻骑在马背,一路横冲直撞,青州城内随处可见战火缭绕,妖兽肆虐,仅凭猎妖师的灵力根本是螳臂当车,当前虎帝与灵云狼狈为奸,只有关闭妖界与人界的命脉通道才能将妖兽收回去。
他策马而奔,已经有三头猎豹和数只鹰鹫将他围困其中。
傅清寻想要搭弓,手臂却酸疼地无法举起。
强烈的疾风刮过他的手臂,胳膊被割出深深的血痕。
就在这时,几只白鹤黄莺扑扇翅膀,落地化作人形。
“昭义王,你走吧,这儿留给我们!”封英最先开口。
傅清寻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站着丹斐的师门四人。
其中白袍男子扇着扇子,摇头晃脑:“对付你们,都不用昭义王动手。”
傅清寻咬了咬牙,拱手行礼:“大恩不言谢,各位师兄注意安全!”
等到傅清寻策马离开,封英摸了摸脸,傻笑起来:“我居然被昭义王夸了!”
“师弟!小心——”
等傅清寻到了漩涡处,才发现虎帝等人早已与一红衣男子缠斗起来。
烛婴虽身型轻盈,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是有些头疼。
他连忙搭弓,替烛婴射掉身后想要偷袭的虎帝,对方挨了一箭,吃痛松手。
“这个通道要怎么关?”傅清寻急忙开口,烛婴看见他后,松了一口气:“赫连笙把你救出来了,我本来还说解决掉这些人,再来找你。”
眼前的命脉通道泛着阴冷的黑气,隐约还能看见其他妖兽的身影。
“妖界里,是蛟帝在挡着,但……”烛婴皱了皱眉:“但是虎帝开出的条件太诱人。”
谁能拒绝权势的滋味,人类如此,妖兽作为千百年被压制的对象,想要冲破桎梏的念头更甚。
“照着我说的做。”
烛婴突然站在漩涡前,一双泛着烈焰的双翼徐徐展开,他引颈长鸣,化作被火光围绕的毕方鸟。
傅清寻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瞳孔猛然一缩。
“你——”
“只有我的灵力修为能将大门锁上。”烛婴朝他说着,语气带笑:“快点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傅清寻你想好!这通道关上了,烛婴就再也回不来!”虎帝猛然起身想要撞开傅清寻,被烛婴的金翎击飞。
傅清寻想要抬弓,手却没有力气,他张了张嘴,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烛婴却像没看见似的,笑着催促他:“快射箭吧,我不会死的,还有蛟帝救我呢。”
“这是萧景云调虎离山的伎俩,当初让我陪他演那个局,我知道你想救百姓,但我没想过会让你陷入困境。”
“妖界的事,该我来清除余孽。”
“我们会再见的。”
烛婴身后已经有泛着黑气的妖兽伺机而出,天光逐渐破晓,新的一天又将到来,傅清寻铁青着脸,一咬牙,银色羽翎势如破竹,直直地刺进毕方地胸膛。
适时,天幕被燃烧的烈焰所笼罩,烛婴的身体也被迅猛燃烧的火燃吞噬,巨大的火光将漩涡笼罩,天崩地裂间,狂风乍起。
傅清寻被狂风吹的睁不开眼,这时才明白封英之前说的天火降临是什么意思。
如同陨铁划过天际,巨大的烈焰从天空降落,砸在地上,妖兽抱头逃窜,命脉通道的漩涡也开始扭转,像是有巨大的吸引力一般,将这原野上的万物吞噬其中。
……
“然后呢?后面呢?东焱帝去哪儿了?谁当了皇帝?”扎着小辫子的女童捧着肉嘟嘟的脸,疑惑问。
女子擦拭着手上的金鞭,懒洋洋地说:“当然是那个什么萧景云当了皇帝咯,天火降临,叛军损失惨重,被萧景云埋伏的禁军一网打尽。”
“那东焱帝死了吗?”女童追问道。
“说是死了,也没死。”女子揉揉她的头,笑眯眯地说:“等你抓十只麻雀回来,娘再继续给你讲。”
“可是我都抓了很多只了……”女童揪着衣角闷闷不乐,被女子敲了敲头:“那是你师祖帮你抓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猎妖师从小是很辛苦的,你这样,怎么能驯服灵器?你师祖和你娘亲都是大名鼎鼎的猎妖师,你可别丢了你娘亲的脸面。”
女童憋憋嘴,一蹦一跳地跑出院落。
西凉的风沙太重,特别是这个季节,吹在脸上快要睁不开眼。师祖去云游四海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继续帮她抓麻雀。
猎妖师好难当呀,师祖和娘亲是怎么做到的?
要像师祖一样,头发白了才能当上吗?
可是师祖也很年轻的呀,只比娘亲大几岁而已。
女童想不明白,只能学着师祖教她的方法,用弹弓四处弹珠子,一不留神,从天上掉下一只麻雀,正掉落在女童怀里。
她捧起一看,麻雀通身羽毛血红透亮,隐约泛有红光,感受到女童的打量,小血雀睁开眼睛,抖了抖翅膀,歪着头看她:“有吃的吗?我饿了。”
“哇,你会说话,你是妖兽吗?”女童惊喜不已:“娘亲说,现在妖兽已经很少见啦!”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小血雀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漉漉,“我睡了很长一觉,都快记不得啦,你认识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丹斐。”小血雀啄了啄羽毛,又歪歪头:“好像也叫烛婴。”
这名字有些耳熟,女童冥思苦想,只听院落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惊喜地捧着麻雀跑了过去。
“师祖回来啦——师祖你看!我捡到一只小麻雀哦!可漂亮啦!”
“不错,”傅清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口问:“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好好养着。”
他瞥了一眼,却突然愣住。
只听女童笑嘻嘻地说:“他有名字啦,他叫烛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