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寻即便有破云弓护身,然而那也仅仅只限在陆地之上,如今被卷入湖水之中,强大的阻力别说是拉开弓,就连睁眼都困难。

他只能拼尽全力掰开勒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说是手倒不如说是密密麻麻的水草来的恰当,也不知这蛇帝是如何在水中埋伏了如此之久,只为等他踏入这道陷阱之中。身上的衣袍沾湿后更显得笨重,紧贴身子,拽住他宛如千斤重。

“昭义王,我本不想让你死的,可谁让你一心想要同那烛婴搅和在一起。”

一人一蛇居于水中,蛇帝开口,沙哑阴冷的声音便与周身的水浪融为一体,尽数将傅清寻包围于中,他死死拉扯水草,直至骨节发白。

蛇帝似乎并不满足,慢慢探身到傅清寻身前,伸出殷红的信子舔舐着他的侧脸,妖冶的竖瞳是阴鸷的笑容。

“你死了倒也很好,替本王背了这么久的骂名,本王赏你全尸吧。”

傅清寻只觉能呼吸的空气逐渐变得浅薄起来,泉水从鼻腔耳朵涌进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吞噬,恍惚中他握紧了手中的那只金翎,意识逐渐转淡……

蛇帝伸手掐住了傅清寻的脖颈,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之色。

原来传闻中的昭义王也没有多么厉害,无非是凭着那只破云弓有所成就,他在西凉的沼泽地待了几千年,对外面的事儿也无多大兴趣,至于这个后起之秀他更是从未放在眼里。

烛婴的死不过是自己与虎帝的密谋罢了,让傅清寻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但是傅清寻不能留了。

他居然还敢踩鼻子上脸,来他们西界闹事来了!临云说的没错,傅清寻如今成了天子榜的猎妖师,那便是妖界的敌人,无论烛婴还有没有活着,这天子榜的猎妖师们都得死。

他心下如此想着,手中的力道不由加重。

“昭义王,要什么怨恨,下辈子再来找本王吧。”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响声,不多时,一簇簇火焰便如同密雨流星一般砸进水潭之中,烧得通红的火羽陡然淬进冰冷的潭水之中,冒出一缕缕青烟,擦着蛇帝的周身而过,在他的臂膀和面容旁划过一道道红痕,霎时,鲜血便顺着伤口浸出。

“什么?”他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中的傅清寻已经被一股大力给拎出湖水之中。

“你——”

电光火石之间,黑龙潭便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还在熟睡中的银翎飞骑被这火光给惊醒,伸手挡在眼前躲开这刺眼的火光。

“怎么回事?”

“王爷呢?王爷不见了!”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众人纷纷如梦初醒,抄起武器往那水潭奔去。

……

傅清寻也不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自己自己沉睡了多久,恍惚中似乎看见了当日春意迟迟,自己被大房差去城郊的寺庙抄写佛经给老太君献寿礼,小厮见他不受宠,也懒得与他一起爬山,只说在山脚等他,让他抄好便速速下山。

他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间小路小心翼翼地攀爬着,一个不留神,脚底踩滑,差点从这半山腰的崎岖之路摔下去,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给提溜起来。

“昨夜才下了雨,这山路湿滑,可得当心。”

一阵戏谑的笑声从他的头顶传来,他一抬头便撞进一道殷红色的双眸之中。

对方毫不在意地跨坐在一旁的桃树上,拎着一酒葫芦仰头独饮起来,宽大而绚丽的双翅从对方的后背垂落而下,落在地上,对方红衣翻飞,满树的桃花便纷纷开满他的肩头。

他是神仙吗?会什么会有羽翼?

傅清寻愣怔在原地,意识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赤-裸,连忙垂头,不敢多看一眼。却止不住好奇,去看对方垂落在地上的双翼,艳如霓霞,熠熠生辉。

“看上去也像是个有钱家的公子,怎么?没个跟在身边的小厮么?”对方轻笑着随口问道,傅清寻垂眸,不予置否,只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多谢公子。”

“要怎么谢啊?”对方笑着打趣:“以身相许吗?”

这记忆实在太过久远,久远到傅清寻从不敢想起,只敢在每夜失眠时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细细咀嚼对方的一颦一笑。

“猎妖师?怎么会突地想做这事儿?驯服破云弓极为不易,你可想好了?”

“嗯。”

……

“为什么救我……你把修为留着,别白费力气……”

“我不会放手的。”

……

往日的言语如碎片般在脑海中炸开,傅清寻只觉周身不受自己控制,“哇——”地一声吐出几大口清水,费力地抬起疲惫的眼皮,余光瞥见一道艳红色的衣角,他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一根弦就这么断了。

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中,往上瞧去,能看见对方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察觉到傅清寻的目光,烛婴勾唇一笑,垂眸看他:“怎么?几年不见,就把我忘了吗?”

傅清寻白发垂落肩头,张了张嘴,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烛婴,是货真价实的烛婴。

虽然还是丹斐的模样,可是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便又与丹斐不一样。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了。”烛婴双眸含笑,但随即搂紧了傅清寻,双翼展翅向着水中的蛇帝冲去。

他袖袍一挥,金色的羽翎淬了火宛如陨石席卷着热风逼向蛇帝,对方本想潜入水底偷偷溜走,被烛婴直接俯冲入水给抓了出来。

“好久不见。”烛婴鬓发被水沾湿,水珠顺着脸庞流进下巴,滴落进衣领里,本是旖旎之景,蛇帝却只觉得对方宛如修罗。

他条件反射地就准备用幻术控制住烛婴,刹那间,双目剧痛袭来,他甚至都没看清,双目已流出汩汩鲜血,竟是被烛婴五指成爪给生生戳瞎。

“烛婴你疯了——本王是西界妖帝!是西界妖帝!本王与你平起平坐!你好大的胆子——”蛇帝暴怒,化作原型,竟是一直三头蛇,为首的蛇头已鲜血模糊,想来便是烛婴杰作,另外的两只蛇头争先恐后地朝着烛婴扑来,鲜红的信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之前的确是西界妖帝,不过以后便不是了。”

烛婴嗤笑一声,笑嘻嘻道:“倒是没听说一只瞎子蛇还能当妖王的。”

“烛婴,你太放肆了——”随着一阵虎啸震彻山谷,陡然间,天地风云变幻,烛婴面色如常,只听一声轰鸣声传来,他快速地搂过傅清寻猛地一拍翅膀闪身躲过,刚刚所站的巨石便在霎时化作砂土。

烛婴挥动双翼,腾空而起,立于湖面之上,周身似萦绕隐隐火焰,睥睨天下般注视着虎帝和蛇帝,搂着怀中的傅清寻,亲昵无间道:“你的破云弓呢?还能使吗?”

神色又成了当日的丹斐,傅清寻一愣,随即点点头,凌空一握,一柄泛着银光的弓箭便出现在掌心之中。

“不如我们打个赌,看他们中了多少箭,我便答应你几个愿望。”

傅清寻眼中顿时充满了笑意,就连刚刚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着蛇帝和虎帝的生死之事,仿佛这两位妖帝不存在一样,虎帝和蛇帝恼羞成怒,正欲动手,又听一旁传来吵闹之声,原来是银翎飞骑等人到了。

“王爷——”他们一眼便看见了半空中的傅清寻,和那位东焱帝,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不禁让他们一时愣怔。

“拿下他们。”傅清寻冷冷开口,搭弓拈箭,其他银翎飞骑纷纷顿悟,连忙摆阵迎敌。

……

萧景峰气势汹汹地带着禁军赶去捉拿萧景云,一进门,却看见萧景云好整以暇地坐在院落中喝茶,见他来了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满含笑意地邀他喝茶:“太子来了?坐下喝茶吧。”

“喝茶?”萧景峰气极反笑,怒斥道:“采玉呢?你把她关哪儿了?你残害姊妹手足,胆敢于我叫板,来人——”

“太子这么着急做什么?说残害手足,我还是比不过太子啊。”萧景云笑着起身,又叹了口气:“不对啊,不该称呼你为太子,这样倒是对别人冒犯了。”

萧景峰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弟还没明白?”萧景云摇头走到他面前,嘲讽道:“真正的诏书已经在我手上,你该退下东宫之位,给我们的六弟了。”

“六弟……”萧景峰喃喃自语,一时有些头脑空白,“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宫里年岁相仿的皇子,他便是最小的一位,哪儿还有什么六皇子?宫里其他妃嫔近日也从没听说谁诞下过子嗣,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一般,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

“是啊。”萧景云微微一笑,低声道:“正是燕贵妃的儿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妈也,我怎么才回来,我晕了,这本要写完,我自己监督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