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心头焦急,等到从宫门出来,他才凑到萧景云耳旁问道:“太子这是要置傅清寻于死地么?殿下为什么还要听太子的话?”
“傅清寻挡了老五的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萧景云神色微动,又缓缓道:“父皇一死,他便没了庇护的大树,想要他命的又何止老五一人。”
从原本名动一时的猎妖师昭义王,受尽万人敬仰,除魔斩妖,护得一方安宁。而此时却陡然有传言昭义王与妖界东焱帝私相授受,有为不伦,无疑是一道惊雷平地起。
这谣言也好,真相也罢,无论是谁放的火,对于其他人人而言都不无害处。大雍的太子不想让他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妖界的帝王想要杀了他图个安心。
想要傅清寻性命的,比比皆是。
“他和那妖界的……”剩下的半句话,谢温没说出口,他本来想说傅清寻不是这样的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傅清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了解吗?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如果这传言是真的,那傅清寻还真是个多情种。”萧景云嗤笑一声,这些年傅清寻一直未有妻妾,没想到却和妖界的东焱帝有关。傅清寻瞒过了所有人,萧景云这时竟对他有些同情起来。
“殿下!我们得帮他。”谢温眉头紧蹙:“他此时还在西凉镇压妖族余孽,想来还不知道永州已经传开了,这可怎么办。太子这意思,怕是要赶尽杀绝,没准儿回大雍的路上就会被伏击的暗卫给杀害。”
萧景云摩挲着玉扳指,眸光深沉。他和傅清寻既不是朋友,但也说不上是敌人,不过是个没什么交道的,帮傅清寻是一定要帮的,只是得从他身上拿些回扣。五弟真以为自己就是太子了?未免把他想的太过不堪。
“明日我进宫拜见母后,你让傅清寻在西凉躲着先别回来。”
西凉好歹是赫连的地盘,五弟即便手长也没到这等份上。怕是连贵妃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了吧。
谢温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倏尔笑了:“我就知道殿下刚刚同太子说的那番话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萧景云脚步一顿,别过头来看他,眼眸情绪复杂。
“你真这么觉得?”
“这是自然,我不会看错人。”
“那你可真该去看看郎中。”
……
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只烛灯,灯火摇曳,将静坐的男子映在雪白的墙上拖曳成混沌而模糊的影子,傅清寻缓缓睁开眼,心中不知为何蓦然一沉。
这种情景让他再一次想起四年前,当初也是这样,即便得知东焱帝被神策军逼近山林,但他被迫留在府中而后还是大世子腿上负伤,薛夫人心疼儿子,便唤他去跑腿,这才让他有时机前去营救烛婴。
可到底还是晚了。
临云对烛婴的情愫不是爱,却又比爱更为炽烈,临云始终对烛婴怀有敬畏,这才使傅清寻稍微能放心一点,可临云性子偏执,烛婴灵根未开,此时手无寸铁,一只小麻雀又怎么是临云的对手。
他想要去东界把烛婴带回来,可面前西界南界两位帝君负伤,正是能去除这二人的最佳时机,若西界南界与临云联手,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也无力抵抗,况且蛟帝昏迷不醒,需得要灵脉珠才能救治。
“王爷,二殿下传了信来,说找到丹斐了——”
傅清寻猛地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把庆缘给拽了进来,沉声问:“信呢?给我!”
他粗略看了一眼,萧景云在信中说丹斐已经被莫如归等人给救了出来,暂且无恙,让他多加小心。许是怕他不信,还附上了莫如归的字迹和丹斐的红手印,丹斐不会写字,傅清寻这是知道的。
萧景云这人他虽然不喜,但对方在这件事上骗他也没个什么好处,傅清寻悬着的心总算平缓了些,只求早日处理到西界和南界的妖兽,赶回大雍。
即将再一次进入妖界,傅清寻得离开西凉皇宫,按理说,是该给西凉国主道别。然而等他再一次沿着往常的路朝着大殿走去,依稀能看见众人躲闪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谁,但定是与自己有关。
“王爷,他们好像有什么秘密。”庆缘皱了皱眉,小声道。
“与我何干。”傅清寻目视前方,鬓边的白色碎发被风微微吹起,遮住了他那双清透的双眸。
二人踏进大殿之时,殿中的宫女刚刚还在议论纷纷,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一名年纪稍大的宫女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准备领着他俩往内殿走去。
“……东焱帝……昭义王……”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
“可是东焱帝是妖……昭义王又是猎妖师……”
碎片似的词语还是不可避免地撞进了傅清寻的耳中,他脚步一顿,突然心头一紧,转身低问:“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宫女,不苟言笑的傅清寻,一双琉璃眼眸阴沉地可怕,那小宫女本想着昭义王并非他们西凉人士,这才大着胆子,谁知傅清寻这般模样吓得她魂都丢了一大半,连忙跪下行礼。
“昭……昭义王恕罪……”
“我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一字一句告诉我。”傅清寻眸光冷了下来。
那小宫女抖如筛糠,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是说昭义王您与东焱帝……私相授受……不关我的事,外面都这样说!是大雍传来的!”
傅清寻顿时脸色一白,他紧咬牙关转身朝着内殿疾步走去。
……
才刚刚过了一天,听说东焱帝又要把大伙儿给招呼起来,说是有要事宣布。东界的官员不敢怠慢,那也仅仅是看在临云左使的面子上,生怕被问罪,一听着消息,连忙步履不停就进了宫。
对这个才刚刚回来的东焱帝,他们是不认同的。
然而一踏进殿门,便看见高处坐了个人。
男子穿一件火红衣衫,身披玄色大氅,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了招呼:“各位,许久不见,都到齐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熟悉的腔调。
这一切像是真的,却又不像是真的。
个别胆子稍大的官员见状,咽了口唾沫便行礼问安,张望一番又小心翼翼地问:“见过帝君,不知临云左使去了哪儿?左使把我们叫来,说是有事……”
他话还没说完,一支金色羽翎擦着他的脸斜斜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空气中逐渐弥漫出血腥味来。
“从今开始,我不想听见临云这个名字。”男子居高临下地把玩着手指的火焰,桀骜不羁一笑,“听懂了?”
“这……”
变故太大,众人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然而他们的呆愣看在烛婴眼中,更为不满,不过是弹指间,几名面露不满之色的官员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都被扔出了大殿,火焰窜上他们的四肢躯干,火势逐渐燃烧成火球,将他们尽数吞灭,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几人都是临云交好的心腹,饶是他们作威作福这么久,也没想到东焱帝会如此不留情面。
男子负手而立,神色不耐。
“我再问一遍,听清楚了?”
这才是他们的东焱帝,这才是他们的帝君烛婴。
东焱帝回来了!
众人这才纷纷如梦初醒,眼含热泪,哆哆嗦嗦地俯首称臣。
“拜见帝君——恭迎帝君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