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斐戴上面具,转身跟着临云往府外走去,他脑子还混混沌沌,就连临云问了他几句都没听清。
懵懵懂懂之间,靠着和烛婴一模一样的面容便被推上了东焱帝的帝君之位,还得知了原来小王爷一直爱的人是东焱帝。
丹斐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既没有感到伤心欲绝也没有感到气急败坏,反而内心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虚空感,就像是有人捂住了他跳动的心脏,生生剥夺了他感知喜怒的能力。
他明明知道自己很难受,却不知为何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
“帝君,您知道丘鹤在哪儿么?”
临云却对他很是恭敬,仿佛从现在开始,他已不再是当初的丹斐,而是名正言顺的东焱帝烛婴。
丹斐虽然对临云突然恭顺的态度有些狐疑,但很快便明白或许临云只是将他当做了傀儡,用他来牵制妖界诸位,也是断了对方再次寻找烛婴的心思。
“不知。”他垂眸轻声道。
再一次想起当初丘鹤对他说的话——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旁人。
而临云显然不信,他轻轻挑眉问:“可我听说傅清寻的赤怜斋中,似乎被关了一个人。”
赤怜斋。
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丹斐眉眼微动,可还是执意沉声道:“没有,我从没见过。”
……
已是深夜亥时,永州城的昭义王府却突发大火,熊熊烈火将整片夜幕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深夜熟睡的众人被浓烟熏醒,纷纷手忙脚乱地接水救火。
“走水啦——走水啦——”
丹斐站在赤怜斋门外,再一次重复道:“我没见过丘鹤右使。”
飞舞的火星噼里啪啦地在耳边绽开,将丹斐的轮廓映照的模糊而沉默。临云只是微微一笑:“帝君请让开些。”他不知是说给丹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丘鹤害的您差点陨逝,他身为您的右使,保护不周,理应奉上人头谢罪。”
话音刚落,临云便直直朝赤怜斋的门口冲去,手中的铁扇划出一道弧度,正欲劈下这门前的铁锁。然而就在这一刻,丹斐猛然挥袖,一团火球毫无预兆地朝着临云扑面而来,他微微挑眉,轻巧地侧身避过,
“帝君这是何意?”
出人意料地,却是丹斐钳住了他的手腕,“不准进去!”丹斐沉下眼来,虽然他不明白丘鹤和临云之前的恩怨,但直觉告诉他,如若让临云进去,丘鹤或许就没了性命。他现在不敢见傅清寻,连带对王府的一切都充满了惧怕和心虚,生怕这件事再惹了傅清寻不快。
丹斐的手还带有一丝凉意,这些时日在昭义王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双手倒变得不复之前那么粗糙,握住临云手腕的那一刻,临云只觉周身顿时涌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他愣在原地,半晌才有些激动地回过神来,连忙说:“好,好,我不去。”
他反手轻轻抓过丹斐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对方,带有一丝恭敬和畏惧:“那我们先回东界?”
“嗯。”丹斐点了点头,想要从临云手中抽离出自己的手,然而他越是想抽出,对方却越是用力,他一皱眉,使劲挣脱开来,揉了揉发红的右手,不冷不淡道:“走吧。”临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连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丹斐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转身往马车走去。
即便没有回头,丹斐也能感觉到临云那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小王爷不一样,临云的目光带有很深的侵略和压迫,让他很是不舒服。
可心中再一次出现傅清寻的名字后,丹斐脑海中顿时有几道碎片划过,快得让他有些抓不住。
……
昭义王府的火是烧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从哪儿走了水。赫连湘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在二皇子萧景云的府邸中,见他醒来,早有婢女端着银盆上来伺候,谢温和萧景云早就候在一旁,眼看着赫连湘坐起身来,萧景云有些不满地挥了挥手,下人便行礼退下。
“赫连侍卫,王府是怎么走得水?丹斐去哪儿了?可有去通知昭义王?”谢温一来便扔了几个问题,砸得赫连湘晕头转向。
“我……我不知道……”她捂着头,只觉大脑像是被针扎似的疼痛不已,往日里的记忆都还记得,就只剩昨日发生了什么,她却全然记不清了。
“丹斐不见了?”她灵敏地捕捉到了谢温话语里的重点,“怎么回事?不!一定要快些通知师父!”
见他神色激动,谢温条件反射地就准备上前扶住,被萧景云一把拉过。后者斜斜靠着椅背坐着,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拉着谢温的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等她收拾好了,我们再来问她。”
“女……女的?”谢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景云不由分说地给拽出了屋,徒留赫连湘一个人坐在屋中呆愣。
她倒是不惊讶这位二皇子一眼就看出了她易钗而弁,她只是担心要是她把丹斐弄丢了,师父那头可怎么交代!
……
等庆缘赶到的时候,傅清寻已经在擦拭弓箭上的污血了。只是他的一双眼眸比起往日的倒显得暗淡许多,不再是清透的琉璃色,而是更加深沉的暗色,隐约还可见血丝布满了一双眼睛。
“王爷,您没事吧?”庆缘焦急不已,连忙上前查看傅清寻的伤势,见他四周除了污血,也没看见妖兽原身,便顿时明白,忿忿不平地骂道:“也是他们好运,竟然被跑了!”
“不是他们好运,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傅清寻冷冷道,“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牵制你,一路保护西界妖帝,一路将我引入陷阱。”
这着实是很高妙的手段,他身为猎妖师,得罪的妖兽不少,但却没有谁如此大胆,敢直接从他身上下手,除非身后是有更高的靠山。论西界和南界那两妖帝的脑子,断然也会想不出这种法子,然而临云要是想杀他,以前便有更多时机,为什么偏偏选现在才下手?
“王爷,先不说这么多了。”庆缘有些担忧地扶着傅清寻往回走,“先去西凉国休息休息吧,国君派人给您设了宴席说是给您洗尘。”
傅清寻轻笑一声,捂着下腹点点头:“那还是多谢我那小徒儿了。”
……
丹斐再一次跟在临云身后,回了东界,可现在他不再是那只小麻雀丹斐,而是东界的帝君——东焱帝烛婴。再一次回来,身份不同,感受便也有所差异,至少他再一次环顾四周,无论是随从还是仆人,看他的神色也不是当初那种调笑了。
然而他心中却莫明烦躁,只想快些见到师父师兄,确定他们的安危。
“我师父在哪儿?”
“帝君别急。”临云恭顺地跪在他面前,捧上一叠叠卷轴,“这是这些时日,东界发生的诸多事务,还请帝君过目。”
丹斐微微皱眉,这屋中就只有他和临云二人,这种戏码就不必再演了吧。
“我不看,我看不懂。”他再一次急声问:“你把我师父弄哪儿去了?”
“既然帝君不想看,那就由我代为处理吧。”临云再一次捧着卷轴退下,然而跪着的姿势始终没变,“只要帝君听我的话,您的师父和师兄便会安稳无恙。”
丹斐越来越摸不清临云的意图,他现下不过是傀儡而已,为什么临云还要对自己这番恭敬,仿佛他真的是东焱帝一样。
以临云这些日子手握大权来看,东焱帝才是他最大的威胁,然而他对于东焱帝的替身,也就是自己,却没有丝毫违逆不敬,反倒是一种绝对谦卑和姿态,让丹斐后背冒冷汗。
“你下去吧,我想歇会。”
“是。”临云说完这番话,倒真的行礼退下,始终低垂着头,举手投足挑不出一丝毛病。
可正是因为这样,丹斐才觉得奇怪。
然而他不过是只小麻雀,即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东焱帝陨逝三年之久,竟然被临云左使给找了回来!
妖界人言纷杂,对丹斐的身份存有怀疑,可又不敢当着丹斐和临云的面明说,毕竟这位东焱帝身上还带着烛婴的腰牌。
临云只说当时东焱帝被傅清寻所伤,功力大损,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闭关静养,现下回了东界,也需过些时日才能恢复灵力,由是东界诸事还得由自己代为处理。临云对妖界的贡献有目共睹,他说的话也没几人敢质疑,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烛婴重新登上帝君之位,东界早已准备了盛大的晚宴前来庆贺,整个东界子民纷纷点亮烛火,将妖界笼罩在一片祥和气氛之中。丹斐身穿节日华服,坐在上座,一旁的临云坐在他的身侧,目光灼灼,看得丹斐有些不自在。
“好消息——好消息——昭义王身负重伤!怕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