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寻很清楚,当下既然临云敢对蛟帝下手,那便说明蛟帝并未同临云同流合污,他只有救下蛟帝,才能救下人界,才能救下大雍。蛟帝重岐的病也并非难治,只是需得与蛟帝灵力相同的妖兽体内的灵脉珠,才能恢复他的修为。
蛟帝已经是妖界四领主之一,与他灵力修为相同的,便只剩烛婴,西界蛇帝以及南界的虎帝。
恰逢近日西界频频闹事,这正是一个绝妙的契机。
“今晚便走,早些回王府。”傅清寻睨了一眼身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罗十八,冷冷嗤笑一声,“也该回去和二哥好好算一笔账。”
他在妖界已经待了五日,若是再待两天,便会逐渐显现出兽性,最后被吞噬妖化。其余众人一听傅清寻如此说到,连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人界。
丹斐还是麻雀的模样,众人自然不会叫它搬运东西,赫连盛前些日子搬东西给砸了脚,成了一个小瘸子,自然也乐得清闲,拎了一壶酒去一旁和丹斐侃大山去。
“哎,丹斐,你那天和师父在做什么啊?”赫连盛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关注他们,便悄悄问道:“就是你刚醒,师父就来找你的时候……”
一说起这个,小胖鸟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啄了啄羽毛,害羞道:“就是,小王爷惩罚我啦……”
“他打你了吗?”赫连盛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其实也不怪你嘛,你想救他,是为他好。”
丹斐一听这话,点头如捣蒜,歪了歪头道:“是啊是啊,不过他也没有打我,只是和我一起‘那个那个’了。”
小胖鸟到现在也很困惑,明明是要惩罚它来着,怎么最后倒变成它受益了,这么快活的事虽然前面是有些难受,不过撑过去就舒服多了!
一想到这儿,小胖鸟又叹了口气,但这微微的满足:“不过这种惩罚我也很喜欢呢!”
赫连盛不比丹斐傻,自然是明白了丹斐这话的言外之意,吓得差点没把舌头咬了:“是、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吗?”原本只以为师父对这只小雀精是有些宠爱的,不过倒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热衷于看八卦的赫连盛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
小胖鸟跳到赫连盛的肩头,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开了:“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呀,小王爷说以后我也是王府的主人啦!”
它对赫连盛没有太多防备,是真心实意地把对方当朋友看,当日傅清寻在他耳边许下这般承诺的时候,丹斐还懵懵的,不知道为什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王府的主人。
昭义王府可是很大的,除了数不完的金银财宝,便是吃不完的碧梗米和水果,还有一众奴仆对自己点头哈腰,光是想一想,丹斐的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师父要娶你当昭义王妃?”赫连盛瞪大了眼睛,满是艳羡:“母后……母亲说,我们西凉都没有娶男子为妃的事,师父对你可真好啊……”
小王爷是对我很好的,小胖鸟低着头,自顾自地思索着,可是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这世上,原本它以为只有师父师兄对自己好,可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王爷,对方对自己很是照顾,可是它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付出呀。
那到底小王爷看上它什么了呢?
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该不会是看上它的身子了吧。
……
回程的途中,丹斐没有窝在车厢里,而是钻到了帘子外同庆缘和赫连盛聊天,这几日小王爷就没睡个好觉,只能趁赶路的时候简单地打个盹,丹斐怕吵醒对方,很是自觉地跳到了赫连盛的肩头。
要是傅清寻在外面,大家是不敢这么随意地聊天喝酒的,好在傅清寻歇息下了,其余几位将士骑着马跟在庆缘身边,纷纷插科打诨起来。
“庆缘,你上次说,咱王爷要娶王妃了?”
王妃?
一听到这个词,赫连盛和丹斐都竖起了耳朵,一人一鸟死死瞪着庆缘,倒是把庆缘吓了一大跳。
“你俩这样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牵的红线!”
“师父要娶王妃了?”赫连盛紧张地攥着庆缘的衣袖,有些焦急又佯装不在意地问:“是、是我认识的吗?”
丹斐咽了咽口水,心中忐忑不已,难道小王爷已经把这件事给大家都说了吗?
“你应该认识吧,不是还见过?”庆缘没在意这一人一鸟的神色,满不在意道:“就是那个国公府的姜姑娘啊。”
什么?
国公府?
丹斐突然眉头一皱,想起似乎确有此事,这个小姑娘它也是见过的,之前还听说有人要来说亲……难道……
可是!可是!
它急了,扑闪翅膀飞到庆缘肩头,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小王爷答应了吗?”
不行啊!小王爷说了让它当王府主人的,怎么会跑来一个国公府的小姐!
庆缘想了想,摇了摇头:“王爷不会答应的。”
丹斐松了一口气,很快,又听庆缘随口道:“因为王爷在四年前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傅清寻还在睡梦中,便感觉到有个小炮仗直冲冲地撞向他的胸膛,疼的他猛然起身,虽然已经能下地行走,甚至还可以做一些只可意会的不可描述的事,但身上的伤口还包扎着纱布,新的皮肉还未完全长出愈合,被这一撞,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丹、丹斐?”傅清寻一睁开眼,便看见面前的小家伙睁着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珠,一层水雾在它眼底蔓延开。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傅清寻眉头一皱,当即便准备叫庆缘滚进来回话,却见白光一闪,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径直搂过他的脖颈,对方扑到他的怀中,贴在他的耳畔闷声闷气道:“小王爷,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庆缘说是四年前呢,可是四年前他还只是一只未成灵的小血雀,终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落日峰,从没看见过昭义王的模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傅清寻有些惊愕,他轻轻搂过丹斐的脖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是啊,喜欢的就是你啊,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丹斐重重地点了点头,还带有浓浓的鼻音,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都是,此时却埋在傅清寻的脖颈里,背着傅清寻偷偷擦着眼泪。
小胖鸟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他喜欢傅清寻,也喜欢师父,还喜欢师兄和赫连盛、庆缘,可是一想到小王爷除了喜欢自己,还喜欢别人,他这颗心啊,就变得支离破碎化成无数碎片,扎得可疼。
“那你要娶国公府的姜姑娘吗?”丹斐依偎在他的怀里,还有些怯怯地抬眸问道,丹斐化作人形后,眼珠子便不再是小黄豆,而是深琥铂色,清透纯净,一眼就能望到底。
被他这么怯生生地一看,傅清寻本想杀了庆缘的心也软了下来,他低声哄道:“不会的,我只喜欢你,为什么要娶旁人呢?”他伸手拉起丹斐的手,迫使对方和自己十指相扣,又从怀中摸出一物,套在对方的手腕上,轻笑道:“这样便行了,这是王府当家主母的镯子,世上只有一只,都给你了。”
丹斐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中,他伸手,借着皎洁月色细细查看,金镯子周身嵌满了玛瑙珠翠,却并不显得土气,他轻轻摇了摇,镯子上挂着的铃铛也微微响动,倒是和他很合得来。
小胖鸟挠了挠头,自己也没有什么送的出手的东西,他一咬牙,从头顶拔了三根根羽毛下来,递到傅清寻的手中,像是讨好一般:“这个也送你啦,师兄他们说我的羽毛最好看了。”
他是很爱惜羽毛的,往常丢了一根都要捶胸顿足,现下一次性拔了三根送给傅清寻,也算是他最大的诚意。
堂堂昭义王哪儿还会缺一只血雀的羽毛呢?然而傅清寻却笑着接过,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微微一笑:“阿斐的心意,我领了。”
丹斐脸上一红,也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装模作样道:“阿寻的心意,我也领啦。”
他偷偷摇了摇手腕的小镯子,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自己赚了呀!
……
“礼儿,傅清寻怎么还没回来。”薛夫人坐在贵妃椅上,不住地探头张望,焦急不已。
傅清礼也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随机一想,又没好气道:“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盼着傅清寻回来?”
他本来当时也要跟着罗十八一起去妖界的,然而他却并非习武之人,也没有任何修为功力护体,刚踏入妖界便觉得呼吸困难,一张脸涨得通红,又连忙钻了回去。
可这样一来,他便和罗十八断了联系,也不知道那头办事还顺不顺利,这几日他也频频去五皇子的住处打探消息,对方却只是说让他回家静候,也没给个准话,他这颗心啊,还真是七上八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不回来自是最好,可是那也得要有消息传回来嘛。”薛夫人忙辩解道:“是死是活,咱们得看见尸体才好准备丧事嘛。”
“不劳母亲操心,这办丧事的银子,还是留着吧。”远远便听一道男声从府外传回,霎时,薛夫人和傅清礼一惊,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他……他……”薛夫人和傅清礼面面相觑,双双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恐惧。
罗十八失败了?傅清寻知道了?
知道他们和五皇子串通好了要谋害他的命?
“母亲别担心,我是五皇子的人,他不敢拿我们怎样……”傅清寻额头惊出冷汗,却还是低声在薛夫人面前一遍遍的安抚,也不知说给薛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壮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薛夫人后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却还是堆着笑上前迎道:“回来的这么晚,可吃过饭了?我让厨房做好了汤羹,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倒是一副慈母的派头。
傅清寻轻笑着摆了摆手,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薛夫人的心口:“这倒是不必,不过可以让厨房给二哥做一碗。”
“便也就当做黄泉路上的断头饭吧。”
“你敢!”薛夫人一听这话,猛然一拍贵妃椅,瞪大了眼睛,尖利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你二哥去为了你送死!”
面前的夫人穿着做工精致的立领袄裙,这面料还是当初过年时惠崇帝赏的,放眼永州城,也没几户人家用得起,薛夫人脖子上戴着的是一串晶莹剔透的东海珍珠,个个都浑圆饱满,一看便是极品,就这样吃穿用度,傅清寻全按照一品诰命夫人的行头给她安排,他想不明白,这位“母亲”为何还不知足。
“傅清礼勾结妖族,谋害西凉皇储,谋害大雍天子榜第一的猎妖师。”傅清寻冷冷一笑,负手而立,“母亲且说说,哪一桩罪,能让他活下来?”
傅清礼在听见断头饭的时候,便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桌下瑟瑟发抖,一听他母亲这般说道,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钻出来,哑着嗓子嘶吼道:“不管我的事!是五皇子让我这样做的!母亲!你让贵妃去皇帝面前求求情!救救我!让姑母救救我!”
傅清寻却神色未动,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的母子二人。
在他身后,是一群持剑的银翎飞骑将士,就连庆缘也扶上了腰间的佩剑,以免这二人有什么举动,先一剑毙命。
赫连盛在听见西凉皇储时,也吓了一跳,可见其余众人没什么反应,便又放下心来,丹斐还是头一次遇见这般可怖的情形,有些胆小地往一旁挪了挪步子,伸手拉了拉赫连盛,示意让他退后些。
可他刚一伸手,还死死盯着傅清寻的薛夫人,却像是见到什么惊世骇俗的怪物一般,指着丹斐,尖声笑道:“傅清寻!你把你爹的传家金镯给了一个小倌!傅永川!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不仅要逼死我,逼死礼儿!还要让一个小倌来当王府主母啊!”
这金镯,连她过门时,老昭义王都没给她戴上,只是说日后再说,可这一年又一年,她都快忘了昭义王府还有这般物件,今日却在一个男子的手上瞧见了。
薛夫人尖锐的笑声如同凄凉的鬼魅之音,将整个昭义王府笼罩在一片及悲凉又诡异的气氛之中,这下,薛夫人也不想再做什么母慈子孝的假把式,她深吸一口气,古怪地笑了。
“傅清寻,你说,要是陛下,要是永州城,要是整个大雍都知道你将昭义王府的传家金镯给了一个小倌,你的猎妖师地位,你的昭义王爵位,还会不会有?”
她要把傅清寻也给拉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