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就像是傅清寻在他脖子上横了一把刀,问他是觉得先砍脖子好,还是先把心给挖出来好。

丹斐吓得一张脸惨白,哭丧着脸问:“可不可以不选。”他心里好委屈,自己还不是担心傅清寻,这才软磨硬泡赫连盛,让他带自己来的。

“不选也可以,那就我来定。”

对方薄唇轻吐,突然朝他的脸颊伸出手来,丹斐下意识地就准备躲过,谁知对方只是直接将他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小王爷……”丹斐惊呼出声,这句话还梗在喉间,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傅清寻已经径直抱着他大步往床畔走去。

身上还布满着伤痕,然而傅清寻去全然未有察觉,心中只有一股无名火腾腾燃烧。

他说过让丹斐在府里等他回来,可是为什么不听!他就不知道整个妖族,全都在搜寻他的下落么!

……

遥远的东界落日峰,莫如归躺在摇椅上,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午休,也没有喝酒,只是望着丛山峻岭,沉默不言。

距离丹斐离开师门,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封英也被从昭义王府赶了出来,不知道现下那王府之中,丹斐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师父铁定还在想小师弟哩。”鲁禺扛着柴火从山头下来,累得气喘吁吁,见同门两个师弟扒在院落外伸长脖子张望,叹了口气。

自他们从人界回来,师父就总是唉声叹气,一颗心全落在了昭义王府,可他们的小师弟是个没良心的,除了是不是会寄信回来,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师父,您别再替丹斐操心了,他现在在昭义王府好吃好喝,是看不上我们落日峰的。”老二广黎摇着折扇慢吞吞道,这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广黎手中的扇子就没离过身。

莫如归没说话。

现下蛟帝已经出关,自己算是愧对了蛟帝的殷殷嘱托,他其实隐约觉得丹斐的身世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出来这背后蛟帝的深意,对方跋山涉水,不辞千辛万苦,躬亲将丹斐托付给自己。

对方肯定不是一直麻雀这般简单。

“师父……”一向没说话的封英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想起一件事。”

“说。”莫如归这才吐出一个字,拈了拈白须,却也是没看他一眼。

“小师弟曾经跟我说,他在王府里看见了丘鹤右使……”封英确实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当时只忙着接应丹斐,这才导致这消息给托了好几个月。

他便把丹斐告诉他的事全都一股脑地给莫如归讲了个清清楚楚,什么丘鹤右使并没有死,只是被傅清寻给关在了昭义王府的一个小院落中,院落外每逢深夜便会开奇门遁甲之阵,找不出阵眼便也就逃不出去,只能被瓮中捉鳖。

“这件大事你怎么不早说!”这下莫如归没说话,其余二人却是惊呼出声。

丘鹤比起丹斐来说,自然是丘鹤在妖界更为重要!

封英也懊恼不已,挠了挠后脑勺,他是只黄莺,鸟脑袋就那么点大,记忆不好也不赖他啊!

“这事很重要,需得禀告左使一声。”莫如归终于开了口,他沉着道,“走,收拾东西,随我进宫。”

轰——天空传来几声惊雷,竟是要下雨了。莫如归伸手,能感觉到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手背上,他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际,喃喃自语:“看来这是一场大雨啊……”

莫如归说的没错,这场雨的确很大,带着席卷一切的怒意和爆发力,轰轰烈烈地从北界倾泻而下,辗转至东界荒野。

起初,这场雨缱绻而又湿热地拂过白茫茫的平原,急促而又激烈的涌向那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蕊和翠竹,一颗颗红艳艳的花朵在雨水的浇灌和滋润下,逐渐从温软的花骨朵绽开成冬日里血色而娇艳的色彩。

但这雨却并没有停歇,初春鲜嫩的花蕊像是给了它莫大的鼓舞,雨点小了些许之后迎来的却是更为漫长和轰烈的雨势,逐渐朝着下部荒野弥漫迁移。

嫩笋新芽在春雨的滋润下纷纷探出头来,露出白白净净的尖芽儿,然而春汛却是很可怕的,冰雪消融,加上这阵阵暴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奔腾而下,最终漫滩决堤。

丹斐咬着下唇,大脑一片空白,这完全是陌生的傅清寻,不是往日里那宠溺而温柔的傅清寻。

“等等……”他的话语被对方尽数堵住,化作因为过分难受而哭啼不止。

“我说过,这是惩罚。”傅清寻扳过他的下巴,迫使对方直视自己,他的一双眼眸从清透的琥珀色沾染了欲望而变得深邃,像是哄骗小孩儿一般,他轻声道:“得到了什么教训,说。”

“不该私自出府……”丹斐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好难受,可是傅清寻却在故意逗弄他,使得他无法纾解也无法停止。自己的一双手被对方狠狠钳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缠着我想要这个吗?”傅清寻突然笑了,他附在丹斐后背,凑近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耳鬓厮磨:“现在喜欢吗?”

轰——屋外传来一声惊雷,这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雨珠子砸在房檐上,发出令人颤抖心惊的响声,伴随着狂风呼号,吹在门板上,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呜咽一般。

……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从客栈里打着哈欠走出来时,正巧也碰见了傅清寻从丹斐的屋中走出。

他还是穿着那天的那件衣袍,神色冷淡,庆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里,总觉得王爷变了,可又说不出来。

“王爷,您伤……”他试探着开了口。

“不碍事。”傅清寻朝庆缘抬了抬下巴,沉声道:“去把车备好,给弟兄们说一声,去北界王宫。”

庆缘这才发现,傅清寻双手不知拢着一件什么东西,捧了个严严实实,他想看都看不清楚。

“还不快去!”

庆缘被傅清寻这一厉声呵斥,才如梦初醒,连忙抬腿去吩咐着。

这一声着实有些吵,丹斐抖擞抖擞羽毛,从傅清寻的掌心中醒了过来,它啄了啄羽毛,还没睡醒,奶声奶气地问:“怎么啦?”

“没事,我让庆缘去备马车,吵到你了么。”傅清寻说这话时,不由自主地把声调放低了些,他宠溺地看向怀中的血雀:“你再多睡会儿吧。”

丹斐听了傅清寻的话,半梦半醒间点点头,又缩成一个小毛球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瞌睡。

昨日实在是太累了,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身体也酸痛的要命,变成人的话铁定是不能走路了,还是小王爷想的周到,要是变成小山雀,就可以让小王爷抱着自己走了!

……

莫如归恭恭敬敬地说完话,便听临云轻笑一声:“竟然是在昭义王的府中,这位昭义王的本事,可真够大呢。”

这话不能乱说,即便临云在莫如归面前开了口,后者也不敢顺着他的话头恭维,只能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任凭差遣。

“我听说,你的小徒弟,也在府中吧?”临云一收折扇,假装好奇地问:“莫不是那只小血雀?”

虽然莫如归也不知临云是如何知晓此事,但在临云面前撒谎,无疑于当众处刑。

“是。”

临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昭义王也真是,关了右使不说,竟然还随意掳去你的小徒儿,罢了罢了。”

莫如归困惑抬头,又听对方大发慈悲道:“等这次我去同那昭义王交涉时,便帮你把你的小徒儿给带回来吧。”

“咱们妖界的人,岂是昭义王说要就能要的?”临云眯了眯眼,这句话一语双关,然而莫如归不过只是一寻常妖兽,又怎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

丹斐这一觉睡得很是漫长,直到它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北界的皇宫大门外。

在羽毛上蹭了蹭惺忪的睡眼,丹斐抖了抖羽毛,啾啾叫了一声,离开,便有一只手从轿外伸了进来,小胖鸟便扭了扭屁股,趾高气昂地跳上了傅清寻的掌心。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皇城守卫大老远便看见了为首的人物,谁不知大名鼎鼎的昭义王,顿时单膝下跪行礼,身后的宫门便默无声息地打开。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双双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为难之色。

昨日昭义王在北界雪峰遇袭一事,在整个北界都给传开了,好在哨口值守的侍卫们很是警觉,连忙护送昭义王前去医馆,否则……

但北界的蛟帝还在昏迷之中,白大人此番情绪怕是不能见人,这左右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小侍卫很是忧愁。

北界的皇宫凌水修建,宫殿之下便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碧潭,水中红艳艳的锦鲤四处游动,惹得丹斐很是好奇,随着宫人们一声声的通报声传进内殿,只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传出,白大人用了内力,这倒是响亮的方圆几里都能听见。

“不见!让他们滚出去——”

众人闻言,纷纷怒目,就连傅清寻怀中的丹斐听了这话,也皱了皱眉。

傅清寻却一言不发,单手凌空一伸,一柄寒铁银弓出现在他的掌心。

“跳到我的肩膀上去。”他轻声道,丹斐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小王爷接下来的打算,连忙扑腾翅膀飞到他的肩膀。

只见傅清寻搭弓拈箭,“嗖——”箭羽势如破竹,风驰电掣地透过不远处那扇宫殿的大门,直直射进那深不可见的内殿之中。

不多时,一道惨叫声传来,“好哇你……”

“白大人答应了,速速让开。”傅清寻冷下脸来,沉声道。这宫人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看情况不妙,连忙退到一旁,低垂这头瑟瑟发抖。

傅清寻抬腿迈步而入,只听见肩头的小山雀急声道:“别去!”

他皱眉抬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真的没有水字数,不行你们自己看。感谢在2019-12-0623:40:49~2019-12-0723: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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