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昭义王前来贺鹰公爷的千岁大寿,鹰公爷府上皆是蓬荜生辉,来往宾客也是受宠若惊,唯有知情的几位大人暗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白大人坐在下座,诚惶诚恐地偷偷看了昭义王一眼,见对方面若寒霜,不由提心吊胆起来。

当初他和玄大人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贸然打扰蛟帝,才不得不去东界询问临云左使如何解决,然而自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人界皇子们弄出来的祸端后,白大人才真的是操碎了心。

明明不是他们北界妖兽的过错,却不得不背下这口黑锅,这得上哪儿说理去!

“昭义王莫怪,一切都查清楚了。”白大人朝傅清寻笑着拱了拱手,随即使了个眼色,几名手下便拽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扔了上来,“都清楚了,便是这不长眼的东西,误杀了太子殿下。”

没办法,只能先找个垫背的。

白大人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人一眼,暗中叹口气,朝他微微点点头,示意后续一切都已替他打点好了,让他不必再过担忧。等着人被带上来后,他的心也暂时安稳了些许,人类进入妖界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将会被吞噬妖化,按理说这番解决后,昭义王便不会再多为难他们,而是该返回人界了吧。

傅清寻低头吹去茶碗上的浮沫,垂眉敛眸,只是不冷不淡地问了句:“他是什么时候杀得太子?又是如何杀得?”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问题!白大人只觉昭义王的声音听在耳中宛如天籁,他早想好了应对之策,连忙替这人抢先回道:“是前几日,十五当晚……”

“让他自己说。”

白大人这才悻悻住了嘴,给那人使个眼色,这大汉也是明白人,干脆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豪气道:“人就是我杀的,十五日当晚,我见他鬼鬼祟祟出现在镜湖附近,不知他是人界太子,只想抢了钱财回去喝酒,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傅清寻嗤笑一声,轻轻把茶碗搁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问:“那你说,你是如何杀得他,又是在哪儿杀的他?”

大汉听说了,人界太子死的时候,身上不仅有刀伤还有妖兽撕咬的痕迹,便想当然道:“自然是先用刀杀了,可他竟然没死,我便又化为原身咬了他几口。”他见白大人频频点头,便又继续说道:“杀他的地方,自然是在镜湖边儿上。”

傅清寻未置一词,只是盯着他。大汉的真身是鼍龙,牙齿极为锋利,可太子身上的撕咬伤口却更像是其他类似熊妖的咬印,他又继续问:“可我却在树上发现了太子的血迹,还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找到了太子沾有血污的衣角碎片。”

大汉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口咬定太子就是他杀得:“是啊,他当时想往树上躲,我将他拦下后,他又往田埂跑……”

傅清寻笑了笑,起身居高临下地说:“我只在树上发现了血迹,却并不能确定是太子的血迹,至于田埂发现的碎片,是我刚才随口编的。”

“白大人,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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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斐被从殿中赶出来,不敢跑去院中,师父师兄都在,它这次违逆了师父的命令,非要同小王爷回王府,师父指不定要怎么责骂它呢!它心里又很是发愁,可这也不是它说了就能算话的,它不过是个小麻雀,谁都比它厉害,它谁都不能得罪。

“丹斐!过来!”不远处的门柱后,有一小厮朝它招手,这人小胖鸟认识,曾经在东界见过,它突然想起自己还身负重要使命,便扑腾翅膀飞到那人面前,神神秘秘地问:“怎么啦?左使又有什么指示?”颇有一种为妖界抛头颅洒热血的责任感。

那小厮左右张望一番后,偷偷伏到它耳边道:“你每日将写好的秘信埋在东院后的那株梅花树下,明白了吗?”

小胖鸟神色严肃,闻言点头如捣蒜:“我知晓了,我知晓了!”

“切记,千万不要被昭义王发现。”

带着这句话,丹斐回到王府后,面对傅清寻的一朝一夕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可它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就是把每日好玩的事记下来,想来小王爷应该也不会怪罪它吧。

带着临云左使交给它的任务,小胖鸟这几日殷勤地让傅清寻有些怀疑,他把书卷轻轻搁下,朝正在努力研墨的丹斐挥了挥手,随意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不用!不用!”小胖鸟头摇的像拨浪鼓,撅着小肥屁-股卖力地加快了研墨的速度,“我很快就弄好啦!你再等等哦!”

这几日傅清寻除了在书房,便是去上朝,能见到他的时候寥寥无几,它好不容易瞧准了空隙自告奋勇地来给傅清寻研墨,顺便看看小王爷的日常。

傅清寻本来不想搭理它,想着这个小骗子在自己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转眼就偷偷跑了,心中还有别扭。然而看着浑身沾满墨汁的丹斐,活生生像是刚从煤堆里挖出来的小煤球一样,不由笑了起来。

“王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庆缘从外面儿进来,给傅清寻送了几封信,“五皇子说迎香楼的羊肉汤天下一绝,这几日天冷了,他专门包了一层楼让您赏个脸。”

丹斐佯装研墨,实则竖着耳朵偷听,暗自频频点头:迎春楼的羊肉汤天下第一,这个很重要,得记下来!

“知道了,这事儿你去办吧。”傅清寻翻看着庆缘带来的秘信,眉头微蹙,嗤笑道:“二哥又去找二皇子了?还送了几名美妾?他难道不知道二皇子喜欢的是下棋?”傅清礼频繁往萧景云的府邸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萧景云关系匪浅,可傅清礼如今既无官职,又无实权,拿的是什么同这位二皇子交换?

丹斐一听这话,精神抖擞,在心中告诫自己:二皇子喜欢下棋,这个也很重要!记下来!记下来!

庆缘把傅清寻批示好的秘信收在怀中,拱手行礼退下,走到门边又挠挠头,有些苦恼地说:“王爷,您让我打探赫连盛的下落,此事还真是一点眉目都没有,这孩子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从他的神器入手。”傅清寻头也不抬地翻看着书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他的那条金丝倒刺长鞭不简单。”世上拥有神器的猎妖师不过尔尔,可为何他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丹斐心跳如鼓擂,努力咽了咽口水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金丝倒刺长鞭很珍贵!快快记下!

没想到哇!今天居然有这么多收获!

它晃了晃脑袋,确保所有关键的讯息都记在了脑子里,殊不知它的行径看在傅清寻看中,还以为它是劳累过度有些力不从心。

“过来。”傅清寻心软了,这么巴掌大的一只小山雀,还费力地用喙啄着墨锭给他磨着墨,总觉得自己像是十恶不赦的人牙子。

什么……小王爷发现了?

丹斐浑身一个激灵,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傅清寻的方向走去,对方伸手将它拢进掌心。

它傻乎乎地望着傅清寻,一双漆黑如水葡萄的眼睛明亮又单纯,只是不住颤抖的身子还是出卖了它的紧张。

“怕什么?”傅清寻眉头一挑,却只是找了一张白帕子沾了清水给它擦着身上的墨汁,“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从王府逃跑的时候,不是胆大包天吗?”

丹斐心虚低头辩解:“我、我还不是回来了嘛。”

“好了。”傅清寻就当没听见,擦拭的动作很轻,最后忍住了想要揉揉它毛茸茸脑袋的冲动,淡淡道:“行了,出去玩吧。”

丹斐就等这句话,连忙从傅清寻的手中钻出来,还礼貌地鞠了个躬,奈何最近吃的太胖,看在傅清寻眼中就像是点了点头:“那我先走啦,晚上再来陪你看书哦。”

晚上再来打探消息,嘿嘿。

丹斐扑棱翅膀,像个小炮竹一样冲出书房,准备回到院中里赶快把交给临云左使的信件写完。它前些日子趁下人们不在,从书房里偷了一张傅清寻写字的纸来,撕成几小张,藏在院中榕树的树洞里,还从灶房里偷了几块木炭,用来写字用。

然而万万没想到,当小胖鸟把这一切搁在石桌上准备就绪后,才发现了一个世纪难题。

——它从没念过书,根本不会写字啊!

“艳艳,在画画呢。”咏月自从上回惹了傅清寻生气后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小胖鸟被找了回来,便更加用心竭力伺候这位小祖宗,她见小胖鸟费力地啄着炭块在纸上涂涂画画,走近一瞧,惊喜地笑了:“还真是在画画,不愧是王爷养的山雀,就是聪明。”

丹斐很是得意,涂抹的动作也卖力了许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鸟!它虽然不会写字,可是它会画画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正在书房看书的傅清寻便得了消息,“丹斐在画画?”他挑挑眉,有些好笑地问:“它还会画画?”

“是啊,没想到吧?王爷您都不会画画呢,丹斐居然还会画画。”庆缘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咏月说画的还挺好,有鼻子有眼的,一猜就知道画的是什么。”

傅清寻:“……出去。”

前来接应的是一只白鹡鸰妖,趁着傍晚都在用膳的功夫,挖出秘信后便怀揣着三张纸火急火燎地赶回了东界。

“这么快?”临云还有些意外,忙叫了几个手下围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把三张纸给铺平展开,看了半晌,众人沉默了。

临云摸着下巴,陷入思索:“这……这画得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机灵点儿的把三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沉吟片刻,道:“我好像明白了。”

“第一张图画了羊头汤锅和酒楼,或许是说,昭义王早上去酒楼吃了羊肉汤。”

临云皱了皱眉:“继续。”

“第二张画的是棋盘和一个人,没准儿是说昭义王中午在下棋。”

临云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挥挥手:“……最后一张呢?”

“第三张画的是闪闪发光的长鞭,看来,昭义王下午在练鞭子。”

临云:“……”

罢了,他还在想这只鸟或许跟东焱帝有什么关系,看来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