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斐一回头,便见傅清寻一言不发地垂眸看它,对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落在它的脸上,挠的它痒酥酥的。傅清寻一双如镜湖般澄净清透的眼眸正毫无表情地盯着它,在近一些,便能碰上对方的薄唇。
可现下哪儿是被美色迷惑的时候!丹斐心下慌乱,连忙挤了两滴眼泪出来,眼泪汪汪地抱着傅清寻的脖子求饶:“不是的啊!是师兄说王府太危险,我应该回妖界的……”
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麻雀哭起来叫声又那么难听,傅清寻被吵得耳朵疼,干脆拎着它的脖颈,迫使它直视自己。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这下小胖鸟心虚了,眼神东飘飘西看看,就是不敢对上傅清寻的眼眸。傅清寻心下了然,不由冷笑:果然还是个小骗子。
“你想从王府走,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这件事竟然有转机?
丹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想开口询问,但又怕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便摇了摇头装作不经意地问:“不……我现在不想走啦,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这样说啊?”
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落在傅清寻眼中,他只是嗤笑一声,继续缓缓道:“只要你把在王府呆的这些时日的银子补上,我便不追究。”
“多、多少钱呀?”丹斐壮着胆子小声问,问完又欲盖弥彰地大着舌头补充:“我、我不是想走哦,我就是随口问问!”
“不多,也就几千两吧。”
几千两!自己怎么吃了有这么多!丹斐你是猪吗!
小胖鸟一听这话,吓得腿一软,差点就栽了下去,还是傅清寻手疾眼快接住它,拢入怀中。
跑是不可能跑了,赎身可能还有点搞头,只是这钱要怎么凑才能凑得齐啊……
丹斐愁得头都大了,只能缩着爪子皱眉沉思,连它自己都没发现到现在,它居然已经给能够心安理得地窝在堂堂昭义王的怀中了。
然而等它想好应对之策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九重塔的门前。
丹斐:“!!!”
它慌乱地抓着傅清寻的衣领紧紧不松爪,这可是九重塔啊!四周设有结界,一个不留神,没准儿小命都没了!
傅清寻皱眉望着前方的九重塔,凝神细看,终于依稀能在塔中看见两缕细微的妖兽之气,其中一缕气息微乎其微,几近消失。而待他想要再次看个真切时,只觉一阵凛冽之气扑面而来,不得不收敛心神后退几步。
可丹斐才刚刚化形,这些灵力反噬它压根儿就感受不到,只是觉得这九重塔里好像有种熟悉的气息,它嗅了嗅,趴在傅清寻耳边笃定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啊。”
“你师父说你原本在北界长大,自然对北界熟悉。”傅清寻没把它的话语放在心上,以为又是小胖鸟来讨好自己。
现下丹斐也捉住了,只剩下见白大人一面,好问问太子一事的结果了。
惠崇帝给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在皇城内赐了别苑,本是说明年开春分封亲王,再回各自封地,如今东宫缺主,此时只能先搁置下来。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谢温坐在小榻前,手捧银暖炉感叹:“这几日怎么不见五皇子有什么动作?”
萧景云埋头步棋,闻言懒洋洋道:“他前些日子想要参傅清寻一本,你忘了?”
他这五弟笼络人的手段还真是没有一丝高明之处。不过说来也是好笑,难不成五弟对傅清寻就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隐忍这么多年,又岂是个怕死的性子。
“也不知傅清寻去北界调查出了什么。”谢温慢吞吞地移到萧景云面前,怕冷地裹紧了外袍,还有些后怕地咂嘴:“还好当日没对太子下手,竟没想到想杀太子的还不止你一个人。”
“说来或许又是五弟派去的人吧。”萧景云不以为意地拈起一枚黑子落下,“借刀杀人,省的我们麻烦喽,父皇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厚此薄彼惯了,又哪儿会在乎我们的感受。”
谢温随手下了一颗白子,朝萧景云说道:“我听五皇子的意思,似乎是想给姜府牵线,让姜小姐嫁与昭义王坐正妃之位。”姜府是国公府,也是五皇子生母的娘家人,此举之意,显而易见。
萧景云一听这话,笑着把手里的黑子给扔回了棋篓里:“不下了。”
谢温诧异,随后便意识到自己或许又多话了。
“你今日怎么对傅清寻这么上心?”萧景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谢温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踌躇半晌才叹口气:“我与他是儿时玩伴,他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从小他倒是过得很苦,不受宠的庶子,生母妾室还下落不明,便遭人嗤笑怕了,现如今好不容易……”
“你倒是好心。”萧景云撑着头轻笑一声,“可他是猎妖师,百兽听他差遣,你说我要不要拉拢他?他若是不依附我,成了五皇子的党羽,你说我要不要毁了他?”
谢温沉默不言。
他的模样看在萧景云眼里,便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算了,你这样是做什么,我又不说现在就要从他身上下手。”
今日下棋也没了意思,萧景云撑着头看向窗外。
皑皑白雪,岁暮天寒,不知多少日后,才又是另一个人间。
--
莫如归皱眉把丹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不确定地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胖鸟心头苦,但师父和昭义王相比,自然是昭义王更加惹不起,它扒着傅清寻的脖颈,像是下定决定一般,豁出命了:“我要和昭义王回府去!”
乖乖,你是不是被美色蒙了心?
莫如归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拎着丹斐的后颈把它扔到藏经阁去打扫一个月闭门思过。他和徒弟们费劲千辛万苦把这小山雀救出来,结果人家转头又屁颠颠地跟着昭义王回府去了?
“小师弟,你说的这是人话么!”大师兄鲁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它一眼。
丹斐躲在傅清寻的脖子后面小声嘟囔:“我本来就不是人嘛。”
“这个……这个……”莫如归搓搓手,堆着笑脸给傅清寻诚恳解释:“昭义王,这个,丹斐它是蛟帝交到我手里的,出了什么差错我没办法给蛟帝交代啊。”
“在昭义王府能有什么差错?”庆缘知道他们王爷是个不爱说话的,便日常担任了发言人的角色,“这艳……丹斐,在咱昭义王府中那都是吃的山珍海味,专人伺候,难不成还能委屈它了?”
“可是蛟帝……”莫如归没办法,只能把这尊大佛端出来,“蛟帝他……”
“你无须在意,我与蛟帝还算有交情,待他出关,我自会跟他说一声。”傅清寻朝莫如归点点头,便是随意道:“看在你是丹斐师父的面子上,你那三徒弟进我府中偷窃的罪名,我便不追究了。”
莫如归想说出的话只能梗在喉间,眼看着傅清寻抱着丹斐从他身边经过,朝着殿内走去。
他想不明白,临云左使或许是因为丹斐也是妖族的一员,所以上了几分心,可这昭义王怎么单单对他的小徒儿——这只小麻雀情有独钟?
“师兄!”莫如归眼尖地一眼认出了白大人,连忙拽过他急声问:“你把丹斐从东界带过来,真是坏事了!那昭义王死活不肯交出我徒儿,还说要带回人界去!”
白大人一听这话,还很是欣喜:“这感情好啊!我还愁丹斐被昭义王给赶出来呢!”
莫如归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狐疑问:“此话怎讲?”
白大人见几个徒儿犹如木头般立在一旁,便只能凑到莫如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眼看着莫如归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只能劝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想太多。
“既然左使想了这办法,自然也备好了后路,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莫如归深吸几口气,才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随即,他心头苦涩,丹斐虽然是蛟帝交给他代为照管,但他心里早已把它当成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儿,如今这般举动,难道不是把丹斐往火坑里推么!
可怜小胖鸟还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趴在傅清寻的肩头,心里盘算:要是它每日把咏月给它喂的小米攒起来,攒成一大袋拿出去卖,能换多少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