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吓得丹斐屁股一颠,开始慌乱地四处乱窜,没曾想慌不择路撞上门框,头晕眼花,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儿。

可眼下哪儿是顾及疼痛的时候!

丹斐胆子小又惜命,一颗小心脏噗通直跳,拼了命地要往屋外逃去。

“原来是只小麻雀啊——”那声音又缓缓开口,饱含着惆怅与沧桑。

这语气平和,倒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可怕,丹斐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

而多亏了这一停顿,小胖鸟才终于适应了黑暗,把屋中情形看了个大概。这间屋子摆着许许多多的竹架,而竹架中又放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瓶,借着窗边微弱的光能看见这些琉璃瓶中光波流转,煞是好看。

鸟族天性对这些晶莹剔透的小物都有莫名好感,丹斐壮了壮胆子,开始迈开步子,往屋内深处走去,逐步围着这些竹架四处转悠,心中满是感叹。

可真漂亮,就像师父山里的萤火虫一样。

“好看吗?”那声音又缓缓问道。

“啾啾!”

——好看好看!

小胖鸟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它连忙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那屋中深处,坐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而声音正是从那儿传来。丹斐半信半疑地扑扇翅膀落在那团东西面前,才发现这哪儿是团异物,明明就是一个人。

这人蓬头垢面,已经看不清模样,依稀能见黑发白须,倒有些奇怪。

“啾啾啾啾?”

——你是谁?

丹斐上蹿下跳,怯怯地打量这个人。

“我是谁?”那人喟叹一声,片刻后才笑道:“我是谁不重要,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回去吧。”

丹斐还没化形,然而这人居然能听懂它说话!说明定是鸟族的同类!

它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亲切之意,不过听这人说的话,心下难免好奇,不由叽叽喳喳问:“为什么呀?这里是小王爷的杂房吧?你为什么待在这里呀?”

麻雀果然吵的人脑袋疼,这人却没丝毫厌烦之意,只是耐心劝道:“这里是傅清寻存放灵脉珠的地方,平时旁人都不敢进来,你虽还未成灵,但最好别招惹他。”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傅清寻的鼎鼎大名,小胖鸟也是有所耳闻,听至此,丹斐严肃地重重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不过我平时都在小王爷寝宫的鸟笼子里,很安全呢。”

对方有片刻的沉默,半晌后才不确定地问:“……你,你是傅清寻养的宠物?”

“不是呀,我的主人是个顶顶好看的小王爷,不是那个猎妖师。”

丹斐歪了歪头,颇为好心地纠正对方话里的错误。

又是短暂的沉默。

“……这里是昭义王府,自然也就只有傅清寻一个王爷,不是他还能是谁?”

丹斐:“……??”

对方没注意到小胖鸟脸色骤变,还在循循道来:“你别看他清冷矜贵,猎妖时却是心狠手辣,招招置人死地,那把斩月弓落在他手上更是如虎添翼,被他盯上的妖啊,就没一个能活着逃出去的。”

丹斐:“!!!”

小胖鸟本来就被吓得双目涣散,一听这话更是浑身一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

天呐!老天爷为什么跟它这只小胖鸟过不去啊!

化形失败就罢了,竟然还被天字榜第一的猎妖师盯上了!可是小王爷白白净净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昭义王!

丹斐无法接受,可是也不得不接受。

被对方美貌欺骗的小胖鸟,第一次感受到人类世界的险恶。

况且……况且对方还杀了东焱帝……

“你快逃吧。”那人朝他挥挥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傅清寻不像是会养家宠的人,你别说如今你没成灵,就算你成灵了,像我丘鹤这般,不还是被捉住了。”

丘鹤?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小胖鸟在脑中思索片刻,才惊道:“你是东界的丘鹤右使!”

临云丘鹤可谓是东焱帝的左右臂膀,只是当初东焱帝陨逝后,右使也下落不明,如今东界便由临云左使代为监管。

这妖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怎么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丹斐终于看见他周围还散落着手腕粗的铁锁,只要他一动,铁锁便拉住他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而在他周围还散落着杂乱的羽毛,往上看去能瞧见右使双肩位置垂落着一双带着血污的羽翼。

他……这是已经在退化原形了?

“算是吧,你快走,走吧。”丘鹤显然对他自己的名号不愿多谈,只是催促丹斐早些离开。

在这小黑屋呆了半天,丹斐都快灵魂出窍,不用丘鹤催它,它都连忙扑闪翅膀往屋外飞去。

“右使你别担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然而对方却没回应它,想来也是,自己不过是个小麻雀,又有什么本事呢。

丹斐跑得飞快,路过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更是眼睛都不敢瞥一眼,刚刚还觉得美轮美奂的小琉璃瓶,一想到里面装满了各个妖类的灵脉珠,冷气就直窜后背。

跑!必须跑!

小王爷貌美也不行!

一路飞得跌跌撞撞,等回了鸟笼子里,饱饱地喝了一大碗米汤,丹斐才终于缓过神来。

哎,刚刚忘记问右使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它必须得逃出去,去让师父找临云左使帮忙!要逃跑,干粮是要带的,笼子里还有好大一碗碧梗小米,得收拾打包好一起带走。

“王爷,你看,就说艳艳还在笼子里吧,它乖巧得很,就算飞出去也会自个儿回来的。”

身后传来咏月的声音,伴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丹斐咽了咽唾沫,才缓缓转身。

今日的小王爷把缠在眼上的绸布给取下了,露出一双清透的异色双眸,白发似雪,清冷寂寥。

对呀,白发,异色眸,斩月弓。

这不是猎妖师昭义王还能是谁!

丹斐心头后悔,要是它早点发现小王爷的身份就好了,不然说什么它都不会来这昭义王府,稀里糊涂就进了贼窝。

“怎么,今日好像有些反常。”傅清寻伸手逗弄着丹斐。

他的眼睛还没完全好彻底,只是不用再敷药膏,可这左眼却依旧模糊不清,只能靠右眼勉强视物,没了视妖的左眼,右眼便同常人无异。

自然也没察觉丹斐的不一样。

小胖鸟一听这话,连忙殷勤地凑上前去,蹭了蹭对方的手指,装出一副幸福的模样,然而只有它知道,自己的小爪子早就吓得蜷缩起来。

生怕惹了傅清寻不快,成为小黑屋瓶子里的一员。

**

整个白天,丹斐都像个没事鸟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终于熬到了深夜。

昭义王府万籁俱静,咏月早早就把装着丹斐的鸟笼给拎到了厅堂,以免翌日大清早的,这只小雀儿打扰了王爷清净。

等到府里的丫鬟们都在偏房睡下后,丹斐终于强撑着倦意,伸出爪子偷偷拨开鸟笼的门插。

它见咏月开过,便悄悄将步骤记在心中,这鸟笼子没什么特别的,不一会儿就大功告成。

抖擞抖擞羽毛,丹斐颇为留恋地转头回望了一眼小王爷的房间,烛灯早已熄灭,想来是已经睡下了吧。

拜拜啦昭义王,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

咱们莫得缘分,后会无期!

事不宜迟,逃跑要紧,丹斐蹑手蹑脚地往花园飞去,虽说这几天小王爷没怎么管它,但是它压根就没想过要逃跑,对于逃离昭义王府的路线也是一头雾水,更别说现在还是深夜,做贼心虚的小胖鸟还要提防会不会发现,没多久便在这偌大的王府中迷了路。

惨,真的是太惨了。

它飞来飞去却总是在这王府的树丛中打转,不对呀,这棵树明明刚刚已经落过脚了,还有这间屋子,它记得早就飞过了呀?

丹斐心头着急,然而越急越容易出错,不知怎的竟然又飞回了熟悉的院落中,吓得它连忙屏息,生怕呼吸声太大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冷不丁一头撞上什么物件,疼的它眼冒金星。

“艳艳,睡不着?”

苍天呐——

这熟悉的声音,就算丹斐不回头也知道撞上的谁,小胖鸟心中默默流泪。

师父说得对,鸟的一生中,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傅清寻是有些意外,他伸手将丹斐拢于掌心中,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逃跑啦!

可是这句话丹斐不敢说,只能抱着它的手指撒娇:“啾啾啾。”

“是来找我的?”

“……”

罢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傅清寻心中顿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滋味有些奇妙,他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我在院中练武,你不必出来找我。”他动作很轻地捧着丹斐放在自己肩头,收了弓往屋中走去。

“这王府每到夜晚,奇门遁甲的机关就会打开,常人不会灵力自然不会发觉异样,你吃了我的玉露丸已经积攒了些许灵力,别乱跑,会迷路。”

对方清冷的声音听在丹斐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往日沉浸于对方容颜的小胖鸟第一次感受到杀意。

就像当初它被这人捡回来时,对方捏紧它质问东焱帝的下落一样。

“啾啾啾!”

——懂了!我真的懂了!

我再也不乱跑了!

傅清寻微微皱眉:“你听得懂我说话?”

丹斐傻眼:“……”

它连忙装聋,东看西看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傅清寻见状,心头的疑团稍微散开了些,毕竟当初用灵力探寻了这血雀一番,一无所获。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啾……”

丹斐垂头丧气地趴在对方肩头,一向好吃懒做浑浑噩噩的小胖鸟终于有了鸟生的第一个目标。

它一定要,逃出昭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