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黎的嗓音带着焦急,“两个月了,你们如今在哪里?快些来滨城,启安已经快要攻城了。”
她原本以为这两人很快就会回来找他们汇合,这一等,竟然就是两个月。
陈映月呼吸一滞,“我们即刻便启程出发。”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所了解的启安城向来不会惹是生非,如今竟然要攻城,攻的还是巫少云所在的滨城。
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大楚,毗邻滨城,和启安隔海相望,启安一向是在海域,距离滨城十万八千里,三处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今竟然出现两城相戈的状态。
魏临渊嗓音低沉无端让人觉得心安,“他们不会有事的,相信巫少云,我们先稳住。”
他们这边得先稳住心绪。
是的,巫少云一向沉着冷静,出师的时候他的修为就远高于其他人,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场,就一定会相安无事。
陈映月眉心一跳,她深呼吸,“走吧,去滨城。”
两人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程,中途偶尔休息,接下来的一路几乎都是披星戴月,很久都没休息。
不远处山峰逐渐远去,逐渐引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城门,他们走的是山路,到达西城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夜幕。
传讯符已经提前联系好,因此几乎是他们刚落脚,前面便来了一个人。
“快些进来,我还以为你们又要很久才回来。”燕黎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两人,大概能猜到他们俩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陈映月摘下头顶的兜帽,“师姐,这里究竟怎么回事?少云在哪里?”
“你们先进来再说,这段时间不安宁,一路上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到处都是妖族的气息。”
陈映月和魏临渊跟着燕黎往前走,城门几乎是立刻又合上,此刻虽然是夜幕,但并不至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紧急戒备状态。
城头上巡逻守夜的守卫身上背着箭羽,看到燕黎的时候低头示礼。
他们踩着青石瓦砖一路沿着漆黑巷子绕进一处宽阔处,而后便看见宛若紫禁城一般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古建筑,只是规模要小很多,不远处有黄色光亮,连绵不断的模样看上去像一条火龙。
他们踩着高高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走,而后到达一处宫殿,里面光亮犹在,烛影摇曳。
燕黎敲了敲门,“是我,他们回来了。”
尔后门开,露出一个清瘦的人影。
男人长发被玉冠束起,脸颊两边是细碎长发,绀青色玄纹锦衣,腰间坠着那枚上林学院的弟子玉佩,右手隐约露出一条细小白线。
向来是一丝不苟严严谨谨的大师兄,此刻眼底有暗沉黑色,长发甚至杂乱看上去没有整理,他整个人仍然是冷淡矜贵的,可是眼神却好像没了亮光。
他扯了扯嘴角,“进来吧,外面风凉。”
陈映月不知怎的看出了几分颓丧的意味。
他们几人对彼此熟的不能再熟,也没有什么地位身份之别,找了一处圆桌便随意坐了下来。
魏临渊看了一眼他低垂的眸子,“滨城和启安如今是什么局势?”
巫少云抬眉,声音极轻,“妖族守在一千里外的地方,先锋营已经驻扎安置好,一个月前就已经朝此处逼近。”
魏临渊皱眉,“我记得妖族首领一向安分守己,这次是为了什么?”
“率领妖族的是碎寒光。”巫少云垂眸,他眸子微动,缓慢起身似乎不想再多说,“这些事情我可以处理,既然你们俩回来了,就带着燕黎一起离开这里,去须弥沧海也好,中州也罢,不必再来此。”
碎寒光?
怎么会是他。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魔,当初在上林负伤逃走,竟然又回到了逐日之巅还成了领主?实在是蹊跷。
燕黎愤然起身,“巫少云!到这种时候了,我们怎么可能放弃你?!不到关键时刻,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输?”
这话却根本没能让巫少云停住脚步,他开门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明日你们便离开,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你们如果想要找靠山的话,就找错人了,我不想收留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转身便离开,没再多做停留。
想象中的叙旧,宛若变成了馊汤里的苍蝇让人嫌弃。
燕黎气得不行,右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陈映月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他性格大变,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启安攻城的原因,巫少云断不会如此。
他刚才甚至一直在回避他们的眼神,冷言冷语下,谁能看不出来,他是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碎寒光,不至于会这样。
更何况如今启安并没有真正攻城。
燕黎冷静下来,似乎有些犹豫,“你们看到他袖口上带着的那根白线了吗?”
魏临渊有些停顿,“有人去世?”
他们起初并没有在意,忽视了那条白线,在滨城这里右手缠绕白线代表着有亲人死亡。
陈映月并不知道这里的习俗,有些茫然。
“他父亲……没了。”
“什么意思?”陈映月心里突然浮现出不好的念头,“病逝的吗?”
燕黎好像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被启安先锋营的人暗杀的,老头死得那天我们不在宫殿,我们陪着少云的小妹去散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父亲倒在血泊里。”
“那日宫内大乱,有人造反,想要和妖族理应外合,最终被巫少云关进地牢里,盘问出幕后之人是碎寒光。”
“最关键的是第二日碎寒光便突然出现和巫少云交手,要不是众人来得及时,他险些丧命。”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锁在房里没出来,我中途联系了你们好几次,但都没有回应。”
陈映月眉头微动,“我们去了一趟忘川,那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待了两个时辰,出来后便过了两个月。”
她思索了一番,接着道,“你是说碎寒光来了这里?”
“对,他是来找神兵的,真是笑话,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神兵在哪里,他便直言会屠城。”
魏临渊直觉碎寒光不太对劲,“他一向没什么脑子,做事情全凭心情,所以从前才会被人陷害逃到上林。”
“能够统率妖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滨城,这不是他能做的事情。”
陈映月和他想的一样,“有别的幕后人。”
燕黎趴在桌子上,“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巫少云,我觉得他情绪不对。你们回来了,我起码还能问问你们的想法。”
陈映月叹了口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只是不想把我们拖进去才会说出那种话。”
“所以我才说他是傻子。”燕黎有些烦躁,“明天是谈判的日子,妖族有人过来,我感觉他们肯定会得寸进尺要吞并滨城。”
“不过赶路这么久你们也累了,今天先歇息一晚,明天再说吧。”
陈映月点头,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解决,如今思绪烦杂,竟然不知要从哪里下手。
不管是滨城还是玉衡子,她都有一种步入圈套的感觉。
藏在暗处的那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翌日清晨。
巫少云身着正装,右肩有一只黑蛇的图案,有些类似中世纪骑士装,衣料却是柔软冰凉的锦绸。
他坐在金色椅子上,右手捏着扶椅,冷冷地看着下面那男人,“再说一遍。”
台阶下的男人穿着兽皮,耳朵是猎豹模样,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化形,整个人却透着嚣张和不在意。
“我们领主说了,把二分之一的领土先让出来,再加上你们的公主一齐打包送过来,我们才会停住前进的步伐,否则你们要掂量好有没有那个能力抵抗。”
他嗤笑一声,“毕竟贵城领主都死在了我们大人手里。”
台下霎时鸦雀无声。
那些老臣抿着嘴敢怒不敢言,巫少云右手紧紧扣着扶手,面上一派冷漠,“告诉碎寒光,他在做梦。”
那男人丝毫不在意,大笑一声,“还请考虑好,三天之内,我们领主等着你的回复。”
话毕,他径直退了下去,头也没回就走了,无礼至极。
片刻后台下逐渐有吵闹声,那些人开始提意见道:
“殿下,百姓们经不起战争了,我们一向以温和对外,这次万一真的攻城,那将会是死伤无数。”
“一半领土外加公主,如果能换来滨城和平,也未尝不可。”
“是啊殿下,他们虽然过分了些,但是如今保住国脉为重。”
巫少云嗓音冷得像块冰,“你们真的相信割地求和,他就会放过滨城?”
“殿下,他们总归是言而有信的吧,最关键的是,现在连外面的百姓们都在指责我们为什么不妥协,一场战乱下来,多少人会流离失所……”
巫少云径直打断他们的话,“我自有定夺。”
他拖着疲惫身躯进入内殿,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直到门外叩门声响起,巫少云没什么表情道,“我说过,不要打扰我。”
“是我。”
陈映月一向没听过他的话,直接开门走向他,“早上的事情我听说了,他那领土和你妹妹做交易。”
巫少云抿唇,“我不会这样做。”
“我知道。”
陈映月倒了一杯茶给他,“你相不相信我和魏临渊?”
“你们想要做什么?”巫少云皱眉,“我说过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掺合拖后腿。”
“我们从忘川回来,我和他修为堪比玉衡子,其次,魏临渊有十万幽骨大军,从忘川带回来的。”陈映月耸肩,“只是从来没有使用过,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有十万幽骨助你一臂之力,大概率不会输。”
巫少云似乎有些愣怔,“你们从忘川回来?”
怪不得魏临渊周身气息浑厚让人无法探查。
他拿起茶盏却并未饮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滨城会被称为桃园圣地?”
“因为这里有万里桃林?”
“不是,从百年前先辈开辟此处,这里的人都踏踏实实安居在这,百姓民风淳朴,从来不与人为恶,很少发生中州或者大楚那里的争端。”
巫少云目光落在窗外的枝桠上,“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恶意和战争的恐慌,百姓闹了一个月,希望投降示和。”
“因为他们觉得,只要不断地把东西让出去,敌人总会满意不再挑起祸端,滨城被保护的太好了。”
好到他父亲割地却被杀死后,那群人还能畏畏缩缩道,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要尽力满足他们。
所以,凭什么?
巫少云看着窗外烈阳一点点照射进来,歪头看她,“血债血偿,对不对?”
周遭一片寂静。
陈映月抬眸看着他,“大师兄,你听好了,我们能够帮你,所以不要做出那种独自涉险的事情。”
巫少云嗓音极轻,“我不会独自涉险。”
毕竟还没报杀父之仇,他不会白白送命。
“我有一个计划,既然他想要公主,或许我可以先伪装过去。”
“不行,他知道小婉的气息,我爹死的第二日,碎寒光险些掐死了她,如果不是我拼死相救。”
他压抑住心里的愤怒,对于任何事情都感到无能为力。如果他再晚来一点,小婉就会像父亲一样死在他手里,碎寒光,他念了无数遍这个名字。
陈映月皱眉,她顿了顿,“或许我们可以伪装成侍卫,趁机混进先锋营,我怀疑碎寒光背后另有其人。”
“这件事从长计议,稍后我们再商讨一下。”
巫少云似乎是有些疲惫,他眼眶都是红血丝,陈映月能看出来他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休息好。
丧父之痛,加上今日羞辱,恐怕他并不好过。
“你照顾好自己,师尊说得好,关键时刻保命最重要。”
“你们也是。”
陈映月从殿内出去的时候,心头总有一些不安。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眼前那人悄无声息出了一些变化,巫少云依旧是那个巫少云,可是就在某一瞬间,他好像有些莫名的转变,让她心惊肉跳。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段时间不断奔波,加之最近并不□□稳,或许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还没走到自己的住处,太阳穴突然一疼,她揉了揉,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脑海里响起。
“崽,我修复病毒了。”
陈映月茫然,似乎有些不确定道,“统子?”
欠揍的声音有些许感慨,“正是你爹我。”
“……”
作者有话要说:日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