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月将芙蓉糕递给他,坐在楠木桌子对面撑着下巴,“你知道我要来?”

“师尊提过,禁地的事情让我多加照拂。”魏临渊眼角余光瞥见了亭子外边一点人影,他轻轻勾了勾手。

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不用看就知道那人已经脑浆迸裂。

“师姐,这些都是你爹派来的人,他们不怀好意我便杀了。”

乖乖巧巧又听话,纯良的不谙世事,像邀功似的认认真真瞧着陈映月。

陈映月:“……”

危险的知识又增加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自己身边清净了不少,原来是有他帮着自己解决掉跟踪的尾巴。

陈林峰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她接下来就会脱离陈府,跟这种卖女儿的父亲她没什么好说的。等去禁地拿到月见花恢复灵根,陈林峰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毕竟掌控了二十年的女儿有朝一日突然就反了。

陈映月想了想道,“反正早晚都得去禁地,不如后天吧。”

“好,那这两天呢?”

“给你过生辰。”

魏临渊有些愣怔。

这两个字都快被遗忘在漫漫生命里,他随即又恢复了笑意,“好啊。”

魏临渊其实想起来很多事情。

然而大多时候都是关于幼年时候以及在逐日之巅的过往。印象中母亲给他过了一次生辰,可是那天却发了疯似的要掐死他,甚至连那碗长寿面都被扔掉,破碎的碗口就被母亲拿在手里要割裂他的脖颈。

后来是再也没人给他过生辰。

陈映月大抵是从魂灯上找出他的出生八字。

她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魏临渊不大能理解她的意思,有些疑惑,“不是要过生辰吗?”

他本来以为师姐会带着自己吃饭呢。

陈映月露出一个笑,“对呀,今天花灯节,过生辰就要开开心心地过一整天!”

即便是从前在公司上班累得像狗一样,她也会特地在生日那天请假,约着几个姐妹从烧烤吃到海底捞,开启吃喝玩买的一天,用她基友许沁沁的话来说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生活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上小黑,陈映月想了想,有避方在,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从上林学院下山,御剑的话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他们走到街道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街上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摆摊张灯结彩,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一眼望去都是各色灯笼夹带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

陈映月最是喜欢这等热闹的地方,带着魏临渊专门往人多的地方玩,遇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会特地瞧瞧,但就是不买。

有时候遇见诸如胸口碎大石、口中喷火等街边活动,陈映月也会拉着他停下来看看,明明不是很好笑的场景,这些人的把戏也不足为奇,可是魏临渊自己都没注意到偶尔上扬的嘴角。

临近夜幕的时候,两人正逛到另一条街,陈映月手里拿着个狐狸面具,“老板,这怎么卖?”

中年大叔眼神精明,“一百碎银!”

“姑娘,你的眼光太好了,这面具乃有名之师打造,材料选自逐日之巅的漆银铜铁,戴上之后您能感觉到舒适,还能美容养颜,出门玩乐居家必备呀姑娘!”

陈映月头一遭觉着不管是哪个世界,商家都能闭眼把物品吹成一朵花。

她慢吞吞地抬眸,比了个数,“五十。”

“什么?这实在不可能这么便宜啊姑娘,要不是今天花灯节,我能卖200……”

“20。”陈映月神色淡淡。

“30不能再少了!”

“成交。”

魏临渊有些好笑的瞧着陈映月砍价的模样,他从来不知原来这些也很有意思。

脸上突然一片阴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刚买的狐狸面具被戴在了他头上。

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带着笑,露出流畅的下颌线,少年抿唇眼神清澈。

陈映月点点头,“不愧是我家师弟,俊美无双。”

魏临渊一双桃花眼有些懵然。

从面具里瞧见陈映月又拉着自己衣袖往前走。

此刻俨然是熙熙攘攘,花灯如昼。

陈映月径直带着他穿过人群,走到水桥下边。

这里是祈福的地方,草地开阔,旁边就是波光粼粼的溪流。

她掏出买来的纸灯递给魏临渊,“放个花灯吧,据说它会带着心愿飞向有神明的地方,实现你的愿望。”

其实和孔明灯是一样的道理。

魏临渊双手托着灯盏,“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他从来不会相信这些,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就好像这么多人都在祈福许愿,有些事就会成真。

“也许吧,有些时候只要你相信,就会发生。”她突然就想到了薛定谔定律。

灯芯被点燃,薄薄的一层灯笼纸写了平安顺心四个字,周遭人影突然有些模糊,像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陈映月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个梦,梦里她没有死,还在那座大城市辛苦打拼,也不知道基友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布偶和萨摩。

她看着遥遥远去的灯笼,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就松了一些,逐渐适应这个世界。

“小鬼,你许了什么愿?”陈映月歪头看少年,她和魏临渊并肩走在前面。

魏临渊轻轻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目光落在远方,那里灯火阑珊,旁边是话痨又爱笑的陈映月。

岁月静好,好像所有阴暗都被藏进那小小的灯笼里,未来还会不会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不得而知,但是眼下却很舒适。

或许就像陈映月经常说的,做人开心最重要。

瞧着天边一轮硕大的月亮,陈映月算了算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今天就过去了,做一碗长寿面应当是来得及。

于是她便带着魏临渊来到一家客栈,特意让他先吃点饭菜歇息,逛了这么久确实也有些累。

接着陈映月随便找了个借口去厨房,老板人确实很好,不仅乐意将厨房一角让给她,听说今日有寿星还特地送了自己两壶酒。她想了想长寿面的做法,撸起袖子开始煮水下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待到长寿面端到桌前的时候,陈映月挠挠头道,“第一次做,可能大概有点难吃?”

她的厨艺一向很糟糕,虽然独立惯了,但最难熬的时候仍然是馒头咸菜泡面之类,从小试过做饭,但是就连院长妈妈都摇头说她没有那个天分,也算是一朵奇葩。

陈映月打定主意让老板做了长寿面备用,她小心翼翼的将面递过去,眉眼带笑:

“魏临渊,生辰快乐,祝岁岁有今朝。”

岁岁有今朝。

魏临渊脑子隐隐有些疼,血气翻涌,脑海里不停地有人告诉他说,孤煞一声,不得好死。

他握拳压下莫名的情绪,小声道,“谢谢。”

魏临渊轻轻咬了一口面,“我其实很久没有吃过长寿面了。”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慢吞吞地将面吃干净,像个惹人疼爱的小孩子。

在陈映月这里也确实是小孩,她死的时候就二十六,成为荒月的时候又活了一千三百年,做魏临渊的祖宗都没问题。

陈映月只隐约记得男主身世凄惨,后来把虐他的人全杀了。

院长也从来没提过他父母的事情,大约是个孤儿吧,她也是从孤儿院被抱养的,所以能理解这种孤单。

于是她眼里多了分慈爱,“孩子,慢慢吃。”

魏临渊:“……”

他有些不确定陈映月现在的眼神是不是在看儿子,他好像永远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然后陈映月低头尝了口自己碗里的面。

“呕——”

她一口又吐进了碗里。

陈映月怀疑自己把盐当成了糖撒进去,她的舌头麻木了。

这一碗面下去,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死,于是她忍不住发出人生疑问,

“你不觉得难吃吗?”

魏临渊却是抿了杯酒,“还好,就是咸了些。”

陈映月想给这孩子颁个感动修仙人物奖,太强了。

桌子边还放着客栈老板赠的酒,陈映月给自己添了杯,“为今天的友谊干杯。”

魏临渊试探地碰杯,虽然他不能理解陈映月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小酌,“少喝一些吧,我担心……”

“不用担心,我可是千杯不醉。”

陈映月酒量一向很好,只是她忘了如今这副身体滴酒不沾。

一杯入喉,有些辛辣的味道萦绕,肠胃火烧火燎,这还没完,她突然觉得眼前有两个魏临渊。陈映月将酒杯放下,摇了摇头,脑袋里像有人在开party,不晃都不行。

她模模糊糊地夸赞,这酒后劲还挺足。

魏临渊抬眸,正对上陈映月迷离又懵懂的眼睛。

眼尾泛红,整个面颊红彤彤得像彩霞,被酒液浸湿的唇也愈发莹润红艳,是让人很想沾染的唇色。

魏临渊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师……姐?”

陈映月好像突然看清对面的少年,她慢慢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弯腰向魏临渊前倾,冰凉缓慢勾着他的下巴。

湿热呼吸尚带着酒香,魏临渊瞳孔里倒映着少女的影子。

“哟,小王八蛋?长得还挺好看。”

“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你别赛脸,做人是得傲,但是给你脸,你的要。天热脾气燥,我不微笑你别闹。”

“只要我精神小伙在,到哪都是实力派。”

“别爱我,没结果,除非花手摇过我。”

魏临渊:“……”

魏临渊木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