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渊不是很懂陈映月的脑回路,但眼下他觉着很舒服,两人坐在草皮上一边吃烧烤一边看着不远处波澜壮阔的海面,头顶是璀璨星空。
偶尔陈映月会调笑自己。
他心里有些沉寂已久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不用想,譬如他院子里那只喊他主人的白尾猫,夜里冰凉刺骨的蛊毒,莲花池里的森森白骨。
他不甚在意。
只要那些阴暗烂在淤泥里的东西不让师姐看见就好。
陈映月将篝火拢了拢,眼角带着水痕,她虽然有些困顿,但脑子却兴奋的像个高仿。
她散漫的躺倒在草皮上,双手向后枕着头,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小鬼,要不要躺下看星星聊聊天。”
“好。”魏临渊顺从的躺在她旁边,有模有样的学着陈映月双手枕头的姿势。
“师姐,我们聊些什么呢?”
陈映月扑哧一笑,“这个啊,我们可以一起看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紫薇经典语录诚不欺我也。
魏临渊虽然不知道陈映月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但还是跟着勾起嘴角,”师姐,你以前认识我吗?”
陈映月从旁边拽了根草把玩,“当然,你可是外门赫赫有名的天才魏公子,自然是见过的。”
“不是的,我总感觉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陈映月隐隐一笑,声音相当悦耳动听,“后生啊,我教你一个比较时髦的搭讪方式。”
“?”
“不要跟女孩子说我好像见过你,可以问她,‘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魏临渊不解。
“我喜欢痴痴的望着你。”陈映月语气慵懒,自成一派撩拨意味,偏偏当事人毫不清楚自己这张艳杀天下的脸有多大的诱惑力。
少年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红,幸而在月夜下看不太清。
只有小黑抖了抖鸡皮疙瘩,“……哪条母蛇要是敢这样跟我说话,老子一定鲨了她。”
这不是土味情话,这简直是土味毒药。
陈映月叹了口气,“哎呀小黑你就不用想啦,都单身几千年了”,她有些可惜道,“不过也好,这么多年来追求我的人都从门槛排到了天边,怪烦人的。”
小黑:“……”
他一直想不通,陈映月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的,这人是侍美行凶惯了吗?
一旁的魏临渊抿唇,侧头瞥见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些手足无措,“……师姐,以后不要和旁人说这种话。”
“为什么?”陈映月歪头看他,只瞧见少年似乎有些晦暗不明。
魏临渊低声道,“因为你很好,会被不好的人盯上。”
声音几近呢喃,吹散在风里,转眼少年就抬眸微笑,“没什么。”
陈映月有些稀奇的看着旁边的魏临渊,似乎是有些害羞?
此时的魏临渊毕竟不是像陈映月那样的老油条,虽然一贯冷清矜贵,但和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开玩笑时还是会害羞和紧张。
陈映月轻咳一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瞎聊,暗地里却用留影石摄下了魏临渊方才的腼腆。
完美。
她美滋滋的留住了黑心莲的尴尬场面。
等他恢复记忆,就拿这些羞辱他!谁让这人天天不是假笑就是冷漠。
“知道啦,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修炼呢。”海风拂面,陈映月着实有些困倦,她闭着眼平缓呼吸。
魏临渊抬眸看她时,陈映月显然已经入睡。
他侧过身,右手支着额头,鸦羽一般的长发落下来,两人的头发有些纠缠在一起。
魏临渊漆黑眸子清明,不复原来纯真无邪的模样,只缓慢的打量。
少女容颜极为昳丽,月色点缀下平添舒缓,宛若一副沉睡美人图。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时陈映月灌输灵力和贴身照料,这些天的嬉笑玩闹,还有深夜里缠绕他的百鬼。
记忆零零碎碎,甚至还有很多年前的那个女人。
“陈映月,那个人是你吗?”
深夜里无数次惊醒后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脸。
他正沉思之际,就瞧见原本熟睡的少女陡然睁开了眼,然后靠近他目光如炬,”魏临渊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过来我给你剃个头。”
然后一把剑顺势而出,想要削了他的头发。
还喃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得让你变成和尚才会慈悲。”
寒光一闪,魏临渊抓住她皓白手腕,不确定道,“师姐?”
陈映月手中长剑掉落在地,眼神迷茫,重复道,“什么师姐,小混蛋我是你娘。“
“……”
魏临渊大概知道陈映月现在的状态,估计是梦游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映月就再次闭上眼睛,歪倒在他肩膀熟睡过去。
魏临渊有些好笑的扶起陈映月,眉眼带着无可奈何。
虽然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陈映月这么执着想要给自己剃度甚至想做他娘。
没记错的话,他从悬崖醒来见到陈映月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诓骗自己。
清晨露水微微凝在枝叶上头,远处起了一片白雾带着清冷的气息,连带着一泻千里的瀑布都看不太明晰。
陈映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黑色绸缎,隐约可见领口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冰肌玉骨似的凉,再往下就是一双修长的腿,只是自己跟八爪鱼一样扒拉着人家。
她有些尴尬的瞧着魏临渊,这人显然一夜没睡的模样,小心翼翼道,“睡姿不太好,见谅见谅。”
“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魏临渊委委屈屈,有些不解,“师姐,你昨晚梦游就算了,还拿着佩剑对准我。”
陈映月下意识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我不会把剑架在你脖子上了吧!”
毕竟她潜意识里魏临渊就是未来会杀了自己的死对头。
“没有,你想拿剑给我削头发,说想让我做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哈?”
陈映月尴尬的挠挠头,假装镇定道,“哈哈,这个,师弟啊,我前些日子见了一个秃……不是,大和尚,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你后来还一直想做我娘,原来你竟然是夜有所思吗?”
完犊子。
她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诚然,她是想过让死对头跪下唱征服喊爸爸,可是显然这只是想想而已,谁能想到自己竟然梦游说出来了。
陈映月轻咳一声,十分真挚道,“师弟啊,梦游症的人呢一般都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你要相信我是一个正经人。”
她起身拍拍尘土,转移话题,“哎呀,空气可真清新啊。”
下一秒,魏临渊认认真真道,“师姐,今天大雾,空气着实不大好。”
最怕画面突然安静。
陈映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觉着自己现在一定像个憨批,佯装不在意的说,“……是吗?哈哈哈,我去前面接点水。”
三十六计走为上,她的老脸有朝一日竟然在死对头面前丢尽了!
果然老了,陈映月自心里发出叹息。
魏临渊忍着笑意,看少女匆匆身影消失在前面的白雾里。
然而半刻钟过去,陈映月还未返回,甚至不远处的迷雾已经逐渐扩散到悬崖处。
魏临渊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喃喃道,“不对劲。”
周遭寂静无声,甚至连鸟雀虫鸣都消失不见。
他加快步伐冷冷的朝着陈映月的方向走过去。
不远处。
陈映月听着溪流声向前,只是眼前一片迷雾看不太清,隐隐约约有瀑布飞流直下。
按理来说就是这里。
她蹲下来看向地面的红色蘑菇,皱眉道,“昨天还瞧见了这小蘑菇。”
“奇怪,怎么还没见到瀑布。”
话音刚落,只瞧见浓稠白雾里出现了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陈映月长剑出鞘,她警惕的看向前方。
面前浓雾渐渐散开,那是个标志的姑娘,扎了两个发髻,小家碧玉的模样,翠绿衣裙束身,脖颈处挂着一个铜铃。
只是神色凄然,泫然欲泣。
陈映月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漫不经心道,“你是谁?”
小姑娘落泪,“我是清姬,你不认识我了吗?”
“郎君,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现在为什么才来?”
陈映月:“……”
她看了看自己的胸,虽然平但还是有点曲线。
所以说她为什么叫自己郎君?
她依然握着剑,这里给她一种不自在的感觉,陈映月懒洋洋朝她反问道,“你问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你,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这位叫清姬的姑娘乍然朝她走过来,继续重复道,“郎君,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为什么才来?”
不像是人,倒像是傀儡,只反复重复一句话。
陈映月隐隐有了猜测,她提着剑慢慢走近,而后行云流水向前一刺。
清姬径直穿过剑身,伤口处没有半分鲜血。
“郎君,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为什么才来?”
陈映月有意思的笑了笑,“哦,幻境。”
她歪头将剑拔了出来,散漫的看向清姬,“不用等了,他永远不会来。”
还是个已死之人的幻境。
只见清姬身体逐渐半透明,她僵硬的看向四周,目光虚无,“郎君,你骗我,你骗我,我要你死!”
陈映月再抬头时,四周一片喧闹,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人搀扶着走,如目所及是一片赤红头纱。
耳边锣鼓震天,人声交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