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眼,她就回到了杀死魏临渊之前的时间节点。
蝉鸣绿翠流莺百啭的盛夏当头,她握着粘腻血腥的细长簪子冰凉沁骨,分明是灼灼烈日的酷暑,却透着几分凉意,陈映月用右手轻轻抹了一把脸颊血迹,明明已经杀掉了男主,不过一瞬的功夫,一切便恢复原样。
宛如白驹过隙,了然无痕。
陈映月瞧着不远处的魏临渊“再次”晕倒在嫩绿草地上,有些叹惋,既然不能搞死男主,那便走另一条路。
“小黑,把返魂丹给我。”陈映月慢条斯理的将身上的狗尾巴草拍掉。
“你不会告诉我你想救那个男的吧?这可是老子仅剩的最后一枚返魂丹了!”小黑吐着信子,脆生生的嗓音夹杂着仿佛陈映月是个智障般的恼火。
话虽如此,还是愤愤地将丹药给了她。
陈映月也没多解释,径直起身走向魏临渊。
躺在地上的少年依然是那副气若悬丝的模样,他生得苍白秀气,乌黑长发亮如锦缎,袖口纹着顶漂亮的白狐踏月,可惜浸满了干涸的血。一看便是被妖兽所伤,腹部硕大抓痕几欲见骨,阴森可怖。
陈映月俯身捏着丹药轻轻喂至他唇边,右手缓缓渡气形成淡蓝色光影,只见少年的满身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
既然不能杀掉死对头,那不如化敌为友,让他欠自己一条命,想必以后就不会发生被他斩杀的悲剧,毕竟是救命恩人。
魏临渊睁眼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一副懒散没骨头的模样,撑着下巴合上眼睛,仿佛怎么都睡不醒,他微微一动,“映月师姐?是你救了我吗?”
“唔,是我。”陈映月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想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这丹药的事情。
魏临渊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温柔笑意,他的伤非极品丹药根本不足以短时间痊愈,而这个陈府之女,没记错的话天生废灵根,怯懦受尽欺凌,所以说从前的那个她是在隐藏实力?
陈映月意识在一点点流失,之前的重创还有方才的灵力消耗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一双水蒙蒙的眸子望着自己这死对头,“年轻人,不管怎么说,我救了你。”
“嗯,救命之恩。”
“不用涌泉相报,护我周全就好。”
属实极限,陈映月耷拉着眼皮,身子一软,彻底昏迷过去。
魏临渊看着手边晕倒的少女,神色晦暗不明,甚至于秘境钥匙都没有被拿走,如果说以前的陈映月痴恋自己,他不会有什么怀疑,可是方才的少女全无半分倾慕,倒像是年迈老成的长辈。
他轻轻抱起骨瘦嶙峋的陈映月,轻微冷香迎面,他额头赤火印记愈发滚烫,足尖轻点消失在层峦叠嶂中。
……
陈映月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藤萝翠蔓蜿蜒至亭台楼阁,地面铺以信百石,百花争艳风光旖旎,显得墙内她这幢摇摇欲坠的“危房”更为寒酸,陈映月出来的时候在心里骂了遍魏临渊,竟然没把她带回学院而是送到府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陈映月,你还知不知羞耻!半夜三更被陌生男子带回就罢了,竟然敢打伤公主殿下,害得父亲大人至今在宫中未回!”
粉色衣裳少女趾高气昂的指着她,旁边仆人来势汹汹,被簇拥在中间的素白襦裙少女此刻也摇头叹气,仿佛她做了什么腌臜事。
陈映月翻了翻原身残存的记忆,终于想起来,粉衣少女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陈梓悦,素白衣裙的是陈府嫡女陈幼仪。
“月妹妹,你怎会如此糊涂,就这般名声尽毁呢?父亲大人还要因为你受指责,实在是不孝,都怪我这个长姐没教导好你。”陈幼仪心痛的长叹一声,“你从小就没了娘,长姐如母,我不能再这么放任你……”
这两人一唱一和,不去演双簧实在是可惜。
“等一下”,陈映月不耐烦得做出停的手势,她颇为疑惑的眨眨眼睛,“我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怎么会伤的了二品的红璇呢?至于陌生男子,有什么证据呀?别跟我说是那些仆人,想收买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陈幼仪明显被噎住,她素色手帕遮了遮唇角,朝陈梓悦使了个眼色。
一道粉红衣角近至眼前,陈梓悦倒着眉瞧着倒是极为嚣张,往前推搡了下,“哼你这些话还是留着给父亲说吧,今日我必要好好教训你一番,才不罔公主殿下往日对我们的照拂!”
这小姑娘气焰极盛,殊不知结果与否,都是被身后这位嫡女利用。
陈映月一时之间没站稳,朝后退了几步,她抬眸缓缓的靠近陈梓悦,笑得极为天真绚烂,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唔,的确是我打伤了红璇的右肩,甚至学院里她的几个跟班也是被我杀掉的。”
“再碰我,就弄死你。”
陈梓悦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吞咽了下,耳畔呼吸温热却如同冰冷毒蛇盘至脖颈,“你,你少唬我……”
对,一定是骗人的,陈映月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能耐。
思及此,她恶狠狠的抬眸,扬起巴掌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突然一声尖锐响起,眨眼间陈梓悦的手就被石子贯穿,鲜血喷涌!
“啊啊啊我的手……”十指连心,陈梓悦直接痛的昏死过去,奴仆们大惊失色的跑过去搀扶。
陈映月略微诧异了下,尔后放下即将施力的指尖,抬眸看向庭阶处。
魏临渊换了件雪底金边白狐刺绣的衣裳,扬头时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他从来不怎么在意女人的容貌,即便是美人榜的天下第一柳折眉,他都懒得看一眼。面前的少女从前便是有一副好皮相,可是如今一看,又胜似当初,马尾高高竖起干净利落,乌木似的黑发随风微动,一双丹凤眼像揉碎了漫天星阙,溺毙其中。
她一身火红长裙,纤细天鹅颈低头时流露出优美弧度,明明是艳绝的脸,却给人以清纯烂漫之感。
尤其是纤纤玉指,魏临渊想,不知暗藏着怎样的力量。
“真是对不住呢梓悦姑娘,在下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魏临渊嘴里说着抱歉,眼睛里却连敷衍都没有,只漫不经心的拿帕子擦拭手指,而后对着素雅端庄的陈幼仪道,“来贵府路上,听见碎嘴女婢说师姐昨晚因为一个男子名声尽毁?”
“那个男子正是在下,毕竟我和师姐相谈甚欢,不觉天色已晚,于是送她回府。”
一片哗然。
谁人不知中州高手排行榜里,魏临渊五年前便进了前三,上林学院优异的内门弟子,品行高洁,是如雪山青莲般不可高攀的谪仙人物。
陈幼仪愣怔了片刻,咬着唇指尖几乎要陷入手掌,她极力保持一个优雅淑庄的笑,微微欠身,“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梓悦妹妹想多了,一大早就拉着我非要问清楚。”
相谈甚欢,不觉天色已晚。陈幼仪紧咬舌尖保持清明,她极力不露出半点怒火和疯狂的嫉妒,手指几乎绞碎了素白襦裙。
魏临渊温柔一笑,“啊原来如此,那便道个歉吧,相信陈府嫡女一定如传闻一般温婉大方。”
陈幼仪脸色一僵,凭什么要她给一个下贱的庶女道歉?陈映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把魏公子勾引的神魂颠倒,竟这样帮她!她紧咬贝齿,一字一句道,“月妹妹,对不起,错怪了你。”
随后便带着一众奴仆和昏迷的陈梓悦浩浩荡荡的离开。
晨光熹微,淡青色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光影错落在陈映月如瀑长发上,自晨光里走来的这少年俊美挺拔,肩宽腿长,慢慢的跟在她身后。
打算出门去学院的陈映月并不太想和这个死对头说话,他刚刚看似解了她的困境,实际上是给她放了更大的火。
那陈幼仪对这厮的爱慕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偏偏魏临渊还把话说的暧昧不清,整个中州有多少爱慕他的人,恐怕以后她就有多少麻烦。
当然,陈映月也不是很生气,毕竟这是情分不是本分,原书里女主救了他之后,书中描写魏临渊像是找到了救赎,果然自己没有女主光环。
“师姐,你可知红璇是什么人?”少年微微一笑,颊边酒窝深攥,明朗又阳光,带着几分不谙世事。
陈映月嗓音慵懒,慢条斯理的把发带系紧,“知道啊,元国小公主,最是嚣张跋扈。”
恰巧路过竹林,魏临渊脚步微顿,瞥向不远处的禁地,缓缓道,“那师姐,我帮你解决这个难题好不哈?代价是——
受我一剑。”
他这一剑来得太过突然,陈映月侧身躲闪时头上红色发带被划开,长发披散在肩,远处石碑爆裂,她微微定住,掀开眼皮笑道,“哦,好霸道的剑气。”
所以白浪费了一颗返魂丹,魏临渊这个白眼狼莫名其妙还是要杀她。
陈映月心想,自己很久没这么想杀人了。
这都什么垃圾地方该死的剧情。
她从地上捡了支枯竹。
“你且瞧着。“
一剑猜狂敢轻动,美人如玉剑如虹。
零碎竹叶落于鬓发之上,手中枯竹恍若化利剑出鞘,精绝艳艳,半点灵力都无,却平地起波澜万里亮寒光,
枯竹尖锐处抵上纤细脖颈,隐约有血腥气,死生之间,唯她而已。
“看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