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深夜却灯火通明。
府中书?房,隐隐有争执传来。
而书?房外,重兵把手,森严戒备。
“王爷,如今谣言愈演愈烈。朝堂之上,老臣已堵不住悠悠众口。只怕明日早朝,太子余党会率先发?难。王爷若再拿不出名正言顺之物,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莫为他人做了嫁衣……”
晋王皮笑肉不笑,看着?面前的三朝元老,目光狠戾暗藏。
“当初父皇下令关闭长安沙门,焚烧寺院,捣毁佛像,“一境之内,无复沙门”,朝野间怨声?载道,如今这紧要?关头,本王若事不成,那曾是沙门的皇子若成了天子,又如何眼里容得下当初极力主?张父皇灭佛的崔丞相?呢?”
一时间,书?房内剑拔弩张。
晋王面前的三朝元老,便是崔浩崔丞相?。崔浩此人智谋过?人,博览经史,时常自比张良,深受拓跋焘倚信。可晚年的他,自恃才略及帝王的宠任,颇有些专制朝权的意味。
以他的脾性,本不屑参与晋王与太子之争,晋王屡次三番示好,崔浩都未曾理睬。
可晋王岂是善罢甘休之人,他早已命人严密盯住崔浩的一举一动。终于让他抓到一件,令这位崔丞相?不得不低头站队之事。
父皇曾派崔浩以司徒监秘书?事,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事,续修国史,本来国史据实录纂。崔浩一行?人将国记修毕后,参与其事的著作令史闵湛,郗标建议把国记刊刻在石上,于是便有了天坛东三里处,一处刊刻国记和五经注的碑林。
本来此事乃崔浩功绩一件,却未曾想,他手下的高允、散骑侍郎,编纂在碑林的国记却尽述拓跋氏的历史,详备而无所避讳,其中直书?了鲜卑皇族一些不愿人知的早期历史。而这石碑若是被呈于父皇及其他鲜卑的王公贵族面前。不止是崔浩,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会被连坐。
而对于急于登上皇位的晋王,这无疑是最好的把柄,于是他连夜命人将碑林围的水泄不通。
若没有父皇提前送走玉玺之事,他逼宫夺位,有千百种?方式逼父皇写下遗诏,又得三朝元老崔臣相?及他心?腹大臣的扶持,帝位该是何等手到擒来之事?
可偏偏!
偏偏父皇老谋深算,竟将玉玺……
每每想到这,他都恨得咬牙切齿!
晋王被他气得脸色铁青的崔臣相?,不由缓声?道:“说不得难听些,如今丞相?与本王同坐一条船上,需知齐心?方可协力,若因外人生了龃龉,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崔相?只觉得太阳突突生疼。他冷冷地看向晋王。
“不知晋王对明日太子余党发?难一事,可有良策?”
晋王森然一笑。
“杀鸡儆猴。本王看他们还敢不敢争当出头鸟。”
崔浩见他眉眼狠辣如斯,闭了闭眼,明白今晚平城必又有几处处宦官之家不得安宁。
“抽刀断水水更流,晋王暴力镇压,可有想过?后果?”
“崔臣相?当日极力主?张父皇对沙门赶尽杀绝,怎的如今却又劝起本王贤良来了?”
崔浩闻言一颤,颓然坐下。
“罢了。丞相?何需忧虑过?甚?告诉崔相?也无妨,本王已抓获那四中郎将的软肋,不怕他不交出那要?命之物。”
晋王想到方才林羽来报,他本迫不及待去见他手中筹码,谁知此时崔相?却来了。
想当初二七令辰之日,还是忠武王的那人,为那贱女人曾不惜说出自断一臂的话,他便不信,他会对如今身陷囹圄的妻子罔顾生死。
“既然晋王早有应对之策,老臣便不再叨扰,告辞……”
晋王巴不得他赶紧走。
于是送走崔浩之后,他便匆匆赶至后院。
林羽等人一见他,便行?礼跪道:“拜见王爷。”
晋王摆摆手,径直推开门。
只见床榻上,一女子手脚被捆绑着?,面色苍白,双眸狠狠瞪着?他。
晋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此刻,他见着?这贱女人,连日堆积于胸的郁气方才解了一二。
他上前狠狠捏着?她的下巴,嗤笑道:“还记得你二七令辰口出恶言之时,如今落在本王手里,本欲扒了你的皮,奈何你那夫君本事大,待本王用你折了他的翅,便大方饶你一命!”
他目光阴鸷骇人。
可偏偏“无双”也毫不示弱地瞪向他,甚至在听完他的话,也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
“无双”摇摇头。
“我笑心?狠手辣的晋王,如何会放过?一个曾当众辱骂他之人?这话你还是留着?骗三岁小孩吧……”
晋王冷哼一声?。
“你倒是较之前聪明了些,不过?本王此番所言非虚,你若配合本王将你那夫君手中之物弄过?来,我必饶你不死。”
“何物?”
晋王睨了她一眼。
“郝连城没与你说?也是,他就?是个眼界子成日围着?女人转的软蛋,哪儿?敢与你说道此事。怕是他到了阴曹地府也想不明白,为何本王的父皇会将堂堂一国玉玺,交于你的夫君……”
男人的声?音如淬了冰,不阴不阳地说着?这惊天秘闻。
他见“无双”双目微颤,又嘲讽道。
“啧啧……想你也是极为可怜,陛下灭了彭家满门,而你身为彭家遗孤,却嫁于仇人之子,彭侍郎夫妇若是泉下有知,该骂一句不肖子孙罢……”
“无双”猛然抬起头。
晋王见她眼底震惊分明,不似做伪,顿时想到一处。
“你还不知枕边人真实身份?本王若不是彻查到底,至今也如你般,被蒙在鼓里,看来他也是怕你知晓后,心?生嫌隙,果然……又是如父皇般,好一个痴情种?!他如此情根深种?,于本王而言,倒是好事一桩。”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志在必得!
“你说的可是真的?”
晋王嗤了一声?。
“当然。”
“无双”低下头,烛火照在她怔愣愣又苍白的面庞,顿时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当口,林羽却急急来报。
“王爷,方才不知何人传来的信。”
晋王接过?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他啧啧一声?,看向“无双”,顿时胸臆烦闷悉数散去。
“本王的好弟弟当真是难过?美人关啊……哈哈哈……”
明日,便叫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魂归于此!
晋王心?中想着?正欲扬长而去。
“他应下了?”
晋王闻声?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你的作用果然没令本王失望,来人赏好酒好菜照拂好无双夫人……”
熟知,这当口,“无双”也学晋王嗤地一声?。
“晋王未免也太小气了些,想来晋王就?算得了心?中之物,也必不会放过?我夫妻二人,我的存在既帮能晋王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心?中之物,却只跟那狱中死囚犯死前饱餐一顿一般,真真叫人意难平啊……”
晋王听罢,挑眉哦地一声?,问道:“听你的意思?,还想要?其他的?说罢,本王心?情好,兴许应了你呢。”
“我想死前见一见灭我彭家满门之人……”
晋王眉眼一凝。
林羽却在旁小声?道:“王爷切不可应下,此女诡计多端……”
“无双”嗤道:“我若诡计多端,早已逃跑了,何至于在这成为你家王爷的鱼饵?不过?是想死前,死死记住仇人的面庞,待入阴曹地府也好跟阎王告状,减了他的阳寿,岂不是也留了些脸面见爹娘……”
晋王摆摆手。
“送她去看一眼,想来父皇如此紧张他那儿?子,看不见他最后一面,儿?媳妇也是可以抵一抵的……”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他要?好好部署,明日,夺回那物后,也必叫他的好弟弟插翅难飞……
这一夜,风起云涌,风刮的如同鬼哭狼嚎,不知翌日是晴是阴……
且不说晋王如何召集众心?腹幕僚,连夜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
而这之前的百戏山庄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双心?中存着?事,昏睡了一会,便醒来。她睁眼便见十一坐在床边,那模样像是已坐了一会。
心?中甜蜜,便唤着?他。
“相?公。”
十一大手覆上她的柔荑,执于唇边,轻轻一吻。
“双儿?”
“嗯。”
“我即刻便要?出发?,你且在此处好好养胎,不可乱跑,麻丹说你需静养些时日。”
无双摸了摸肚腹,心?里也是知道这一路担惊受怕,若之前没服用过?雪果莲参,怕是早已……
她不敢想下去,便乖乖点头。
“相?公此番可是要?去救那日替换我的女子?”
“嗯。”
十一没告诉她,他此番不止救人这么简单。其中凶险,他亦不能让她知晓半分。
无双眼眶红了红,到底没再流泪,只万分不舍地握着?他的手。
“你早日回来接我,你若不早些回来,我……我……我便带着?孩儿?改嫁他人……”
相?处这么久,无双早已知他的脾性。无论?多凶险之事,他都不形于色,可她这次从郝连城口中早已得知,皇帝必是将玉玺给了他,十一前去救人,弑兄囚父的晋王又怎会对怀揣玉玺的皇子心?慈手软?此番凶险不啻于唇边刀尖上舔血,想到这,她便抑制不住满心?的担忧。
十一听了她的胡言乱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无双自知急得失言,却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的脖颈,娇美的脸却挂着?恶狠狠的神情。
“相?公,你必须快点回来接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生是死,往后余生便是阴曹地府,我也陪着?你,不离不弃……
十一见她眼里决绝,一瞬间懂了她的心?意,只觉得一颗心?被什么胀得生疼。
傻瓜。
……
十一点了无双的睡穴,深深凝着?她柔美的面庞片刻,便出了门。
门外,赵臻,麻丹及扈从卫队一行?精兵全部肃面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