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
谁在唤她?谁又会唤她双儿呢?
无双难以置信地从浴桶中冒出了湿漉漉的头。
不知道是眼里进?了水,还是真的眼泪,无双模糊的眼眸中,一人的身影愈发在眼里明朗开来。
她眨了眨眼,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了下来。
四目相对。
她这才真正地看清了。
眼前的男子,仿佛经历了一场持久又危机四伏的战役。他披荆斩棘,勇猛前行,历经万难,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她。
谁都没有说话,事实上是谁都说不出话。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
这一刻,莫大的喜悦,汹涌如浪潮,一下一下拍打在两人的心房。
他从进来那刻,便已关了门。
无双再抑制不住,那铺天盖地的深入骨髓的思念,让她不禁失声喊道:“相公。”同时,莹白如玉的双臂不由自主朝他伸了过?去。
十一早已赤红的双目,紧紧攥住他的妻子,生?怕一个眨眼间,眼前的一切又会如他前两个月每一夜思念入骨时每每做梦后醒来那刻通通消失不见。
他如她所愿,上前,展臂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这一刻,十一只感觉胸腔宛如滚烫着炎炎岩浆。一路上惶急,担忧,以及埋在最心底里的害怕,悉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如暴风雨般骤然袭卷的狂浪,如脱缰狂奔撤不了头的战马,胸腔震动得似战鼓一般,声如雷霆,他慢慢放开她,双目紧紧注视着他的妻子。
他再克制不住,将她的头掌在手心,唇狠狠压在她的脸上,他坚硬的胡茬,扎得她的脸生疼。可无双不仅不闪避,还将脚微微踮起,方便他亲吻。
那属于成年男子浓烈的荷尔蒙气息,随着他喷洒在无双脸上的热气,熏的无双身子很快便软了,那攀附在他的脖颈后的手,也失了力气,慢慢滑至他如铁的手臂。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无双轻轻在他耳边,嘟囔道:“相公我冷。”
她只有双腿在温热的水里,上身虽被他揽在怀里,可还是有些冷。
十一听罢,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唇边撤了吻。
当?他抬眸那一刻,无双分明瞧见眼里仿佛簇了一团浓郁的暗火,还有那撑在她腰间不容忽视的男人的不可自制,她被他那种眼神看得全身都仿佛软成了一团水。
随即,他取来毛巾替她轻轻擦拭,又替她裹了一件披风,见她微微隆起的肚腹,冷锐的眼眸顿时有如冰雪化开,便在她肚腹上印了一个吻。
无双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我们的宝宝也很想你。”
十一一笑,将她打抱起,放到床榻上。动作温柔,生?怕磕着她。
“相公你去哪里?”
无双见他转身,不安地拉住他的手,
“我身上脏,先去洗洗。”
她咬唇,不想与他分离片刻。
“我帮你洗。”
十一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如今一碰她,男人的不可自制就完全不受控制,那种强烈的渴望如灼烫的熔浆,心中念再多的清心咒,也抑制不住。
最初她有孕时,他不知,还夜夜缠着她,如今想来,还一阵后怕,更何况……
无双见他欲出门。
顿时裹紧被子,叫住他。
“旁边还有热水,相公你在这里洗……”
十一没回头。
“不必,我外面洗,很快。”
无双顿时下床,拦住他。
还没说话,眼眶便热了。
“你就在这洗。”
十一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赤着足,便一边心疼地斥她:“仔细冷着了。”
他上前又将她抱回床榻。
温热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微凉的玉足。
无双印中心中猜想,只觉得心被什么紧紧攥住,疼得她说不出话,只上前欲将他的腰带解开。
十一大掌轻轻扣住她的手。
“双儿,乖,我很快便回?来。”
“我不听。”
无双卯足了劲,将他衣裳扯开。十一紧紧盯着她,见她动作坚决,怕她伤着自己,轻轻一叹后,自己除了外衣。
无双见他白色的亵衣上,没有血迹,便睨了他一眼。
“全都脱了。”
十一闻言,轻轻一顿……
他上前吻住对他颐气指使的妻子。
大手又覆上她的娇嫩的脸,那粗砺的指腹刮得无双轻轻战栗,他情动,吻至她耳边。
无双吃痒着躲避,耳边传来他轻声的呢喃:“双儿。”
无双嘟着唇,不理他的蛊惑,猛地一下拉开他的亵衣,只见男子精壮的上身。布满大大小小暗红色的伤疤。最深那处,从肩颈划到胸腹如此触目惊心,仍然有发炎的迹象,可见当?时有多凶险。
他见她声咽气堵,犹似一泓清水的双目此刻盛满了泪,便心里愈发疼惜,他自作夜知道她平安无事之后,便迫不及待赶了过?来,临近此地时,他怕她担忧,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却不料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怎知道,无双自从被郝连城绑了以后,她便一直深深担忧他的安危,以晋王的狠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加之扈从卫队将那要命之物带给?他。必定是会加派人手,欲置之死地。
如今他人是回来了,可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一刻,无双心中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
晋王!
十一见她牙关打着颤,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顿时将衣裳穿上,搂她入怀,一遍遍安抚地摸着她的头。
随即,低头吻尽她的泪。
“双儿,你信我吗?”
无双不知他何意,但仍然点点头。
十一用指腹轻轻揩走她又绵绵不绝的泪,他晦暗的眸光中,一抹坚毅的光,仿佛能擎天撼地。
“我必让晋王再翻不了浪!”
无双点点头,轻轻的环着他的颈。
“我信。我信你的。”
她想起什么,连忙问道:“严三,云鹤他们如何了?当?日他们骗我出城,我想其中必有缘故。”
“他们现下安然,你无须担心。”
无双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我娘,大妹二妹她们呢?”
男子淡淡开口:“都好。”
她擦了擦泪,心疼地催促他:“那就好,你快去让麻丹看看。”她说着摇摇头,欲下床。
“不行,我去请他过?来。”
十一拦住她,将她用披风裹好。
“麻丹已经给?我去熬药了。你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都伤成?这样了!”
他见无双红肿的双眸又开始洒泪,顿时哭笑不得。
“你再哭,仔细眼皮肿了……”
她每每大哭,翌日眼皮必如被蜜蜂蛰了一般,完全不复寻常模样。
却不料,无双一听,哭得更伤心。
“肿了就肿了,我乐意……你是不是嫌弃我哭得不好看?”
“……”
“难不成?你喜欢梨花带雨型的?哇……可……可我根本停不下来啊……”
她想着这一路紧张惶急的心,眼前又是十一布满伤痕的身躯。
顿时一颗心如水深火热般,泪也止不住。
他见她泪如断线的珍珠,心下又疼惜又好笑,只好转移话题。
“我有点疼……”
果然无双一听,急忙收住,问道:“哪里疼?”
见她双目噙着泪,担忧的模样,又有些后悔。
便难得厚脸皮下流一次。
抓住她的手,往那仍旧伟岸的不可自制之处轻轻一摁。
“这里疼。”
他一向都是不苟言笑,沉稳内敛,从未开过?玩笑,无双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顿时吓得哆哆嗦嗦。
“你这儿受伤了?那……那我们……只能生一个孩儿了?哇……”
“……”
十一薄唇紧抿,毫不迟疑地堵住她胡言乱语的嘴。
他的吻刚开始十分温柔,后来大抵是见她慢慢收住了哭势,便穆地变得热烈起来……
无双气喘吁吁地轻轻锤他,力道之轻,宛若羽毛落在他肩膀,一股难言的热流从他内心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只感觉什么充斥在胸臆间,宛如一头挣脱牢笼的凶兽,不容分说地横冲直撞!
这次是真得生?疼了,他将人圈在怀里,浑身紧绷,唇紧紧攥住她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他贪婪地攫取着属于他妻子的气息,力道却始终隐隐透着一抹轻柔。
如此汹涌澎湃的情意,无双也知他方才不过?是玩笑,这才落下心来,心里不禁也如他渴望着自己一般渴望着他,可晕乎乎的头,却还是保留了一分清醒。
“别伤着我们的孩儿……”
“嗯。”
他虽应着,可唇还是不停歇,最后轻轻在她那娇嫩之处,轻轻一咬,方才作罢。
无双面色酡红,如醉了酒一般的朦胧双目,带着几分羞恼地看着他。
却见,他此刻满头大汗,脸色胀红,眉宇间萦绕着一丝痛苦的神情。
无双不想伤了肚子里的宝宝,却又心疼他。这时想起,自他走后,她百无聊赖整理房间时,搜到的云娇姐姐给?她的那包东西。
彼时,她看得脸红心跳,心想若十一回?来,她有不便时,兴许可以帮他一把。
便大着胆子,在他耳边轻语一番。
十一目光紧紧盯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双掩着面,斥他。
“再看,就不许你了。”
“大人……”
外面传来麻丹的声音。
“定是你的药好了,快去喝。”
无双心疼地催促着。
她又想到一直存于自己心中之事,连忙又道:“之前麻丹为了救我,竟寻了一女子替我,相公你一定要赶紧将她救出来,不然我于心难安……”
十一摸了摸她的头。
“好。你宽心,我会处理好的。”
无双这才乖乖点了点头。
十一静静地等那地方消停后,方才起身出门。
随后他眼含警告地看向无双,后者缩了缩脖子,乖乖将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掩了门,无双微微屏着呼吸地听,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份安静,倒让她昏昏欲睡起来。
………
门外站着赵臻与麻丹二人。
麻丹有些焦急,见他十一一处来,便道。
“大人,按照日程,郝连城与……后日便要到平城了……”
昨夜,他已将是何人替了夫人告知了大人。
他们本昨夜连夜追赶过?去,但赶至途中,大人却到中途停下。
随即给出了一道十分奇怪的命令。
麻丹至今不解。
只记得彼时,他家大人嘴角轻扬,眸光却透着刺骨的寒气。
“不急。晋王如今已是狗急跳墙,郝连城不足为虑,只消再拖上一拖,不必我们收拾,晋王也容不下他。”
“麻丹,密令于她……”
麻丹听毕,顿时眼眸一亮。
“大人妙计!”
十一嘴角轻扯,这如何算得上良计。郝连城若多活一刻,便有一刻的暴露风险。他作夜突然下的一盘棋,便没了意义,借刀杀人,不过?是念着那人是他母亲之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也肖想双儿……
………
而那边,自林羽等人接到晋王来令,不得有误时,便不顾一切,催促着日夜兼程。
这晚,临近平城,一行人却夜宿郊外。
若非“无双”高热,郝连城一行人拼死拦着,林羽的人仍不会停下。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天幕间几多压抑的黑云笼在上空,风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怒吼呼啸,刮得原本平静的河流,如海上潮浪。
郝连城望着这汹涌的河流,眼眸便如这水一般薄凉。
“少主,小不忍则乱大谋。晋王如今在这等紧要关头,着急也是常理之中。之前您因为那个女子拖了行程,已是触了晋王霉头,如今再次……属下恐怕……”
郝连城身后,一个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主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他的旧主曾是胡夏国的国主。胡夏被拓跋焘灭国之后,一国之君,成?了魏朝的城主。
他亲历了旧主郁郁而终,撒手人寰之前,忧心唯一子嗣遭暗中觊觎的弟弟迫害,便将幼主托付给?他。
因他与青山派掌门人交好,便将幼主连夜送往谷凌关。
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间,本相安无事,少主长大成?人。也没了争权夺势的心,他瞧着也好,魏朝廷国运势如破竹,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人生短短几十年,何苦执着于希望渺茫之事。
却不料,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局面,红尘滚滚,男欢女爱,本是常情,可偏偏人家心思一点也不在少主身上。得不到之苦,他不懂,但见少主整日茶饭不思,他也忧心,本想杀了她以绝后患,但她身边那个武功卓绝的少年虽年少,心思缜密,远胜于常人。他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后来骏马郡,他救下身负重伤,几近气绝的少主。却没想人醒了,却一声不吭,发动旧部,回?胡夏杀叔夺权。
可想而知,一场权利争夺的戮战,让多少已经安家隐蔽的旧部,魂归于此。
其中不乏他曾经交情甚笃,在无情的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这么一群将士。
能怪谁呢?世道如此,一日为奴,终生?都改不了奴性。
他不知何时早已厌倦了这种日子,麻木地服从,麻木地看着原本可以安然一生?的少主,走向未知的深渊。
有时,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也曾浮上心头,隐在青山派的日子,也瞧着另一个少年,那个面略似公主的少年平地起势,一步步从白身,步步为营,在短短几年时间,升至平州刺史。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腹有良策,可制利害,方能待敌。
而这些,他从未在少主身上看到过。
当?然,这些违背主意,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只是偶尔掠过?心头。
不敢深想,也轮不到他想。
晋王自飞鸽传书以来,他便瞧着不对,与虎谋皮,若激怒了老虎,后果不堪设想。
今夜再次阻拦,怕是……
他方想着,只觉得腹痛难忍,五脏六腑如生?生?移了位般。
“少主……快……逃”
郝连城转身便见,方才还他劝谏他的人,抽搐倒地,双目暴胀,七窍流血,如案板上的鱼,摆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他目光一凌,看向不疾不徐走向他的林羽。
“人若是不审时度势,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甭管头衔如何,还不是案板上的鱼,垂死挣扎,也不过?几口便入了他人腹中。你说对吗?夏王……”
郝连城凉凉一笑,眉眼灰白。他如何不知晋王已动怒。可再多的计算,在看到她面色潮红,烧得不省人事时也没了心思。
也是那时便彻底醒悟,晋王要无双做棋子,欲换回玉玺。可以晋王狠戾的脾性,事成?之后怎可能让他带走无双?只不过?当?初他被一叶障目,如今倒是看清了。可也到头了……
他怔怔看着林羽抽刀,刀泛着冷光,印着他无悲无喜的面容。
一瞬间,二十年观景如走马观花,划过?脑海。唯一不想遗忘的记忆埋藏在谷凌关,青山上,那抹倩影回?眸一笑,便是他可怜又可悲的一生?缩影。
他死了,可曾得她半分不舍?他倒地那刻分明瞧见,马车上一双手,毫不犹豫将被风吹开的帘子,掩得严严实实,那动作利落,无丝毫拖泥带水……
郝连城哈哈笑了起来,血不断从口中冒出来,没过多久,声灭人息。
林羽冷哼一声。
“即刻启程,连夜入城,若再有事端,尔等提头见晋王!”
“是!”
………
后者略一沉吟后,摇摇头。
“晋王想要的东西在我身上,只要不露出马脚,他便不会动手,
“何事?”
“子凌来信了。”
麻丹想起方才的来信,顿时不敢迟疑交给十一。
十一将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