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晓之时。

聚在城外的汉人,与鲜卑兵,两方对峙,形势严峻,一触生死。

这紧要关?头,便只等身为大将军的侯演一声令下?……

此刻,郡守府。

“侯大将军,郡守被刺杀一事,我已派全部精兵出去搜查凶手,何?必要将所有汉人全都抓起来?且不说?您如此兴师动众,不仅容易打草惊蛇,且汉人也不是泥塑的,何?况这些年被重?重?欺压,您这么做不是逼他们反吗?求大人收回成命!我欲出城去会会汉人首领,令起归降。”

只见一个面带胡须的中年男子,朝一个头生华发,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字字铿锵。

那?老者?冷哼一声,正?是中年男子口中的侯大将军。

他睨向那?中年男子:“公然刺杀我婿,以一己之力,如何?能得逞,若说?他们没蓄谋已久,老夫是不信的,龙镶将军,你是汉人,按理?说?,也当避嫌,老夫念你与我婿沾亲带故,不究你责,你也该安分些,若叫我知你庇护汉人,可别怪我铁面无情!”

“侯大将军!”

那?男子面红耳赤,欲多说?。

那?老者?却?摇摇头。

“出去吧。伯贤突然横死,家中寡妇孤女,你身为听蝉舅舅,也应该在外多扶持些,让伯贤体面入土吧。”

………

却?说?龙镶将军贺大人出来后?,双目怒红,眉心骤紧。

“大人,这该怎么办啊?这郡守被一个汉人所杀,全城的汉人跟着遭殃,我兄弟是白身,怕也是会被牵连!唉,我该如何?向家中老母交代啊!”

贺将军叹了口气,朝他的手下?摇摇头。

“此事,我已无力回转,侯大人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除去云中城汉人。”

他属下?一听,急得红了眼。

“为啥啊,说?句大不道的话,就?为了郡守大人?不过是大将军联姻的手段罢了,平日不见热络,怎如今人一死,倒像是……唉”

贺将军叹了口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大人何?意?”

“他哪儿是为了郡守,那?不过是个对汉人赶尽杀绝的借口罢了,大将军早已对汉人深恶痛绝。”

在那?手下?惊诧的眼神中,他缓缓道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难怪啊……那?可怎么办,这些年,侯大将军碍着郡守大人是汉人,虽处处打压,倒也没做什么赶尽杀绝之事,如今郡守大人已死,还有谁能牵制大将军,难不成我们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借刺杀之名,屠杀汉人不成?”

“此事亦是我所担忧之事,我已派人四处去搜捕凶手,彼时只希望在找到凶手之时,这聚集的一众汉人,要咬紧牙关?,千万别反!若反了,不管有没有坐实刺杀的罪名,侯大将军屠杀都师出有名啊!可谁能想??这昨晚这平日忍气吞声的汉人,竟反了……唉,不行,我得即刻出城会一会这汉人首领,若能劝说?一二,缓缓形势,待真凶被抓,我再?来求大将军。”

可正?当两人欲出郡守府时,一群精兵早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贺将军顿时眉头紧皱。

“你们这是做甚?”

一人道:“大将军发令,待彻底剿乱平反前,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怒目圆瞪。

“你们还想?囚禁老子不成!”

“求贺大人,勿怪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好一个奉命行事!若本将军硬是要出去呢!”

刹时间,那?一群精兵齐刷刷亮出来一截大刀。

“那?只有得罪了!”

“这几日就?委屈贺大人,一起在府上?为小婿好好办场丧事了……”

贺将军转身看向出声的侯大人,横眉怒目。

“侯大人!人在做!天在看!汉人鲜卑人同是生而为人!且朝廷已允异族可通婚,陛下?有意融合汉人,您若为一己之私借鲜卑族铲除汉人!必天理?难容!”

“来人,贺大人因痛失前妹夫,神志错乱,胡言乱语,还不将其带下?去?”

“是!”

贺将军拔刀,怒目圆瞪,大喝:“谁敢?!大将军!我乃朝廷钦定的四品武官,虽职位不如您,却?也轮不到被你无故囚禁之地!”

“你的精兵全被你调出去追查凶手,贺大人且说?说?,没了一兵一卒的将军,还是将军吗?”

侯大将军捋了捋胡须,眼中精光一闪,挑眉接着道。

“此等紧要关?头,你休想?飞出此地!待老夫剿乱平反后?,你再?出去不迟!来人,传令下?去,即刻剿乱,若有挡着,杀无赦!”

贺将军目光似要瞪将他瞪出个洞。他心中狂乱,心神不定,正?欲提刀生生闯出去……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就?见一人急急来报。

“大将军!不好了……”

侯演蹙眉,难以置信。

“你说?谁来了?!”

“太后?。”

正?在此刻,一宦官的声音穿门而至。

“太后?驾到——”

侯演惊疑不定,一瞬间背脊发凉,这从不干涉朝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安心守着先帝安享晚年的皇太后?如何?会在此时而来?!

他霎时间,冷汗涔涔……

“快……快把他们压下?去……”

“是!”

侯演整了整衣袍,定了定心神,往前迎去。

一镶有龙凤花纹图饰的舆,被缓缓放下?,前后?檐带剪棕,那?帘子被一个老嬷嬷缓缓掀开,前后?簇拥的奴仆,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

“恭迎太后?——”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一个满头华发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从舆轿中被人搀了出来。

“不知太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臣惶恐……”

侯演双手枕在地上?,叩首,声音轻轻颤抖。

“平身吧。”

他听着太后?身旁的老嬷嬷声音,缓缓道了声是,便起身,疾风吹起他猎猎作响的衣袍,他目光轻轻看向已进?入郡守府的太后?等人,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晦暗……

侯演跟着进?了郡守府。

“听蝉拜见太后?……”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缓缓拜倒在堂上?。

正?是刚刚失去至亲的听蝉。只见她轻轻啜泣着,一双眼睛红肿不堪。

“唉,可怜见的,快快起来吧,三年前曾与你父亲晤面时,见过你,如今都这般大了……”

老太后?说?着,附身摸了摸听蝉的头。

一旁的嬷嬷会意将她轻轻搀扶起来。

“谢太后?。”

听蝉便轻轻抹了抹泪,站在太后?身旁。

“侯大将军。”

“臣在。”

“哀家倒想?问?问?,你哪来的胆子?”

侯演扑通一声跪下?。

“臣不敢,不知太皇太后?所谓何?事?”

太皇太后?眉心一皱,那?光洁的额头堆起来的一丝褶皱下?,一双眼睛,天威积重?,不露自威。

连身旁的老嬷嬷也不由心惊胆战,这些年,老太后?养尊处优,诸事不闻,嫌少有这般动怒之时。

她不由想?到,作夜突然而至的访客……

“先帝在世时,还与侯大将军有过来往,彼时还与哀家道侯大将军英勇敢为,对将军口口相赞,如今看来,这先帝也有看错眼的时候……”

侯演听着上?方太皇太后?不辨喜怒的声音,只觉得心惊肉跳。

“臣……太皇太后?莫不是……”

“哀家不想?与你废话,你为一己私欲,一叶障目,欲借郡守一死残害云中城上?上?下?下?汉人百姓,是与不是?”

最?后?一句话,太后?说?的极慢,带了一丝如同冰雕上?泄出来的凉意。

“冤枉啊,这汉人昨晚便反了,臣此番是剿乱平反……”

“砰——”

太后?将茶杯猛地搁置在桌上?,声音已带薄怒:

“好一个剿乱平反,若非你这些年的欺压,加上?你以有刺杀之人有同党之名,欲抓所有汉人男子一一审查,汉人会反?他们要反,也是你这个大将军递的刀!”

侯演一震,大冬天的,他背心却?已凉透……

“太后?您明鉴啊,老臣女婿被杀,贼人能安然而逃,必定蓄谋已久,祸心暗藏,臣恐刺杀之人有同党,故而心急如焚出此下?策,也是为了整个云中城安危着想?啊!”

太后?摇摇头:“郡守被刺杀一事,连哀家听着都觉得疑点重?重?,你倒好,没查清楚便一口咬定是汉人所为。是你觉得哀家不闻诸事,便可以在哀家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吗?!”

“老臣不敢啊……”

“敢与不敢?此事哀家必会查清楚,为今之计,你便与哀家先好好看场戏……”

侯演听得心惊胆战。

戏?

什么戏?

………

便在这冰天雪地的云中城外。

除了对峙的鲜卑兵与汉人之外,那?早已冰冻的金河旁还驻扎着一群高车人……

铁骑,高车,弓箭,早已蓄势待发。

“二爷,探子来报,说?汉人与鲜卑兵在南门交战了!那?汉人首领来势凶猛,鲜卑兵有颓败之势。”

那?被叫做二爷的男子,正?是斛律金的儿子,斛律风。

他哈哈大笑。

“多年的非人欺压,再?加上?妻儿被夺的仇恨,再?多的鲜卑兵也抵挡不住这股熊熊烈火!哈哈哈,用汉话怎说?的来着?为他人织好嫁衣,这汉人注定世世代代翻不了身啊……”

旁边他的侍从也跟着笑道:“是啊,二爷,待我们入城后?,以汉人妻女做要挟,不怕他们不归顺,届时,鲜卑兵何?足为惧也。”

“传令下?去!整军出发!攻北门,拿下?云中城!”

“是——”

待斛律风领五千军民赶往北门,轻而易举破城门而入时,早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他,一路赶往南门,欲乘胜追击,却?发现?云中城宛如一座死城,街上?百姓一个都不见人影……

他惊愣中猛地拉紧马缰,一丝不好的预感自心底而生……

“二爷!不好了!北门城门已关?——”

斛律风背脊发凉,还没从占下?云中城的美梦中醒来,就?被一盆凉水猛地从天灵盖浇灌而来。

他兀自不信,目红耳赤,挥刀指天大喝。

“成败在此一举!高车族的儿郎们,随我杀去南门!若有退者?,杀!”

“是——”

随着一声声铁蹄踏过云中城空无一人的街道,斛律风率先来到云中城南门口。

此处哪里有战乱血流成河的痕迹?

他目光阴鸷地盯着城墙上?,一排排对准他们的弓箭。

那?森然的银色箭头,在日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斛律风睚眦欲裂,看向城墙上?那?曾有过一面之缘身着黑袍的男子……

那?个令契丹蠕蠕闻风丧胆之人,那?个被贬去守金陵的四中郎将,那?个令父亲忌惮,百般让他小心,他彼时却?不屑一顾的人,此刻正?盯着他,居高临下?,宛如天神。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非常感谢读者的支持。

我最近更新不稳定。因为我干的工作真的是说殚精竭虑不为过。之前是因为疫情,工作暂缓。才有时间写这个。

目前打算暂时辞职来完成。

但是我还需要时间,交接我的工作。

抱歉又感谢,爱你们(???(???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