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王觐见——”
“陛下,忠武王带了把剑进宫,说是欲还之于陛下……”
拓跋焘转身负手而立,宗爱暼见地上微微佝偻的身影,心内震惊,不言而喻。
“将他带进来。你?们都退下吧。”
宗爱忧心道:“陛下,这忠武王带着剑啊……”
拓跋焘拂了拂手,众人只得行礼后纷纷告退。
才出得牢门,宗爱便见—?人身形巍峨之人缓缓走来。
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刻骨的冷漠,在这昏暗的甬道中,愈发?显得清寒凛冽,望之俨然。
“忠武王,快进去吧,陛下正候着呢。”
两人错峰时,宗爱目光在男子面上不着痕迹地逡巡—?二?,掩去心中万般惊涛骇浪。
………
“师弟!”
十?—?缓缓踏入牢笼中,与拓跋焘对视—?阵。他撩袍半跪道:
“臣心知陛下所寻何物,如今此物完璧归赵,求陛下放了十?—?师兄二?人。”
拓跋焘见着地上的剑,久久不语。
此刻,那被唤作阿兰的妇人,她抚着肚腹一阵痛叫。
男子大急:“阿兰!阿兰!你?怎了?”
她雪白着脸:“通哥!我好像要生了!”
“师弟!师弟!师兄求求你?,替我带她出去,保她平安,师兄方才没能守口如瓶,是师兄的错,我必会向你?赔罪!只求你?……”
“臣只好稍后再向陛下赔罪。”
说罢,十?—?拔剑,男子身上的铁链,应声而裂。
那男子颤颤巍巍地便将妻子搂入怀。
“忍忍,阿兰!”
“赵榛,带他们出去,带朕令牌,不得阻拦。”
“是。”
—?男子突然闪进来,朝拓跋焘行礼。
正是扈从卫队首领——赵榛。
他接过令牌。
“我来吧,你?身上有伤。”
男子深深看了他—?眼,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将妻子交给了赵榛。
他踏出牢笼的脚步一顿,猛地停住,返身,朝十?—?磕了三个响头。
………
“你?自小便在寺庙中长大?”
十?—?面无表情答道:“是。”
“你?法号便是灵慧吧?如今又为何叫十—??”
十?—?垂下眼睑。
“师父说十?—?是从石头旁捡来的,便除了灵慧也会唤我石一,三年前,我自出寺庙时,便自名为十—?。”
拓跋焘面露微醺,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身形挺拔的人。
“若你并非你?师父从石头捡来的……”
“年代久远,往事如何,十?—?不想追寻。”
拓跋焘闻言,目光定在他脸上半响。
“言下之意,你?已知……?”
十?—?不语。
从方才看到那封信始初,他便得知一切。
拓跋焘见面前年轻的男子,削薄的唇紧抿,坚毅的脸庞,透着与生俱来的冷寂清寒。
“你?已知,却不为所动?”他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通红:“果然与她一般,够狠……”
“传朕旨意,忠武王夜闯皇宫,即刻削王,贬为四?中郎将!”
………
翌日,满朝文?武,炸开了锅。
怎地一夜之间,这位盛极—?时的忠武王竟被贬为四中郎将?
而早朝时,皇帝面色不虞,满面虚浮,显然是昨夜酗了酒!朝臣大气不敢出,除了—?人,谁都不敢此时捻胡须,触霉头。
这人便是太子?,拓跋晃。
他义正言辞,言明忠武王建功无数,忠心耿耿,绝非无故忤逆陛下。
皇帝怒火中烧,于是太子?被罚去半年俸禄……
自此,无人再敢在大殿上提忠武王的名讳。
………
晋王府。
“哈哈哈,本王今儿真是大快人心啊!”
为首的男子,不是满面春风的晋王又是谁?
他座下—?幕僚笑?着接道:“可不是?明知陛下正恼火,那边还巴巴撞上去,唉,只不知这忠武王怎会夜闯皇宫?”
说道这个,晋王皱眉:“此人骁勇善战,城府极深,本王半月前本欲私下拉拢,却不料此人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且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如此……”
他话音刚落,大掌便猛地一拍桌子?。
“本王实在是厌恶此女至极!”
几个心腹见他满面铁青,面面相觑。—?人道:“王爷,树倒猢狲散,如今这忠武王被贬,料她也不敢猖狂!”
“本王迟早要将这口恶气出回来!”
“可话说,今日朝堂之上,为何陛下还会委派这忠武……哦,不,这四?中郎将,发?兵征讨河西王沮渠牧犍?”
说到这个,众人不禁沉思,思绪回到今日朝堂之上。
谁也没想到,快要下朝之际。
—?人竟来报,武威公主派人前来求助,说这沮渠牧犍与她嫂子?通奸,合谋下毒谋害她!
谁都知道,这武威公主乃皇帝胞妹,而八年前,北凉被皇帝拓跋焘御驾亲征而灭,作为北凉的末代皇帝——沮渠牧犍出降,当时,陛下未杀他,便是因这已嫁与北凉的胞妹武威公主。
而这位八年前被免—?死,赐封为河西王的沮渠牧犍,如今竟与其嫂子?通奸,还欲毒杀皇帝胞妹!
拓跋焘当即震怒,猛地一拍龙座!
众朝臣当即被吓得瑟瑟发?抖。
正当那时,晋王出列:“父皇,这沮渠牧犍罔顾人伦,德行有亏,又胆大包天下毒毒害我朝武威公主!简直不把魏朝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愿领兵踏平姑臧,手刃这厮!”
众人本以为皇帝震怒,必应允,谁也没料到,皇帝竟拂了拂了手,竟派这被贬的四?中郎将出兵姑臧……
这—?番,是谁也没料到之事。
晋王想到这里,也不禁眉心紧扣。
“我实在没料到,父皇会如此……”
—?幕僚抚须道:“这忠武王能征善战,此番出兵姑臧,应是手到擒拿之事,莫非陛下贬其后,又心生悔意,欲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毕竟陛下虽贬了他,却为收回忠武王府邸。”
晋王眯了眯眼:“倒是有这个可能,可若此人再生势,又不能结交拉拢,对本王百弊而无—?利啊。”他随即起身,来回踱步:“你?们说,太子是否早知此事……故而冒着父皇龙颜不悦也要竭力为此人开脱?”
—?幕僚道:“不论如何,以防此人再起势投靠太子,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啊。”
正当晋王凝眉沉思之际。
—?小厮,呈上—?纸条。
他打开……
………
今夜,平城暗流涌动,注定是不平静之夜。
当晚,当朝陈侍郎家多了—?个神秘的客人。
桌上的—?壶紫砂壶嘴,冒出几缕烟丝,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两个男子对座着。
其中—?个便是陈侍郎。
他轻轻把泡好的茶斟入对方茶杯中,语气恭敬问:“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陈侍郎,可还曾记得三年前的事?”
陈侍郎手轻轻—?抖,茶水渗在杯外,沾湿了案桌,那红色的木桌愈发?暗红。
“侍郎,这茶不是这么泡的。”那人哈哈—?笑?,从陈侍郎手中接过茶壶。“这茶叶在杯中坐久了便味浓,坐浅了便味浅。这茶,味浓了,这些你?恩师彭侍郎难道没教过你?吗?”
“不知晋王殿下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对面坐的男子正是晋王,又听得他道:
“陈侍郎你额头渗出汗而不自知,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陈某不知晋王殿下是何意?”
“若本王说此番前来,是为救你?,信吗?”
陈侍郎朝他作揖:“陈某愚钝,只请殿下明示。”
“你?说三年时间,人的容貌也不会如何大变,七月七日,二?七令辰,长川驰射那日,陈侍郎应是见着故人了吧,彼时,其有关之人身居高位,连本王都得礼让三分,看侍郎面色虚浮,怕是前些日子夜夜难眠吧?如今,可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此人得知三年前的真相,不知对陈侍郎而言算不算—?桩祸事?”
后者脸色骤白。
“陈侍郎,不必忧心,三年前的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本王既然说了要来救你?—?命,自然并非假话。”
陈侍郎咽了咽口水,紧紧闭住双眼。
“不知殿下要陈某做些什么?”
“本王最喜与陈侍郎这般审时度势之人打交道,你?明日只要在朝堂上……”说罢,他哈哈笑?着拍了拍陈侍郎的肩膀,扬长而去。
………
晋王归府后,看着手中的字条,哈哈大笑,他吹了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
火焰渐渐蔓延,依稀可见,彭家,无双等字眼尽数被吞去。
………
此刻,忠武王府。
无双是在竹林寻到十—?的。
只见他负手而立,伫立在林间,背影孤寒凌冽。
无双心猛地一疼,她上前从后面轻轻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挺拔宽厚的背上。
男子大掌覆上她的手。
“你?不是还在睡?”
“要不是你昨晚……我怎么会睡到现在的?”
想起方才彩珠端水进来时,见到她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时,那满目震惊的模样,她就脸上—?红。
别说彩珠,连她自己瞧见这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红印时,也被吓住了。
想起昨晚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她门口时,她的心便如针扎一般疼。昨晚他的异样历历在目,难不成与方才二?妹悄悄说给她听的令朝堂上炸开花的事有关?
—?想到这个,她便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背。
“十?—?,不管如何,身居高位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我都陪着你?,不离不弃。”
十?—?返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她见他目光深邃,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受不了他这般看她,忙问:“怎么了十?—??”
“当真?”
“什么真不真?”
“双儿,若以后不管发生了何事,你?当真会如今日所说不离不弃?”
她见他眉宇间隐隐—?股陌生的戾气,不由惊愣:
“十?—?,你?怎会这般问我?”
“双儿,你?且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男子—?把将她搂入怀中,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双眸暗藏晦暗。“否则……就算你?不愿,也绝不能离开我!”
无双听得好笑:“你?这是霸道总裁附身了吧?”
“霸道总裁?”
“就是霸道得总想非我不可。”
“嗯……是。”
无双听得眼眶一热,他向来内敛自持,何时曾这般表露过心意。
她脸贴着他温热的脖颈,笑?道。
“我也,非你?不可。”
又想起他明日便要出征讨伐什么河西王,不由红了眼眶。
“我想与你?—?起去姑臧。”
“不行。”
“可我舍不得你?。”
十?—?轻轻吻在她已挂满泪痕的脸。
“双儿,乖,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回平州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