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一处住宅里。

隐隐可见烛火明灭。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推开。

“爹,可是又只燃一柄烛火?仔细伤了眼睛。”

来人身着紫色长裙,一条同色腰带轻轻束着腰身,她每走一步,裙裾上绣着那蓝色的花儿,便仿佛花间蝴蝶般翩跹起舞。她将一头青丝绾成发髻,一节梅花木簪横压其中,只垂下半量余发披在背后。

好一个温婉动人的佳人!

那被换作“爹”的中年男子,身着灰袍,头戴纶巾,一手摸着乌黑的胡须,一手持着公文。

此人正是十一麾下心腹屈光涛。

只见他笑望着女儿:“爹忙完此处便要歇息了,不碍事,清儿且睡去吧……”

屈婠清将手中茶水轻轻搁在桌案上。

“爹,隔几日便是您五十大寿,此番必定要好好操办才好,可需宴请何人?清儿先行备着。”

她轻轻叹了叹,又道:“倘若娘在,再如何,爹爹的生辰也不至于冷清了……”

屈光涛想到亡妻,一阵怅然心酸。

“想我屈光涛,运筹帷幄半生,也抵不住起伏跌宕的命,只可怜清儿大好碧玉年华却不得不跟着一起颠沛流离,爹实在是……”

“爹!”屈婠清眼眶一热。

“罢了,罢了,休要说这些了,你娘在下面听到,又要怨我了。且说这生辰,不操办也罢,年过半百,也不想折腾了,就我……”

“爹!您何不请些同僚?还……还……有十一大人,往来交些情,这宅子也不至于如此孤清了。”

屈光涛闻言不语。

他抬眸一看,明黄烛火恍恍惚惚印在少女红晕的脸庞上,如同蒙了一层纱的娇艳海棠……

屈光涛心下顿时了然。

“罢了,你且去准备着吧。虽说时间仓促了些,也不可生出一丝怠慢,此事,爹……会上心的,你且安心。”

屈婠清垂头,面上一抹娇羞,如同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知道了,爹爹,女儿便歇息去了……”

……

几日后。

今儿便是屈光涛五十大寿。

此刻正值金乌西坠。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前面一匹高大威猛的马,枣红色的鬃毛,如柳树上垂荡的万条丝绦。

马上一人,身躯凛凛,器宇轩昂,不是十一又是谁?

那马铁蹄缓缓停下,立马有幺儿前来毕恭毕敬接过了缰绳。

十一于马车前,手轻轻一扬,只见车帘内,竟是一面若冠玉的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玲珑玉骨。

那过来牵马的幺儿,一时间竟看痴了……

那幺儿万万没想到,这好看的紧的少年,还竟朝他眨了眨眼……

十一俊脸一沉,瞥向身旁的人,低声警告:“你且安份些……”

少年跟在他后面,吐了吐舌。

“大人!”

十一闻声往后看。却见三人正簇拥着大笑过来。囊然便是鲁山,严三,还有那稍微走在后面的云鹤……

三人走向十一面前,纷纷行礼。

“哈哈哈,真真是蓬荜生辉啊……”一人从院里走来,大笑道,正是屈光涛此人。

严三几人纷纷向他恭表祝福。

一时间谈笑风生,语笑宴宴。

“大人,这位是……”

十一看向旁边略显安静的人。

“此乃顽弟,十一并未提前告知,此番却一同前来贺寿,屈老多多包涵……”

无双不能言语,只尬笑两声,摇手致意。

众人被她这番奇怪的操作弄得一愣。

屈光涛一愣,随即也大笑着摇着手。

无双噗嗤一笑,十一看她笑意嫣然,也不觉眼含了笑意。

严三打趣道:“再不进去,怕是菜都快凉透了吧!”

鲁山:“正是,我特意饿了一天来的!老屈,你可要紧着我的饭量啊……”

众人呵呵一笑。

……

一番觥筹交错。

屈光涛给正欲给十一斟酒。

十一却摇头。

“不必。”

鲁山打了个酒嗝,笑道:“老屈,大人如今是滴酒不沾……”

屈光涛愕然:“为何?”

十一目光湛然,薄唇轻启:

“喝酒伤身罢了。”

鲁山和严三,对视一眼。纷纷看向真正的“始作俑者”。

三人皆知那次洛马郡之行,十一第一次喝酒,无双便出了事,自那以后,严三便知,大人绝不会在碰这东西了……

而当事人只顾埋头苦吃,接连几天的清汤寡水后,此刻当真是绝美的慰藉!

十一无奈地看着她比男子还豪放的吃态,只温声叹道:“慢些吃。”

又一面给她碗里夹了些清淡的蔬菜。

无双皱眉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看了盘里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食。

趁十一与众人说话间,便悄悄将那几块蔬菜夹进他碗里……

她这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举动,殊不知,早已落入他人眼中。

严三,鲁山还有云鹤倒是见怪不怪。

只屈光涛,惊诧地看着十一竟似未察觉般地毫不避讳地吃了!

一时间,怔在当场。

酒过几巡。

一仆妇突然来至厅堂。

“老爷,小姐差奴婢来问,夜渐寒凉,可需将酒温热了?”

屈光涛面露微熏,含笑点头。

不多时,方才那仆妇还有一妙龄少女,便端来几坛温热的酒。

此时,无双已吃撑了,见着美人,她便细打量着那位姑娘。

却见那姑娘也悄悄睇了个眼神过来,正对上无双这边。

只不过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

顿时,一阵久违的危机感传来。

她不由瞥向十一,见后者神色淡淡,她松了口气。

又见那姑娘朝十一福了福,声音婉约:

“婠清见过十一大人,还请各位慢用,如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姑娘不必多礼。”

婠清面上红晕晕染开来,朝十一委婉一笑。

“爹爹,女儿便先退下了,喝酒伤身,可勿贪杯哦!”

屈光涛抚须一笑:“爹爹省得。不必挂心。”

屈婠清又朝众人福了福,出了厅堂。

严三,鲁山,时常浸在军中,何曾见过如此温婉动人的女子。

便止不住纷纷多看了几眼。

屈光涛轻声一咳。

“想来老夫,成亲多年,方得一女,难免娇宠过甚,老妻一去,便愈发管我管得宽了……”

鲁山哈哈一笑:“老屈,你有如此貌美如花的闺女,知福吧!”

而此刻,无双却想到那屈姑娘最后隐隐暼向十一的眼神,越想越气闷!

想也没想,就端了旁边的杯子便往嘴里送。

“噗……咳……咳……”

老屈含笑看向无双:

“这小兄弟怕是第一次喝酒吧?”

十一取出怀中的帕子,一手轻轻给无双擦嘴上酒渍,一手在她背上抚着。

“双儿顽劣,屈老见笑了。”

无双咳得满脸涨红。

甚少沾酒的她,没一会熏晕然,瘫软在十一旁。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十一宛如天神般英俊的的侧脸,此刻只想吼一句

——“你是老娘的!闲杂人等不得觊觎!”

无双心中捏着酸,口又不能言,便掏出小本本,将此话写了下来,一股脑儿扔给了十一。

十一见向她绯红如海棠的脸庞上,睫毛扑闪着,朱唇微翘,憨态可掬。

眼含了些许无奈,以及他自己没察觉到的一丝宠溺,他打开了这皱皱巴巴的纸条。

严三好奇道:“大人,您看什么?”

十一重新将纸叠好,塞进怀里。

“没什么。”

……

更深人静

当堂上只剩屈光涛一人时。

他摸着胡须,叹了口气。

“爹,可需女儿为您弄些醒酒汤来?”

“不碍事。”

屈光涛摆摆手,神色犹豫地看向女儿。

“儿啊,这十一大人,心思城府极深,绝非池中之物,也不是我们能够肖想的。你还是息了心思吧。”

屈婠清眼含泪意:“爹爹为何妄自菲薄?我们虽身家不显,爹爹又精明强干,如何就……况女儿真心……”

屈光涛叹息道:“够了清儿!你当真以为他旁边的是男儿吗?”

屈婠清惊道:“爹爹您此话何意?”

“你爹我阅人无数,一看,那也是跟你一般大的姑娘啊。”

屈婠清脸色一白,勿自辩解道:“说不定那是他妹妹……”

“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清儿!这一年来,我伴随大人左右,却从未见他这般模样地对待别人,你爹我也年轻过,那绝对是看心爱之人才有的……且很多事你不知,前些日子汾曲一战,大人竟为了她只身前往敌营,总之很多事我也是方才联想起来,大人对她……可能此生仅此一人,你懂吗?”

屈婠清泪珠如断线的珍珠:“爹爹别说了,女儿省得了……”

早知道,那天就不该出门,那就不会大街上看到那骑在马匹上,风姿奇秀,朗朗乾坤如天人般神武的人了!

真真是一眼万年,便芳心错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