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微微拧了眉。

“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严三遵命,正欲告退。

却听得十一略微凌厉的声音传来。

“严三,这次便算了,下次再如今日般管不住嘴,不轻饶。”

后者一惊,肃声道:“是,大人。”

………

夜深了,万籁俱寂。

烛火前的身影一动。

“就知道大人会去。”两个身影隐在暗处,窃窃私语。

“我赢了,请我吃烤猪蹄!”

皎洁的月光,打在两人面上,俨然就是刚刚说话的严三和二妹。

听到姑娘喊疼,大人竟不管夜深避嫌?

严三叹了口气,“知道了。就你馋嘴!”

二妹哼了一声:“姑娘不也馋吗?”

严三戏谑道:“那人家有大人宠着,你呢?”

二妹哼着踩了他一脚:“我自有我大姐!你管的着吗你!”

说完,蹬蹬着脚跑了。

留下抱着脚哀嚎的严三。

……

十一进门时,无双正疼得浑身难受。涂抹的药,一日只能三次,但药劲儿一过,伤口就火辣辣的疼。

她咬着棉布,疼得冷汗涔涔。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侧过头。

就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她顿时心情放晴,眸光一亮。

“十一。”

十一在离她床前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脚步。

无双心里一阵失望,她垂了垂眼眸。

“十一,你坐我床边,好不好?”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但烛火暗沉,无双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庞。

良久,她终于看清了。

只因,十一坐在了她床边。

她一鼓作气,兴奋地支起上身,抱住了他的腰,将泛红的脸,埋在他腰侧。

明显地,她感到,他身体一僵。

她嘴角偷偷含着笑,连身上的痛楚都仿佛减轻了不少。

“十一,我屁股有些疼。”

她喃喃着,语气却无丝毫抱怨。

“嗯。”

听着他语气疼惜,她心里顿时开心得无以复加。

“你在我旁边,我就不疼了。”

头顶传来一阵温热,却是他摸上了她的头。

无双忍不住就着他的手蹭了蹭。

屋里寂静得只听得见她偶尔嘴里喃喃念着他名字的声音,以及烛火明明灭灭的滋滋声。

………

良久,

无双困意涌上,眼皮耸拉着往下垂,直至阖上。

十一看着面前熟睡的姑娘。

掌抚上她的头,脑海却突然跳出她寸缕不着地向他跑来的画面。

一瞬间,只觉得她环在他腰上的手,滚烫。她每一次打在他腰侧的呼吸,都让他体内那股燥意愈来愈深……

“十一。”

她嘴里嘟囔着,环在他腰上的手,渐渐松了,她竟是想翻身。

忧心她触碰到后面的伤口。

十一便将她的后背轻轻一揽,女孩儿柔软的身体瞬间重新扑进了他怀里。

穆地,他僵住了。

因她的头,一歪,恰好埋在了年轻男子腹部的位置。

十一屏住呼吸,将她的头换了个位置。

因担心她睡梦中会翻身子,男子便一直在旁边看着。

依偎着的人影,被昏黄的烛光打在墙上……

就这样,过了一夜。

……

翌日。

无双醒来那刻,十一已经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昨晚见着他是做梦,她搓了搓自己的脸。

此时,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她挣扎着起了床。

“姑娘,您醒啦?”

二妹端着水进来。

“嗯嗯,外面怎如此吵闹?”

“唉,还不是那群白云观的道士!带着一群信徒,说我们伊伊是妖邪,要我们将她交出去呢!”

“二妹!”又一道身影从门处进来,斥着二妹。

“姐。”后者吐了吐舌。

大妹责备地看了眼妹妹。

“姑娘,您不必担心,我们姐妹二人定会护住好伊伊,不会让白云观的道士将她带走!”

“十一呢?”

“一大早,大人就带严三出去了,说是有事。”

“哦,好的,我先去看看伊伊。”无双沉闷地走出房间。

“妖怪……”喧闹声,充斥着无双的耳朵。

无双气的恨不得出去撕烂他们的嘴。

她忍着痛,小跑去了祝恒房间。转角就看见大师兄,站在房间门口,满脸焦急。

她一愣。

大师兄看到她,焦急上前道:“无双,你来的正好,快去看看他们母女俩,我……我,唉。”

无双见他满头大汗,脸上焦急无奈。

“大师兄,先别担心,我去看看。”

无双推开了门。只见祝恒搂着伊伊,双手紧紧捂住她的耳朵。伊伊两只大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外。

祝恒正无声地流着泪。

她心里顿时怒火滔天,转身,对大师兄他附耳道。

楼大听完,连连点头。

……

“妖孽!”

“快把妖孽交出来!”

驿丞派几个守卫死守着大门。一波波撞门声,呼呐声,震耳欲聋。

他焦头烂额地踱着步,本是一个小小的驿丞,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从未见过这么大官,平州刺史的亲朋好友,他就是豁出去也得守着啊。但关键是他是土生土长的洛马郡人,自然知这白云观忘尘真人在此地的声望,所以他纵使百般抵抗,却也不敢出面妄加阻拦。

只能死守!

正当他出神之际,就见几个身影,提着几个木桶,其中一个姑娘扛着把梯子,一股臭味迎面而来,驿丞跃跃欲呕。

他心里一惊,就见那几人,顺着梯子,将木桶递了上去,借着就听见

“哗啦………”一声。

像水落地的声音。

顿时咒骂声,一浪翻过一浪。再也没了之前那喊声……

“哈哈哈……”

无双和二妹笑得前赴后继。

大师兄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二妹叉腰:“看到那群道士的衣裳没有?黑白,现在再加点黄,哈哈哈,真解气!”

无双吸了吸鼻子,干呕一声。

“不行了。我得去洗个澡。”

晌午。

十一回来了,还有随行的严三。

饭桌上。

十一皱眉。

严三眼尖儿,环视一周问道:“无双公子呢?”

大妹道:“姑,公子说,他不饿。”

二妹在旁,埋着头,蔫蔫地吃着。

楼大也神情颇为不自然。

楼五抬头惊讶道:“无双从来不会说不饿的啊!可是伤口还痛着?”

楼七放下碗筷道:“我去看看。”

十一目光紧盯着二妹,“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妹站起来,支支吾吾。

楼大不想让她为难,道出了原委。

严三哈哈笑道:“难怪我回来的时候,大门处一股子臭味。原来竟是这样?这么蔫儿坏的主意谁出的?”

楼大和二妹相视一眼。

异口同声:“我出的。”

二妹狠狠踩了楼大一脚。楼大一脸委屈。

“不管是谁出的,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虽然法子有些……不可言喻,但结果却是好的,不是吗。”

楼六停箸,嘴角轻扬。

祝恒点点头,笑意盈盈,温柔可人,看呆了楼大。

大师姐嗤笑一声:“这种下作的法子,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他做的。”

没有指名道姓,但都知道,她口里的他是谁。

二妹一怒:“那也总比有些人,在场只手旁观强!”

严三在旁提醒道:“袖手旁观。”

“你管我!只收旁观,说的就是你!”二妹指着大师姐呛到。

“我说他,又没说你!”

大师姐回嘴道。

“啪”地一声。十一放下碗筷。

顿时鸦雀无声。

“你再说一次?”

他深邃的眼眸流转,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心里一紧。

因他极少发怒,且官威渐显,众人一下子都被震慑住了。

伊伊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楼大急忙哄着。

楼六看着眼眶发红的大师姐,摇了摇头。

……

“无双?”

“七师兄怎么来了?”

“听着你说不饿,正好今天上午我从外面买了些酸辣可口的食物。你要不尝尝?”

楼七将盒子打开。

一股酸辣味顿时飘了出来。

无双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可是脑海里满满都是不好的回忆……

她顿时干呕一声。

楼七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要抚上她背。

“无双!”

“十一。”

无双看向来人,惊喜道。

楼七的手悬在半空。十一盯着他的手,目光不容忽视。

“过来。”

无双听话地下了床,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他一把揽过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亲近她。

无双脸刷地红了,她看向还在场的七师兄,却还是没舍得挣开他。

“七师兄,我现在实在吃不下,要不你放那里,我等会吃。”

楼七嘴角轻扯,腾的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声音大的吓了无双一跳。

“七师兄……”

“你做什么?”

“七师兄好像不开心。”

“所以你要去看看?”

无双听得他声音不对,抬眼去看。他却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她不安道:“十一?”

年轻男子看着她一张一合红润润的嘴唇,眼眸里,那一抹黑暗又炙热的光,久久不息。

良久,才放开了她。

她见他神色如常。

“听说你今天做了件好事?”

“二妹跟你说的?”无双哼了一声:“不想告诉你,是怕影响你食欲,大妹二妹也太听你的话了吧?这都与你说,你刚才吃的好不?”

她絮絮叨叨说着,随即咬牙切齿:

“那白云观的道士,与那刘员外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欺负一个孩子,简直可恶至极!我不恶心一下他们,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她惨兮兮道:“结果也把我自己恶心到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

无双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在他怀中深深吸了口气。

虽他鲜少回应,但她仍不放弃这时不时的揩油。

“你不必操心此事。今晚便可解决。”

他任由她抱着。

“好嘞,有你在,我就不担心。”

此时,无双肚子里突然唱起了空城计。

“唉。”无双胡乱捂住他耳朵,欲盖弥彰。

他将她的手拿下。她又顺势依在他怀里。

“喝点粥吧。”

她摇摇头。

“不想吃。”

“无双!”

听得他语气不善。她哼了哼:“就是吃不下嘛。晚上应该可以的。我抱抱你就不饿了。”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身子越来越僵。

他忍不住将她拉开,转过了身。

“扣扣……”

无双道:“进来。”

“姑娘……大……人。”

二妹吐了吐舌,朝那人背影行礼道。

“姑娘。这是大人吩咐做的您最爱吃的,还是吃些吧。”

无双看向仍背对着她的人,心里喜悦冒着泡,朝二妹点了点头。

“好。我一定吃完!”

此时,严三也过来了。

“大人。”

十一见皱着眉头埋头苦吃的无双一眼,示意外面说。

二妹看十一走后,呼了一口气。悄悄对无双说:“姑娘,您猜今天大人出去做什么了?”

无双两眼一蒙,摇了摇头。

“严三那个瓜娃子说,大人帮你去报仇雪恨去了。”

无双瞪大眼睛:“刘员外?”

“是那个打您板子的狱卒!”

“啊?十一他做什么了?”

“大人将他对您做的事,双倍还了回去,是严三那个瓜娃子亲自去打的,据说还撤了他的职呢!”

无双如在蜜糖里滚过,却又抑制不住心里的那处不安,若他当真把自己当妹妹,她该如何?

……

“啊——”

却说,楼七将吃食搁在无双房里后,便一口气狂奔至郊外。

他满心苦涩,愤懑,无处可说!只寻个清净的地方,怒吼出声!

方才那个人隐隐露出的姿态,让他明白,这个人一样对无双有同样的心思。

关键是无双对他……

他涅破了手掌心,任鲜血直流,仿佛才能将满心的嫉妒,宣泄一丝出来。

两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竟对一个男子生了那难以启齿的情意,直至那次狱中偶然听到别人唤她姑娘。

才想起她种种异常,只觉得一颗心突然不再如之前一般压抑的水深火热。

却不想,今日见这一幕,恍然大悟,有那个人在,她绝不会看自己一眼……

“你这是何苦?”

楼七一惊。

“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