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在房里一会儿,就呆不住了。
好不容易才见他一次,她真的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呆在一起。
她正要去十一房里,就撞见严三拿着什么出来。没想到,一瞧见她,严三就心虚地把东西往身后一放。
无双奇了。她一把将严三拉到角落。
“姑娘。您做什么?”他不安道。
“交出来!”
严三脸色一皱,苦巴巴。
无双心里想笑,面上却佯装生气。
“你悄悄给我看,我不告诉你家大人的,我保证。”
严三双眼挤成了三角眼。
哼,对十一倒是忠诚!心里便愈发觉得十一有什么瞒着她,无双只得使出杀手锏。
“哼,当初是谁帮你跟十一周旋,现下当上了官,就不理人了是吧?“
果然严三一听,顿时伏低做小。
“姑娘嘞,我的祖宗啊!您可别告诉大人,是我说的,不然我可就遭殃了。”
无双五根手指伸出来,“我发誓。”
严三像个憋屈的小媳妇,不情不愿地拿出身后的东西。
无双接过来,才发现是一条白色的绷带,上面血迹斑驳。
她颤了声音,问道:“他受伤了?”
严三叹口气,在无双逼问中,道出了原委,却原来,当初一千人假扮柔军前往阜新时,云鹤不小心触发契丹深埋路中的陷阱,被困牢笼,加之敌人追杀,大人为救云鹤,身中一刀。
严三想,每次战役,无论大小,大人都极力护着那一兵一卒,这也是为何,大人在平州,声望极高。
无双听着,泪流满面。
两只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滚出的清透的泪水,就像荷叶尖上的露珠,让人不忍它滴落下来。
严三看着面前伤心的姑娘,慌乱无措,这才明白大人为何不想让她知道。
他想,若是大人,肯定也见不得姑娘哭的。
严三一阵懊恼,后悔嘴没把住风。
无双在外面磨蹭了好久,待到眼睛不那么红了,才敢进去。
灯下看书的男子,光从他侧脸鼻翼处照过来,翩若惊鸿。
“十一。”
“嗯。”
宛如大提琴般低沉浑厚的声音,那尾音略带的磁性,不禁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还疼吗?”
他眼睛瞥向她臀部。
无双脸红了红,摇了摇头,想到他的伤,眼睛又抑制不住冒起了水汽。
他叹了口气。
无双再忍不住,过去抱了抱他,手轻轻地环上他的背,却不敢碰。
十一心细如发。
他沉吟道:“你知道了?”
无双欲盖弥彰地摇摇头。她将头靠在他怀里,很快沾湿他的衣襟。
“不疼。”
无双抹了抹泪,据严三说,伤口那么深,怎会不疼?
“我的护甲被那个该死的刘员外弄走了。你帮我去讨回来好吗?讨回来你穿着。”
“嗯。”
“十一,我想你了。”
整整一百天没见你了。
无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一颗心如漂泊的船,终靠了岸。
可是他的手始终如她环着他一般环着她。
……
“大人,姑娘的几位师兄找到了。”
无双呀地跳出他怀里,跑了出去。
只见门外,大师兄抱着伊伊。祝恒,大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七师兄,依次而站。
众人见她没事,都放了心。
楼七看她面带一丝娇羞的模样,不禁胸口一窒,他看着那个人缓缓出来,站在她身后。他们在里面又做了什么?他火急火燎地去寻她,一路上,担忧,紧张,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架在火上烤。而她呢?可有半分是想着自己的?
楼七垂在后面的手,握得死紧。
……
傍晚时刻。
一行人聚在驿站。驿丞吩咐厨房备了饭菜和酒。加上伊伊一共十四个人,人多,又因为有女眷在,所以分成了两桌。
大妹、二妹、大师姐、祝恒,伊伊,无双坐在一块。只不过无双不能坐,只能站着吃,且是捧着一碗粥,郁郁寡欢。
十一只准她吃清淡的食物。
她看着桌上的几碟青菜,又看看津津有味的大妹和二妹,只觉得悲从中来。
!!她顿时哀怨地看着十一。
正逢此时,几个师兄纷纷举起酒杯要致谢十一。
无双急忙放下碗筷,挡着师兄们的酒杯。
“十一不能喝酒。”她看了看一阵错愕的师兄们,忙道:“大师兄受了伤,你们又刚刚从狱里出来,需保养身体,忌口!”
大师兄点点头,摸摸脑袋道:“还是师弟想的周到。我们就以茶代酒,敬十一一杯吧。”
无双这才放心了,转到女眷的桌上,开吃。只不过还是留心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
众人都没留意到,楼七见她方才护着那人时,他的手几乎将杯子捏碎。
“这刘员外作恶多端,此番,我们出来后,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六师兄沉吟道。
五师兄点点头,嘟了嘟唇。
“本来那个孩子可以得救的。不想这个刘员外竟如此歹毒!”
“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们把他们一锅端了呗!”二妹撇撇嘴,不以为意。
大妹轻拢眉心:“二妹,不得胡言。你莫忘了我们这一一路来打听到的,这刘员外乃洛马郡首富,真正的地方豪强,势力盘根复杂。何况此人还跟忘尘真人有牵连,这忘尘,在洛马郡声望颇高。”
说到忘尘,祝恒搂紧了伊伊。
自从伊伊那次回来之后,沉默了不少。
无双有些心疼。
大师兄看着伊伊,也是心疼得紧,他嫉恶如仇道:“这忘尘和刘员外当真是狼狈为奸!做得龌龊事,让人恨不得杀之泄愤!”
“扣扣扣……”
“进来。”
“大人,您吩咐的珍珠翡翠汤圆好了。”
无双一听,顿时两眼亮成了星星。之前来的时候早做了攻略,听说洛马郡的珍珠翡翠汤圆一流,不仅口味独特,齿颊生香,品相也是极好。翠绿色的汤圆,颗颗白玉般的酒糟,煞是好看。
同样馋嘴的五师兄看着无双顿时掩嘴笑了出来。
“师弟,一路上你都在唠叨着要吃这个。今晚大人倒是让你如愿了。”
无双看了一眼主座上的那人,只觉得刚刚的郁闷一扫而空。
严三接过盘子,一一分给众人。
无双巴巴地等着,没想到最后到自己的这碗,里面只有五颗,其他人碗里都有好多。她两眼眨巴地看着严三。
严三轻咳一声,挤眉弄眼。
她不甘心,拿着碗不动。
严三忍不住笑,悄悄道:“大人吩咐的,您不能多吃。”
无双低头看着碗里,让人食指大动的颗颗晶莹剔透的五颗小汤圆,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亥时,夜色已深。
“大人,您说那高杨会来吗?”
严三往茶杯中加了点热水,呈给十一。
烛火中,一人独坐在案几旁。一个紫色的茶壶,出来热气腾腾,空中袅袅细烟宛如云雾。
男子的面庞半隐半现,冷凝的神色不明。
“会。”
“此番囚狱被劫,此等要命的事,他会不会欲杀我们,以防泄密?”
严三担忧道。
“她可睡了?”
啥?他?她?严三两眼一蒙,却又顿时反应过来。
“听二妹说,姑娘睡下了,只不过,睡前带着气呢!”
说到这里,严三忍不住扑哧一笑,忙又掩嘴,两年了,这姑娘的爱吃的模样是一点都没变。
“你出去候着吧,该来了。”
“是。”
亥时一刻。
驿站前徘徊着几个身影。
“外面的可是高大人?”
那个肥硕的身影一怔。
“正是。”
“我家大人在等您呢,您快随我进去吧。”
高杨一愣,等他?他也是半夜睡不着,只想着在驿站门口等到天亮。
没想到对方竟仿佛知道他要来似的。高杨收起了最后一点侥幸之心。
“大人,高大人来了。”
“嗯。”
高杨只觉得一股凉风迎面而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不停冒出来的冷汗。
“坐。”
高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哎”了一声。他将肥硕的身子塞进了凳子上。
他看着面前早已摆好的一盏茶杯,心里更为惊讶。
好半天,房间内一阵寂静,静得仿佛都听得到自己蹦蹦的心跳声,见对方只是喝茶不说话,高杨就沉不住气了。
“大人,您怎知我今夜会来?”
“被人劫狱,此等棘手之事,若高大人还能安心睡觉,十一定佩服之极。”
高杨讪讪一笑。
“大人,您看,您的同门手足都已获救,大人您能否高抬贵手,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说完,他从袖子里轻轻拿出,一条玉帕包裹着的一件物事。高杨肥胖的手,轻轻揭开玉帕,只见一只玉杯,杯形如兽角,琢磨工艺巧妙精湛,杯口沿阴刻弦纹一周,杯身浮雕云纹,在烛光下,温和恬润,光滑似釉。
十一瞥了一眼。
严三随即笑了出声:“这似乎和百姓口中,两袖清风的高大人不一样。”
“呵呵呵……下官也要谋生啊。不过寻常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我是分文不收的。”
他脸颊堆着笑,继续道:“大人,高某诚心来此求您网开一面。小小敬意,还望笑纳。”
“我若不收,高大人带来的百余人是不是要将此处踏平?”
高杨心猛然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滴进了眉毛。
“大……大人,高某此行只带了家丁几人,哪有什么……”
他强自镇定道。
严三扑哧一声。
“高大人,您可真有趣,您敢说驿站外二里地隐匿的不是您的人?”
高杨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此物十一不收,朝廷也不会知道劫狱之事。”
高杨顿时一颗心放下,却又随即拧了起来。
“那敢问大人,您可有何需要?”
十一轻啖口茶。
“两个人。”
高杨疑惑道:“两个人?哪两个人?”
“一个狱卒,一个刘员外。”
区区狱卒还好,可这刘员外。高杨苦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个刘员外乃洛马郡首富,此人家里豢养了一支自己的百人壮丁,不仅如此,他和百姓眼中德高望重的忘尘真人暗中有勾结。要除此人,极为棘手,想当年,老夫刚在此处任职,一心为民,想扳倒此人,可是反倒被他拉下了水!”
“此事无需高大人操心,我家大人自有法子,将此人绳之以法,只希望您必要时,加以协助即可。”
“高大人,夜深了,回吧。”
高杨怔愣愣地站了起来。
“大人,刘员外作恶多端,您真的要多加小心。”
“得嘞,高大人,我家大人就不用您操心了,您东西哪儿来哪儿拿回来去,这边请……”
………
送走了高杨,严三欲言又止。
“说吧,何事?”
“大人,您当真不告发此人?”
十一摇摇头。
严三摸摸头:“可……可这高大人并非好官……”
“何为好官?”
严三答:“属下以为,不收取民脂民膏,为民请命,两袖清风,作风正派,不结党营私是为好官……”
十一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斯,他踱至窗前,昏暗的烛光映上他坚毅的侧脸,愈发显得冷寂漠然。
“水清无鱼,于乱世中,高杨此人,即便不是两袖清风,可再换一人,也未必比他更好。”
………
一番话,说的严三两眼发懵,却又猛地想到什么,一拍脑袋。
“大人,方才二妹与我说,姑娘疼得厉害。”
严三方才送走高杨回来时,路上碰见了二妹,这才想起方才答应要将她的话带到,只不过因高杨,他满腹心事,竟差点忘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