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季时迁刚刚送走了郊县富甲一方的秦家。
他踱步沉思,只觉得发红的双目,隐隐作痛。这些他都不顾上了。奉命前来郊县,已知没个三五年回不来京都,故托儿带口上路,哪晓得还没到郊县,妻儿就绑了。
别说五万两赎银,就是一万两,对两袖清风的季时迁来说,也是拿不出。
身为节度使,他此行带了五千精兵,不是没想过强攻,但郊县地形复杂,且流寇众多,他不敢拿妻儿的安危冒险。
只得先筹得赎银,救了妻儿,再做打算。
“报!大人,有人求见。”
季时谦道:“何人?”
“来人自称是青山派之人。”
季时谦喜道:“快请。”
来人一身黑色布袍,冷峻分明的脸,仿佛与泠泠夜色融在一起,显得格外冷寒。
“你是?”
“季大人,我是青山派的十一。”
“你就是公孙行的弟子?”
十一点点头。
季时谦皱了皱眉,尽管此人器宇不凡,但年纪却只约莫十五六。
“敢问大人,方才是否秦家的人来过?”
季时谦大惊。
他与秦家的会面,连他最信任的幕僚都不知,他竟如何得知?
“如果秦家来赠银,还请大人且先收下。”
此时季时谦心里已经翻过惊涛骇浪,他刚刚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先收下这赎银,日后再还给秦家,毕竟妻儿事要紧,但他一贯清流的作风始终让他内心不安。
没想到眼前之人,竟能知晓他心中所困。
“季大人,您可知,您妻儿被流匪擒住,不是别人,正是秦家和流匪勾结所致。”
季时谦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
“大人不觉得巧合?秦家这赠银怎的如此及时?”
季时谦皱眉道:“我季家的账房与秦家颇有渊源。是他将此事告于秦家。”
十一沉吟道:“那么,您的这个账房也……”他话音一转:“不瞒您说,我方才已经去过一趟秦家,此事乃十一亲耳所听,绝无虚假!”
季时谦双目赤红:“若当真如此,如此小人,竟干这些阴损的勾当!秦家和流寇将我妻儿掳走,又赠予我赎银,是为何?”
“茶引。”
季时谦闭了闭眼,难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怒道:“秦家小儿!来人。”
“大人,不可。”
“为何?”
“您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一切等救出您妻儿不迟。”少年沉稳持重,目光湛然。
“那该如何?”
……
翌日。
季时谦收了秦家五万银票,傍晚时刻,季时谦应贼寇所求,独自驾着马带着五万两银票,来至羊肠山脚下。
“季大人,您可让我们好等啊。”
原本黑漆的地方,突然十几个火把照了过来。
为首的人,额角像被火烧过,一只眼睛紧紧闭着独睁着一只眼,尤为怪异。
季时谦举起一沓厚厚的银票,扬声道:“你要的东西,此刻正在我手里,我妻儿呢?”
“季大人,果然重情重义,来人带出来。”
只见后方,一个中年女子被绑了出来。
“青秀。”季时谦看到妻子一人,心道,果然如十一所说,流寇狡诈,定不会信守承诺,他不动声色,面上却扬起盛怒道:“我孩儿呢?”
“季大人,您且放心,您的儿女,稍后,必会完璧归赵的!”为首的人道。
季时谦不语。
“季大人,说句不好听的,您现下只能将银票留下开,带尊夫人回去。我们大当家,素来信守承诺,说会完璧归赵,就绝不会动您子女一根汗毛。”
季时谦冷笑一声!将银票扔了过去,接过妻子。
此刻,羊肠山上空,突然一束红光一闪。
成功了!
季时谦一声口哨,顿时数十人飞身出来。同时他拔出刀,红黄的火光衬着刀光,带出嗜血的寒气。
为首的人一惊,随后想到什么,他嘲笑道:“季大人,此番便是不打算要您儿子女儿的命了吗?”
“哼!你道我如何跟你周旋多时?我孩儿早已得救。你们却已死到临头。”
“杀!”季时谦一声令下。
顿时,刀光剑影,一阵厮杀。
精兵势头强劲,很快十来个匪寇,杀的杀,伏的伏。
“大人,那人跑了!”
“没事,宵小之辈,不足挂齿。我要好好重谢秦家,若非他们献计,我也不可能得了五万两银票,又得剿匪之功。哈哈哈……”
不远处,丛林里,一个身影,听到此话,肝胆欲裂。
秦家!
没注意到,季时谦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上扬。
此时,羊肠山上。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此时正坐在一张虎皮身上:“季家两个子女呢?”
底下跪着一人颤颤巍巍道:“不见了……”
原本坐着的男子,一跃而起,身姿矫健。
“不见了?百来人竟守不住三个手无缚鸡之力人!”男子拔刀怒喝:“我留着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
“不……不是,老大,不知哪儿竟冒来一行人,特别是为首的人,数十人都挡不住。而且,属下竟听得一人姓秦。”
那男人浑身一震。
他与秦家勾结多年,不会不知道秦家富甲一方,还养着一支上百人的秦家军,这次,秦家找上他,允他五万两,让他绑了季家人。
他本想干了这票,就和兄弟们,金盆洗手。
可此刻,他右眼皮一跳。
不对劲!
“报!三当家回来了。”
一个人跑了进来,正是脸被烧过的那人,他大叫道:“大哥,我们都中秦家的计了!那狗贼,分明是想借季时谦的手,除掉我们,彻底与季家交好!”
“报!”一人连滚带爬跑进来,“大当家,不好了,山下已经被包围了,兄弟们快挡不住了!”
男子目怒目圆睁!他大掌一拍,顿时一张桌子四分五裂:“姓秦的,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
“大人,共抓获六百人。据他们说,几个当家的从小道跑了。”
季顺秉道。
“唉,正如十一所说,贼寇盘踞羊肠山多年,怎会没有暗道?此番我早已做好了,会有贼人逃逆的打算。无碍,没了羊肠山做掩护,他们猖狂不了几时。且让他们去与秦家斗上一斗,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是。”
“留百名领兵,驻守羊肠山。”
“是。”
……
翌日。
郊县炸开了锅!
盘踞郊县百年,作恶多端的秦家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而羊肠山,占山已久的匪寇也被剿了。
郊县百姓,无不放着鞭炮,迎接节度使季时谦等人。
整个郊县,好不热闹。
谁又能想到,这一石二鸟之计竟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
“然后呢?”
郊县旁一个破庙里,一群乞丐,围着一个老乞丐。其中一人热切问道:“然后那个十一怎会被传,说掉下山崖去了?”
“对啊,对啊……”众乞丐附和。
“话说,那天正是季家入城之时,季大小姐那辆马车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狂,直奔城外,幸得十一少侠驾马追了上去。谁知那马儿竟狂奔至悬崖仍不停,最后……”
老乞丐顿了顿。
“最后怎了?”众人急道。
“着什么急,且给我打点水来……我渴了。”
老乞丐接过,在众人注视下,慢悠悠喝完水,才继续道:“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十一少侠纵身一跃,接住从马车里滚出来的季大小姐,双双坠了涯。”
“不可能!”
乞丐中,一人突然叫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过来,那人低下头,语气肯定道:“十一少侠武艺超群,怎么可能坠崖呢!”
老乞丐看他一眼,吹了吹胡子道:“的确,谁能想到十一少侠武功卓绝,竟能攀住岩石,带着季小姐毫发无损地上了崖。”
那人才松了口气,又听到一个小乞丐嬉笑道:“十一少侠救了季大姑娘,听说季大人很重视十一少侠,还想让他做女婿呢!”
“胡说!”
刚刚说话的那人,又尖叫道:“怎么可能!十一不会喜欢季大姑娘的!”
另个一个乞丐奇笑道:“十一不喜欢季大姑娘,难道喜欢你?”
那人顿时嚎道:“你管我,我说不会就是不会!十一不会喜欢季姑娘!”
声音惊天动地,众人被吓住了!
此人正是无双。
许是终于听到十一没事,又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季姑娘激到了哪根筋。
总之,此刻的无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起这几天,不禁悲从中来。
她雇了辆马车。谁知走到半路。那驾车的人,竟坐地漫天要价。她不肯,那人竟要抢她的东西,她的第一包迷药就用在了这人身上。
从此她一个人上路。没有导航,边走边问,好不容易快到郊县了。马车被抢了,然后徒步走了半天。
古代的路,就是不管你鞋再好,都不耐穿。
顶着双破鞋,她才明白,什么叫寸步难行。
机缘巧合之下,她用药救了突发心疾的老乞丐。
索性就和这群乞丐混在了一起。因为她已瘫软得完全无生不出一丝力气。
且先在这住一晚吧,反正听老乞丐说,十一已经出发去了郊县旁的岭城,据说那里的山匪也是扰民不断。也没个两三天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