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武帝下弃佛从道之后,举国上下万余寺庙尽数被毁。
故每每歇脚之处,必是荒废的寺庙。
此时,近云冈一处寺庙中,细细碎碎的吃痛声不断传来。
无双看着那人疼得满头大汗,恨声道:“刚刚就应该多补几脚的。”
十一沉吟片刻:”你们先出去,我要替他疗伤。”
……
星缀满天,夜凉如水。
无双靠在周氏旁,见她就着烛火正做着针线活儿,而宜春正抱着双腿,正看着在并州买来的书。
无双一边嚼着干巴巴的饼,一边怀念烧烤,卤串,麻辣烫,冰淇淋……
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她转看向那个刚刚被十一救治过的人,确切的说,还是个少年。
他还紧紧闭着眼,身体隐隐发颤。
无双从包袱里取了件她的外裳。
“取我的。”
无双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十一,后者正蹙眉看着她。
她的和他的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打开他的包袱,取了一件十一较厚的衣裳,正想给那人披上。
不料,刚转身,十一就接过了过去。
无双摸了摸头头。
夜寂静无声。
“他的伤严重吗?”问话的是宜春。
“外伤居多,一时半会儿便会醒。”
十一话一落,无双就见那人的眼皮动了动。
“他快醒了唉!”
“水……”那人迷迷糊糊道。
十一喂了些水,那人便彻底醒了过来。
醒了之后也不说话,只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
周氏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只字不答。
没过多久,无双就困得不行,她一步一个哈欠,走向马车,倒头便睡了。
……
翌日,周氏几人给他留下几个馕饼,一些钱,便启程了。
“等一下,十一,那个人好像追上来了。”
无双探头往回看,只见那人踉踉跄跄跟在马车后面,那东倒西歪的模样,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翻在地。
十一“吁”地一声,停下马车。
那人跌跌撞撞追了上来。
无双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
却不想,他将那几个馕饼和钱,扔于马车上,又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无双看向十一。
不料,“咚——”地一声,那人走了几步后,倒地不起。
最终,他们还是带他上路了。
这日傍晚,他们落脚于一个村落的一户人家里。
“想必你也知,我们并非恶人,你姓甚名谁?有何隐情?是不是该跟我们好好说一说?”周氏看着少年温声道。
少年吞咽一声,良久,终于开口了。
……
无双越听越气,她拍桌而起:“岂有此理!”
少年被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的遭遇,也是黯然不已。
他父亲是云冈高山郡富甲一方的商贾,云家便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大家,盛极时,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父亲崇尚佛道,不惜斥万金打造了一件与佛相关的……物件,熟知,朝廷严令禁佛,父亲为避祸,将此物毁了,没过多久,父亲突然病入膏肓。他自己也在一次出门求医后,路遇流匪,失足掉下悬崖,真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待他回到高山郡,才发现,竟有另一个人竟假冒他!
他隐匿在城内一月,竟发现那假冒之人跟他继母暗通曲款!
再想到昏迷中的父亲,方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事绝非偶然,甚至是父亲的病也来的蹊跷!
他白日混在城内,每每夜晚便宿在城外的寺庙中,一时间饥寒交迫,前日实在没憋住,便用身上一块玉佩去换钱,却不知如何竟被一路尾随,那群乞丐将他钱抢了过去。
最后非但没抢回来,反倒被打个半死!如非他们相助,只怕……
他腾地站起来,朝十一等人跪下。
“几位大恩!云鹤没齿难忘!待我……”他想说待他归家后,此会重谢。
可又一想,如今哪儿来的家?
周氏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也是可怜之人啊!”
无双不禁问:“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少年寒声道:“我是拼死也要回去将我父亲救出来,而且揪出这假冒我之人。”
无双好奇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啊?”
少年眸间黯然,缓缓摇了头。
谁知此刻,十一突然朝众人低声一“嘘”,却他眉心紧扣。
“有人来了!”
众人大惊!
果然,不到一会儿,房屋外,火光簇簇,人影重重,围了一圈!
咚咚!阵阵如雷般的敲门声紧密传来!
显然来者不善!
周氏不安地拉着无双的手。
“哎哟,这是做什么?”一对老夫妻从另一个房间里急急忙忙走来,正是这屋子的主人。
老夫妻穿过庭院,打开了门。
“这位大爷,您……有何贵干啊?”
“叫里面的人出来,不然这火,一个不长眼,可就将你这破屋烧的一干二净!”
马背上一魁梧男子,举着火把,火红的光映在他鹰嘴鹞目如狼似虎的面容上,宛如狱中厉鬼。
老夫妻被吓了一大跳,颤颤巍巍地啊了一声:“不要烧啊,不能烧啊!”
……
“都怪我!如果我不去当了玉佩,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倒是害了这无辜之人!”
云鹤悔不当初,一双眼睛隐隐泛着鲜红。
无双看了十一一眼,见后者正凝神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小声不安道:“十一,我们要不先出去?”
十一点了点头:“你们紧紧跟在我后面!不可出声!”
夜幕当空,而此刻院子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马上的男人,眼若饥鹰,盯向几人。
云鹤苦笑一声,终究是躲不过!他上前几步,咬咬牙道:“你们要杀我,杀便是,不要伤及无辜!”
马背上那男人冷哼:“杀你?我还舍不得,你若不说出那东西的下落。我只怕是,一个刀剑不长眼。伤了你的朋友或者你,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云鹤眼中赤红一片:”你难道不知,朝廷灭佛后,我父亲便亲手毁了它!自那以后,我便从未见过那物!而我那继母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如此穷追不舍!”
“好处?”男子哈哈一笑:“楚某金银不缺,唯独缺一房娇妻,我倒是极想尝一尝当云家女婿的滋味儿啊!”
“哈哈哈……”马背上另一个阴柔的男子接话道:“大哥!云娇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想必个中滋味必是极好,大哥当真是艳福不浅呐。”
他作了作揖,眼光却看向身着男装的无双,目光有种变态的炽热。
无双只觉得恶心作呕,她不觉往十一旁边靠了靠。十一将她掩在身后,他眼中已带了凛冽的寒光,只觉得此刻一股隐隐的暴戾之气在他体内乱窜。
云鹤大怒:“你们简直就是无耻之极!我阿姐岂是你这宵小之辈能肖想的?”
他顿时飞身上前,与马背上那人打斗起来。
他武功本就平平,加之身上负伤。没两招便倒在地上。
一口血吐在旁边,随即又站起来,不要命地继续往前冲。两个老人哪儿熬得住,周氏不忍,便将他们搀扶进了屋。
宜春看着地上的血,瑟瑟发抖。
“原来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啊!”马背上那男人这才看清宜春的模样,顿时兴奋起来。
他脚往云鹤胸口一踹,后者倒地不起,他身体微微抽搐着,嘴角轻嘲,此番必定难逃一劫!贼人手段阴狠,必会以种种歹毒法子,逼他说出那东西的下落,那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他手胡乱抓到一块石头,紧闭双眸,将那石头狠狠砸向自己。
意料中疼痛却没有降临!他睁开眼睛,正对上那个叫无双的少年的眼睛。
“你个蠢蛋想干什么?寻死吗?那我们十一救你岂不是白费力气?”
什么?救他。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他刚张嘴,就听到一片哗然声。他转过头,只见那马背上的两人早已被掼摔在地上。地上已横七竖八倒下了几十人!
“一身功夫,却为非作歹,不要也罢!”
“啊!”
只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
两人手脚功夫皆被十一废了!
周氏出来后,突然大叫一声:“你手怎么流血了?”
十一深深看了无双一眼,冷冽的双眸中晦暗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