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真没想到一个灵芝竟然卖了五十两。本想复又连夜赶路,但见无双疲惫的神色,就咬牙在客栈订了两间房。

无双随便洗去脸上涂的黑粉后,几乎沾上床就呼呼大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氏还挑灯帮她揉了揉脚,又仔细为她挑了脚上的水泡。

一阵烛火摇曳,将周氏慈爱的面庞,映得愈发祥和。

熟知半夜,两个人影竟悄无声息地闪进。

浓黄的烟,随之而来。

周氏与无双,顿时更加沉眠。

半响,一个黑影搜到一包东西,低声附耳对另一个人说:

“老大,东西找到了,床上那个小姑娘倒是好看的紧,我行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人的,好好调/教一番,必定个卖一等一的好价钱。”

那人却低声呵斥:“拿钱走人,不许多事。”

“老大,且先等等,你且去看一眼,兄弟我再走,绝无二话。”

黑衣人瞥了行三一眼,走了过去。

月色下,小姑娘白皙的肤色,当真是娇嫩无比,美貌不可方物,尽管年纪不甚大,但真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却是值得了个好价钱……

心下一番思量。

“先走,此处不宜行事,且看明日……”

“好……”

翌日清晨。

十一住房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的银子被天杀的贼人给偷了……”

周氏双目赤红,异常恼怒,她真真是后悔欲绝,却原来,她为了省钱,竟独独给十一的住房,定在了马厩旁,此一处与她们的住房相离甚远。

若非如此,十一怎会没听见声响?

他倏地翻身站起来,冲到楼上。却见无双好端端坐在那里,不由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在房间里?还不快去找银子……”

银子不翼而飞,无双心里也不好受,却见十一正拧眉查看,只安慰道:“娘,别急。”

周氏急得团团转。

十一走到窗前,神色一肃。

窗户竟无一丝被撬动过的痕迹。

“昨夜我睡前还特意关好了门窗的”。

周氏抹了抹泪,语气急促。

“门呢?”十一问。

“我怎会不关门,今早我……”

周氏突然想到了关键,门窗都从里面关的紧紧的,那银子是怎么不见的?

“哎哟,这真真是见鬼了……”

十一蹙着眉心,又仔细地查了房间内的角角落落。

周氏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来回踱步,她想说什么,但看着十一此刻肃穆慎重的模样,竟只字也不敢说。

半响,十一走到某一处。

几乎是瞬间,他便想到了关键处,心下了然,转身出了房。

周氏无双立马跟了去。

待下得楼,却见十一对着掌柜怒目而视:“银子是谁偷的?”

掌柜年纪约莫四五十,顶着个大肚腩,打着呵欠,眼神疏懒:“你们掉钱了?怎寻起我来了……我又如何会知?”

周氏“呸”地一声:

“我睡前还仔细数过,难不成这银子还长脚了不成?”

掌柜哼声道:“这银子长没长脚,我倒是不知,只你们这穿着打扮……谁有心思来偷?”

“你当真不知?”

掌柜看向说此话的少年,见他眉眼凛冽,一双眼睛似有寒光闪过。他心下有些不安,却又想,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何须畏惧?索性道:

“我说了不知,又如何会骗你们,如若不信,大不了与我一同去见官……”

周氏脸色张皇:“不能去见……”

无双心道不好……果听那掌柜嗤笑道:

“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罢了罢了,若你们再纠缠,可别怪我将此事闹到衙门!”

周氏懊恼,不敢生事,只暗自垂泪。

无双正欲安慰她,却听得十一俯身对那掌柜说着什么……

无双正想凑过去,却见那掌柜听罢面带一丝惊慌,不禁一阵好奇。

掌柜忐忑不安,自干那事以来,还第一次有人发现其中玄机。

少年黑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一把利剑出鞘,带着孤寒的冷冽:“让我猜猜,宁和堂?”

话音未落,周氏在后面瞪大了眼睛。

昨日他们刚去宁和堂将灵芝换了银子,接着便住进了这家酒肆。他们穿得再普通不过,又如何会招人眼红?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偷了银子?

“什么宁和堂…来人!将他们给我轰出城去?”

果然一试便知。

十一眸色渐深。

几个练家子飞奔而出,围住三人。

不肖片刻,掌柜脸色陡变,他抖如筛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少年单手如捏一只蚂蚁般的,提了起来。他面色紫涨,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动怒的少年。

“我…说…”猛地,他肥壮的身体被掼摔在地上。

“是…宁…和堂。”

“说点我不知道的!”十一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

掌柜眼神支支吾吾。

十一不语,只踱步至前,气势骇人。

无双看得心惊胆战,又听掌柜磕磕巴巴道:“且报上……福……来客栈,否则你要不回来,里面可不是些我这般的简单人物……”

无双心下担忧,如掌柜所言为真,龙潭虎穴还是不去为好。

“十一,算了吧。”

周氏却始终惦记着那银子……

“你们且在这等我,我去去便回!”

十一又转向那掌柜:“如果你敢对她们心怀不轨!此物便是你的下场!”

话音未落,便不见了人影。

只余一张方正的大桌,一分为二!

掌柜一个白眼,昏了过去。

……

话说周氏与无双正在厅堂候着。

掌柜不知被人抬哪里去了,只余店小二颤颤巍巍收拾着地上狼藉。

时辰不早,一些住宿的客人接踵下来,食物的鲜香穿过厅堂。

无双与周氏双双吞咽。

“双儿,你且在这里等着。娘去给你买些早点。”

无双乖乖点点头。

周氏揣着零碎的铜版出了去。

只周氏这一去,回来后,哪儿还有无双的影子?她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手中包子随意滚至地上……

待十一拿着银子归来时,见周氏满脸凄惶,顿觉不好。

……

“我说,你看那蹲在角落里的姑娘自醒来后,怎么那么安静?”

“管她呢!只要她不寻死觅活,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且上面说了,要选两个出挑的赶忙送去京城,瞧这模样,定是其中一个,所以务必要看好了。”

“得嘞,小的明白!”

整个密室就右上角有一个通风口,尽管有几束光线透下来,还是显得昏暗无比。谁能想到,这里像地窖一样的地方,竟藏着这么多被劫来的小姑娘?

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这些姑娘们,无不哀惶着神情。

期期艾艾的呜咽声,不绝如缕,愈发衬得无双的安静如同异类。

无双坐着,虽身着男儿衣裳,却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

“我叫宜春,你叫什么名字?”无双的思绪被扯回来,她看向刚刚在她旁边问话的女孩子。

脑中不禁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却说周氏走后,她不想生事,只坐在那里等他们回来。却不想瞧见一幕……

那叫宜春的女孩满脸歉意:“方才的事,多谢了,却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无双摇摇头,只欲哭无泪。

就在刚刚,福来客栈一桌上,坐着两个大汉,一个半大姑娘。

起初还没什么,只不过没多久,她便发现,这姑娘频频向她望来。

那一刻,无双摸摸下巴想,自己男儿装有这般俊吗?竟能如此招蜂引蝶!

哪儿想,这姑娘神色仓皇。

仔细一瞧,才发现不对劲。

无双心惊,却不敢轻举妄动。她招来小厮,却不料这一喊。

那两个大汉便闻声看了过来。

两人眼中精光乍现,那模样仿佛曾见过她。无双心下不安……

果然,小厮没来。却吹来一阵浓黄的迷烟。

……

一醒来,便身处这般牢笼。

旁边这被一起掳来的姑娘,便是宜春。

起初,无双醒来还惊慌了一阵,但随即想,决不能坐以待毙,可刚刚绞尽脑汁想逃跑的方法,都不妥当,无双只得作罢。

此刻正宜春问她名字,她下意识答道:“无……”

又突然脑子拐了个弯,成了“……无情。”

说完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到一半,看众姑娘奇怪的眼神撇来,尴尬地收起笑容。

唉,若她此刻无情就好了,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早逃出生天了。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忍不住呛道。

无双点点头:“应是青楼?”

另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女孩叫她知道,便问:“可你却无丝毫担忧?”

无双曲起蹲麻的右腿,右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咳了咳:“当然忧心了。”

不过,也无济于事。

她隐隐有种感觉,十一会迟早寻来的,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她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就是不知能不能撑到十一前来?

众姑娘看到这豪放的坐姿,欲言又止,眼中多了些耐人寻味的色彩。

知道该入乡随俗,可是真的是哭也装不出来啊,见这一群即使身困牢笼,也坐得规规矩矩的姑娘们,无双真心佩服……

倒是这宜春,身穿白衣,桃花杏面,望着她笑了笑。

无双回她一笑。

两人便聊了起来,于这狭隘的牢笼中,总算是一丝慰藉。

不知何时,室内陡然一亮。

她们头顶上的地板被开了一个大洞,随之而来的是一把木梯。

有人下来了!

无双带了一丝期盼地看了过去。

却不料来人又矮又胖又丑。

……

他目中精光一扫,目光所及,那些小姑娘便瑟瑟发抖,又开始发出害怕呜咽的声音。

他像地主站在自己的土地上一般,肆意打量着四周。

“你俩跟我走。”声音粗厉,像是瓷片刮在墙上的声音一样。

无双心里一咯噔。

因他食指指向的不是别人,正是无双和她旁边的宜春。

两人对望一眼,都忐忑不安。

无双和宜春跟着上了楼梯,却原来上面是一处柴房。柴房外是一个很长的长廊。

七拐八拐的,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一个人。

“七公,不好了!不好了!”远处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

“怎了?”这个又矮又丑的人就是七公。

“有人闯了进来,兄弟们拦不住啊!”

“几个人?”

小厮气喘吁吁地说:“一个。”

七公怒道:“一个也拦不住,真是废物!”

“七公您赶紧去看看吧,那个人武功真真是绝无仅有,兄弟们一招也接不上,说不定马上就寻到此处了。”

“通通都是废物!把她俩锁在朝阳阁看好了!我去去便回!”

“好的,七公。”

无双看着七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会是十一吗?

她跟在小厮后面,灵机一动。

无双凑过去悄悄对宜春说了一句话。

“哎哟!”宜春捂住肚子蹲下去。

小厮回头:“你怎么了?”他凑上去想看看,突然后脑勺传来剧痛。他捂住脑袋转过去,不料接着又是一个石块迎面敲来。

无双心有点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伤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宜春看着小厮头上的血吓傻了。

“宜春,快帮我把他一起抬进草丛,不要让人发现了。”

宜春看着无双毫不避讳地抓住这个男人的肩膀,眼神带着强烈的抗拒。

无双吸了口气,算了。

她只得一个人费力地把小厮扯到草丛边上,磨蹭了会。又扯了点草掩住他的身体。

“你!”宜春看着突然从草丛里蹦出来来的男人,吓了一跳。

男子扯了扯毡帽,被掩住的大半个脸悄悄露了出来,对宜春龇牙一笑,眨了眨眼睛。

宜春捂住嘴巴,看了看草丛里若隐若现的白花花的身体,难以置信。她!她竟然亲手扒了小厮的衣服!

“宜春姑娘跟我一起走吧?去看看是不是我同伴来了?若真是他,我们必能逃出生天。”

宜春摇了摇头,她已经被吓得腿软。

无双想了想,只得嘱咐道:“那你赶紧另外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让人发现了。”

宜春胡乱点着头,就见无双沿着那个七公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