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掌心宽阔温暖,语气中还夹杂着刻意又生涩的温柔。种种迹象表明,因为她方才的那番独白,贺南灼好似真的对她产生了些许怜惜之情。

不是爱,只是单纯像是同情街边流浪小猫小狗一般,觉得她可怜。

对此,阮仪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狗男人真好骗。

以及,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吃女人装可怜的这一套。

吃这一套,总比油盐不进要好掌控得多。阮仪弯了弯桃花眸子,对于未来,心里终于有了个更为期待的走向。

阮仪从来都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

之前不介意按照剧情走向发展,当时是真的不介意。如今尝到了点自由的滋味,这介意的小口子一开,她也开始真的介意。

介意了,她便不可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既然贺南灼是那个可以掌控局势乃至改变局势的人,那么她哄也好、骗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在001号回来之前,她必须得让贺南灼变得完全听她使唤。

“贺南灼,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去楼下的咖啡厅等你。”一招以退为进,成功让贺南灼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

阮仪弯唇笑笑,又道:“记得小心林甜甜,她很会博男人好感,你千万不要轻易中了她的套。”

“……”

门轻轻阖上,办公室一瞬间又陷入凝滞,安静得有些空虚。贺南灼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叹了声,埋头继续工作。

落日缓缓西沉,空荡荡的天空逐渐被黑夜占据。六点的钟声刚一响过,办公室外嘈杂不已,可很快,喧嚣又被宁静所替代。

桌角的手机响了又响,贺南灼从繁杂的工作文件中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阮仪还在楼下等他。

贺南灼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摇头轻哂,取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缓缓走出了办公室。

外面很安静,随着他的走动,脚步声回荡在了空旷的办公区。贺南灼不疾不徐走着,在经过转角处之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笔直的背影。

林甜甜。

他辨认了出来。

在贺南灼的印象里,林甜甜算得上是一个很努力的下属。能力说不上出众,也还过得去,可她的工作态度,贺南灼倒一直比较欣赏。

只是下午经过阮仪那么一调侃,再见到林甜甜这番努力积极的姿态,他的心里便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怪异感。

他甚至开始觉得,林甜甜每日在那边加班加点工作,是故意在等着他,也是故意想让他看到。

真是疯了。

他竟然完全被阮仪牵着鼻子走。

“贺总。”

办公区那边埋首工作的人突然转过了身,好似讶异和懊恼地张了张嘴。而后,她小跑至他面前,脊背小幅度弯了弯:“贺总,今天是我的问题,给您造成麻烦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很抱歉。”

合理的态度、合理的说辞,甚至出现在合理的时间和地点。贺南灼无法从她的行为中挑出任何毛病,可诡异的是,心中的违和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贺南灼淡淡“嗯”了声,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道歉。

林甜甜似乎也不着急,跑到座位上取回来一盒甜点:“贺总,这是我昨晚自己烤的小饼干,您带在路上吃吧,可以垫垫肚子。”

——“她很会博男人好感,你不要中了她的套。”

不知为何,耳旁突然响起了阮仪的声音。

贺南灼冷淡扫了眼面前的小饼干,又缓缓将目光挪到了林甜甜的脸上,试图从她眼里寻找到些许端倪。

男人审视的目光严厉十足,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逼仄得令林甜甜几乎喘不过来气。林甜甜攥紧塑料袋,心里忐忑不已。

她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问题,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贺南灼拒绝而已,可这是林甜甜先前的想法。现在这一刻,她被贺南灼盯得有些慌张。

“贺总,我是不是逾距了。”

林甜甜咬着下唇,连连道歉:“我只是太想道歉了,对不起,下午的事,我……”

说着,泪如雨下。

她妄图用眼泪换取男人的怜惜之情,可惜,贺南灼却对她的眼泪置若罔闻。

“林甜甜,记得自己的本分。”他冷冷开口道。

“心思不在工作上面的人,我不会留。”

“……”

贺南灼出了办公区,抬眼便看见阮仪双手环胸,斜斜倚在电梯口外,仿佛已经等待他多时。漂亮的桃花眸子弯着,红唇轻轻勾起,似满意、似嘉许,也似饶有兴致。

身后的女人冲他哭,面前的女人对他笑。一瞬间,贺南灼仿若觉得自己不再是南科总裁,而是一块新鲜出炉的唐僧肉,白骨精想夺,蜘蛛精也想抢。

贺南灼捏了捏紧蹙的眉尖。

感情经历太过空白就是有这点不好,贺南灼发现,除了知道阮仪不爱他之外,他竟然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

“贺南灼,咱们走吧。”阮仪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贺南灼僵了僵,心里觉得不太适应。可他顿了许久,却仍旧没有推开阮仪。

再亲密的时刻他们都已经历过,主动的、被迫的,总归他当初没有完全拒绝。如今再想将自己撇得清清白白,似乎过于矫情和虚伪了。

贺南灼牵起阮仪的手,抚了抚她修长葱白的长指,轻哂一声。

按下电梯的开门键,携着阮仪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阖上,林甜甜挪动脚步,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贺南灼那样冷淡的男人,竟然也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

林甜甜一直以为,这两人的结合,或许是因为什么不可说的原因,再不济也是因为单纯的男女之欢。

谁曾想,即便在四下无人的地方,贺南灼却仍旧愿意主动牵起阮仪的手。这也就说明,在贺南灼心中,阮仪必定存在着一定地位。

变了,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在插画事业上受挫,以前的贺南灼不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警告她,以前的贺南灼也不会将任何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林甜甜不清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可她有预感,这几年的安宁似乎又将被再一次打破。

第一次是顾仪,第二次是江仪,这一次会是谁……

阮仪吗?

……

出了公司,两人原想直接奔赴电影院看电影,可谁料他们刚坐上车,贺南灼的朋友便打电话过来,邀请他们酒吧一叙。

“去吗?”贺南灼偏头询问阮仪的意见。

阮仪点点头。刚好,最近这段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她想看的电影。贺南灼得到她的答案,淡淡冲那头回应了几句,而后挂断了电话。

启动车子时,却发现阮仪一直盯着他看。

贺南灼蹙了蹙眉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

阮仪捏着下巴,自顾自说道:“就是没想到你也能有朋友,难道你朋友就从来不会觉得你很死板无聊?”

“……”

这不加掩饰的嫌弃语气,实在让贺南灼有些不舒服。在阮仪心里,他到底有多死板、多无聊?

贺南灼哂道:“你的朋友都不嫌你娇纵脾气大,我的朋友为什么就非得嫌弃我无聊?”

“她们当然不会嫌弃我脾气臭。”

阮仪直视着贺南灼的眼睛,若无其事道:“因为我没有朋友啊。”

贺南灼愣了一瞬。

阮仪见他愣住的样子,慢慢将目光转向了窗外,憋住了唇角的一抹笑意。

朋友她之前倒是有过几个。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恐怕早就把她忘光了,有也几近于无。而且她迟早要离开这里,再联系她们,势必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倒不如一开始,她就当自己孑然一身。

但对贺南灼,理由肯定不能这么讲。

阮仪撑着侧脸,佯作苦恼地说道:“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太漂亮了,从小到大,无论走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你说,她们会愿意跟我一起玩吗?”

贺南灼的心口处抽疼了一下。

没有朋友。

这四个字在脑海中回旋不散。

他怔怔看向阮仪。

路旁昏黄的灯光如梭如瀑,照在她干净白皙的小脸上,往日张扬逼人的女人,此刻竟多出了些许楚楚可怜的味道。窗外晚风拂过,吹起的青丝之下,两行眼泪缓缓从脸颊上淌下。

她哭了!

贺南灼薄唇翕动,手掌稍稍抬起,时而贴近阮仪的脑袋,时而又僵硬地放下。

他之前没有安慰过女人,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他和阮仪之间的关系,更没有到可以将她搂到怀里轻声诱哄的地步。

有心无力。

可不做点什么,贺南灼又着实有些坐立难安。

也许是因为他很少见女人哭,偶然见一次,内心多少受到了些冲击。也许是因为他已习惯了在阮仪哭时哄她,只不过那时是在浓情时,哄她的方式如今并不适用。

贺南灼顿了顿,取出手机,给表弟安嘉发了条信息:

【晚上带安晴过来。】

朋友可以慢慢交。

比起胡乱|交往些酒肉朋友,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朋友更重要。安晴心思单纯,性子又坚韧,不可能去嫉妒她,也正好适合她。

做完这一切,压在心口的重石总算放下。贺南灼抱拳清了清嗓子,提醒阮仪系好安全带,而后发动车子直驱酒吧。

“……”

贺南灼刚才那一番动静,阮仪自然也有注意到。她的心里此刻宛若万马奔腾。

贺南灼这么好骗,真的可以单身那么多年?难道之前就没有其他女人将他套路成功过?还是说自己的魅力世上已经无人可敌了。

不可能吧!

越是顺利,越是心中不安。

阮仪甚至开始觉得……

贺南灼也在套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