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湿沾细雨,

血香带红花。”

她举着破魔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因为笛声而无法动弹的他。

一剑又一剑,他的血溅满了她白皙的脸。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要他更痛。

只有这样。

“你才会永远属于我。”

紫钰一把握住墨青的金丝,随之而来的破魔剑气,让他不得不松开手。

“墨青,本尊待你不薄。”凌厉的剑气划过魔魅的俊颜,紫钰舔着淌落面颊的血,勾唇道,“你以为你背叛了魔门,本尊会轻易放过你么?”

“无论我背不背叛,你都不会放过我。”

若不得自由,谈何永远。

“漫长的寿命,不过是枷锁。”

闻言,紫钰冷笑:“原来你陪本尊度过的这千百年,对你而言如此沉重。好,本尊今日成全你,还你自由!”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当即在丞相府内旁若无人地缠斗起来。

洛天领着凤曲和凤舞回府,刚下轿还没进大门时,侍从便急急忙忙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洛天蹙眉问道。

“有…有神仙在…在打架!”侍从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就在那位姑娘的别院里!”

“神仙打架?”莫非又是花魔?洛天抿了抿唇,握紧腰间佩戴的玉笛,“你带陛…凤公子和凤小姐到洛神阁稍作歇息,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的,大人。”洛神阁离丞相府几步之遥,是洛丞相出资修建,供文人雅士交流休憩之所,“凤公子和凤小姐请移步。”

临走前,凤舞回头望了望进入府中的洛天,她的眼底闪烁起意味不明的潋光。

笛声袅袅升起,以针雨击退墨青的紫钰看向突然出现的洛天,和他手中的玉笛,不由地轻笑出声:“区区人类会的笛曲,也想阻挠本尊?”

语罢,雪亮的针随话音如激流,尽数射向洛天。洛天不得不中断吹笛,旋转回身以笛身挡下数枚针。

曲子不同,笛子所表现的作用与威力也不同。当年墨碧可是能把魔笛使得出神入化之人。

思及旧人,紫眸稍稍眯起。

他亲自处决的墨碧,咽气前墨碧竟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因…她而败,我…无悔。”

好一个无悔!

云烟真是了不起的女人,夺走魔尊的心,连魔尊手下的大将也不放过。

紫钰自嘲地扬起笑,朝十那重燃的爱恨,与他那无处发泄的怒意,以针做媒,来自魔门的熊熊炼火一并袭向墨青和洛天……

“太弱了。”洛神阁二楼的雅座,身著便服的凤舞推掉眼前的棋盘,“不行不行,刚刚胜负不算,重来重来。”

明明落子无悔,可凤曲什么也没说的便依着凤舞无理的要求。

“凤曲。”执着棋子的手忽然停下动作,凤舞注视着凤曲面具后的眼,幽幽叹道,“你不需要让我的。”

“为什么?”凤曲托着腮望着凤舞,他不在乎这些输赢,只要她玩得开心便好。

“因为指使奶娘抱走你孪生姐姐的,就是我的娘。”凤舞别过脸,看也不看凤曲地快速道,“她临终前,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其实我知道你是男人,是在更早之前,我……”

她撒了谎。

“情阁的主人是我,准确的讲是我从我娘那里继承的。”洛天费劲心思,想要找的人正是她。

她的娘恨女帝,夺爱之仇,夺位之仇。

“但我清楚我娘不是先帝害死的。”凤舞终于朝向凤曲,“害死娘的人是我。”

“凤舞,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雨声“滴答滴答”地从窗檐落下,黑压压的云团让天空看起来离地面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海边风云莫测,这场雨下得是那么着急,透过雨幕,看不清凤舞脸上的神情,更听不清她低低的泣诉,她的手被凤曲紧紧握在掌中。

“忍无可忍的我,偷偷把毒……”凤舞掩面哭道,“我喜欢睡莲,他是那么的纯白无暇,比起他,我觉得我好脏。”

“凤舞。”凤曲倾身轻轻地搂住她,“我原以为有秘密的人只是我。”

“那你呢?知道我的秘密,你还爱我吗?”凤舞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我怕洛天已查出我的底细,想向你揭穿我。所以我才执意跟来……”

“你没错,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你来承担,你的娘更不该憎恶你爹就以此伤害虐待你。”他早听闻过,前任帝姝深爱他的爹,但先帝,他的娘却先一步将他的爹娶为大公。

后来饱受情伤所困的帝姝,宠幸了凤舞的爹,初代情阁在东国的花魁。

那个风华绝代,但不幸流落风尘的男人。帝姝先是将那个男人当作替代品,之后又不知为何厌恶他。

但因那时已怀身孕,她不得不纳那个男人为公子。

“我娘和我爹不是相爱而结合,我不是被期待的孩子。”凤舞扑进凤曲的怀里,低声啜泣,“这些年我好痛苦。可能我体内真流着和我娘一样的血。”

所以她不断流连花丛,任性极致,只希望借由风花雪月的旖旎之色,忘却她不愿回想的童年。

“凤曲,一直以来,我处处和你作对。”哪怕她不肯承认,心底也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这些年真正关心,包容她的人,或许只有凤曲。

“凤舞,我好高兴你和我说了实话。”凤曲抚了抚凤舞香软的发丝,“可是世俗不会允许我拥有你。”

“凤曲?”凤曲推开凤舞,在她的迷惑之中,原本吟诗作对的文人突然从别的房间涌了过来,他们一人一边架住了凤舞的胳膊。

“别反抗。”凤曲摸着凤舞震惊的娇容,“他们体内都寄生着睡莲的花种,我不想你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凤舞不解地看着凤曲,“你为什么……”

“为什么?”凤曲像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面具后的美眸盯住凤舞,“因为我是王啊。我一直想找到情阁背后的主人,我怀疑过你,可是我没证据。现在有了,你亲口承认的。”

“你这些年对我所做的,包括刚刚那些全是作戏吗?”凤舞难以置信地张大眼。

“作戏?”凤曲摇摇头,“我爱你不假,可我更爱这王位江山。多亏了你娘,把我的姐姐抱走。”也多亏了洛天,那点小算盘,自作聪明地带那个魅红,他的姐姐回到东国。

“只要知道秘密的人,和秘密本身一齐消失……”那他的王位将高枕无忧!

“凤曲,你太可怕了。”凤舞嗓音颤抖地说,“你想杀了我?”

“不,我会用死囚代替你被处决。”对外,东国郡王因通敌卖国被处以极刑。凤曲示意他们放开凤舞,他低首吻了吻她发凉的手背,“凤舞,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郡王。你是我的女人,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会将她关在深宫中,一辈子疼她。

“送她回宫。”凤曲简短地吩咐。

那些被花种寄生的人,听命地押着双目空洞的凤舞走下楼梯。

接下去,只剩一个问题。

“姐姐,你不该回来的。”绵绵的雨声掩盖了凤曲几不可闻的叹息。

雨雾蒙蒙中,道不明的太多,人心也许比天更难测。

玉笛跌进洛天的骨灰里,墨青捂着胸口单膝跪在湿漉漉的地上。

雨仍在下,炼火依旧不灭地燃烧。

“墨青,本尊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去。”紫钰走近跪着的墨青身前,“背叛我的人,都得……”

“住手!”紫钰和墨青一同望向声音的主人。

“花夕?”两个人对于她的到来,皆有些意外。

她奔到墨青与紫钰之间,一边拾起破魔剑,一边扶起墨青:“相公,你要不要紧?没事吧?”

“相公?”她对墨青的称呼,让墨青和紫钰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怪异,及复杂。

“你这魔头,倚强凌弱,你还要杀害多少人,你才满意!”她娇声呵斥,满意地看到紫钰的魔颜浮现怒火。

他生气的模样,她也好喜欢!

“贱人,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照寻常人听到紫钰这么警告,早已噤若寒蝉。可她偏偏激动得心跳加快,面部发红。

“我说你还要杀多少人才满意?”下一瞬,她便让紫钰扬起的手掀翻在地。

好疼!这个男人果然不懂温柔。

她的手指碰到了那把玉笛,而紫钰宛如修罗正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别着急啊,紫钰。”让她想想那首曲子怎么吹来着。

“你叫我什么?”紫钰顿住脚步,“你是谁?你不是那个贱人。”

面前的女人,绝不是花夕。

“我本来也没想隐瞒。”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将玉笛放在唇前,“紫钰,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恒古的乐声,伴着她的吹奏,如潮水向他涌来。

这熟悉的曲子,即便过去千万年,他都不可能忘记。

“良夜?!”回神的紫钰,立即操纵炼火攻向吹笛的她。

然而,火焰在他的指尖熄灭。

他僵直在原地。

不可能,光凭魔笛根本无法限制他的行动,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哪会让你再烧我第二次。”良夜放下玉笛,巧笑倩兮地走向紫钰,“你一定很奇怪,我是如何定住你的吧?”

良夜将脸贴上紫钰的掌心,迫使他抚摸她:“你和朝十不都怀疑花夕的身份吗?我就好意为你们解答。”

花夕,是她千万年前从天君那里得到的锁魂瓶,在灭不尽的天火与炼火间,保护她的魂魄上万年不散。

花夕,仅仅是一个类似花瓶的容器。

她的人身诞生于火中,历经天火,炼火的洗礼,出世在人界便是少女模样。

“我潜伏在花夕的体内,等的就是这一天。”良夜踮起脚尖,纤手摩挲着紫钰的胸膛,“我的魔尊,我好想你。”

“别碰我。”是朝十出来了,“良夜,我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给我滚出花夕的身体!”

“喂!”良夜甩了他一巴掌,而后手指又心疼地刷过他的脸颊,“不要惹我生气,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我都说了花夕是锁魂瓶,她的那些情感意识都是虚假的。”

“虚假?比得上你?”朝十冷冷地说,“良夜,你还不如一个瓶子讨我喜欢。”

他残酷的话,让她垮下脸。

“我本来不想太过分的,可是你这么不配合。还说我比不上一个瓶子。”良夜拔下发间的发钗,尖锐的钗头抵在她的咽喉处,“那我干脆自刎,打碎这瓶子好了。”

“你不会的。”朝十的笃定,令良夜一愣。

“我确实不会。”钗子扎入朝十的右肩,他的身子立刻绷紧,拔掉钗的良夜笑得灿烂,“伤害你,我开心多了。痛不痛?是你给了锁魂瓶,你的血,让她这个身体能伤害你。”

这是他自找的,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雨,迷蒙了花决鸣的视线。

他扔掉自己的断臂,撕下衣角,将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

开花的睡莲,比他想得厉害。两败俱伤,他可没料到是这种结局。

好在睡莲没有趁机追他和幽兰。

转向双眼无神的幽兰,花决鸣仰靠向背后的冷墙:“幽兰,你沉浸在什么世界里?为何不肯醒来?”

他知幽兰不会回答他,他亦知幽兰在的幻境里一定有他朝思暮想的山神。

“没有她的现实,有她的幻想,我猜你也会选后者。”源源不断流着血的伤口,令花决鸣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死在这里前,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连他自己都倍感惊讶,他既不想寻仇,也不想换个新主人逃跑。

“睡莲说我不懂爱?他懂个屁!”花决鸣忍不住地爆了粗口,随后他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像在问幽兰,又像自言自语,“我如今才明白,会不会有点晚?”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朝十斜睨着良夜,“对,你以前也是如此,所以到处撒谎说我爱你。”

“你不爱我?你能爱的只有我!”良夜揽住朝十的肩头,舔着他香甜的血,“你若爱上别人,我就杀了那个人。”

“是吗?”紫眸深深凝视着良夜的眼,但他看的人却不是她,“妞儿,我爱你。”

“什么妞儿?你要对我说啊!”头疼再度升起,良夜恼怒地握住破魔剑,“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爱我!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举起破魔剑刺向他,血花四溅,她和朝十都放大了瞳孔。

墨青竟瞬间闪身至他们之中,任由锋利的剑身穿透他的心口。

“你为什么!”紫钰瞪着微笑的墨青,“这就是你对本尊的报复?”

良夜拔出剑,她一剑又一剑刺向墨青。

紫钰一动不动地目睹浑身是血的墨青,握住剑刃转过身,他凝向松手的她,冷颜温温柔柔地笑了:“花夕,醒醒,我的妻是你,不是任何人。”

“住口!别再说了!”良夜按着欲裂的脑袋,不住后退。

蛋壳在破碎,是谁在和她低语?

谁在喊她醒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闻到了血的气味。

“花夕,花夕,醒醒!”魅红摇醒睡着的她。

“魅红姐?”今晚她接了第一个客人,回来以后她洗了澡便合衣睡下了。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魅红姐提了提手中的篮子。

“不会又是馒头吧?”她都吃了几年馒头了。

魅红的纤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小没良心,说得好像我只给你送过馒头。”

“那是什么?啊!”打开篮中装饰精美的木盒,她看到了一块块香甜的桂花糕。

“魅红姐,你真好!”她拾起桂花糕,咬了一小口,“好甜!”甜而不腻的糕点在她的檀口融化。

“花夕,忆苦思甜,人这辈子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魅红伸手环住花夕,轻喃着,“辛苦了,花夕。”

“我有按你教的,好好保护自己哦!”虽然不堪入目,但她没有崩溃。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一学就会。”魅红缓缓开口,带着不易觉察的哭腔。

“魅红姐?你在哭吗?”花夕抬起头,柔柔地抹掉魅红眼角的泪花,“我会坚强的活下去,无论以后遇见什么,我都不怕。”

“花夕。”魅红抱紧了花夕,“傻姑娘,日子会越过越好,有一天你会遇见珍惜你的人。”

与他相爱,相守一生。

“魅红姐,你可知我并不孤独。”

花夕站起身,蛋壳在她身前碎不成形。

“该死的!你别出来!”良夜发疯似的揪着头发,“你凭什么出来!花夕,你别想再出来!”

良夜掉头,狂奔进屋里寻找花夕重视的魅红。

只要杀了魅红,花夕就会彻底消失了!

找到了!那个女人!正阖着眼躺在软榻上。

良夜握着发钗,步向无知无觉的魅红。

“呐,花夕,是你不好。”良夜弯腰,发钗慢慢移向魅红的脖颈,“你为什么不像云烟姐姐那样,乖乖消失?你的魅红姐,是因你而死哦!”

语毕,良夜高举发钗,狠狠地扎向魅红。

霎时,墨绿色的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