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相思,

便不害相思。

飘渺的梦境,绝丽的女子被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温柔地拥在怀中。

“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男人的凉唇紧贴着女子的鬓发。

“我不能在魔界待太久。”女子依偎向男人的胸膛,“我会回来的。”

这个女人在撒谎。她不知为何如此笃定。她注视着那个女人悄悄地拿走了桌上的布兵图。

仿佛感知到花夕的存在,女子转过那张绝美的娇颜,对她露出妖娆的诡笑:“你看到了?”

受惊的花夕猛地坐起身,摆在木柜上的花瓶差一步便坠向柔软的地毯。

宿醉再加上方才诡谲的梦境,皆令花夕的脸色接近病态的苍白。

扶着额,她隐隐约约记起昨夜的酒宴,女帝曾试探性地问她,知不知道信中内容。

她直言不知。兽狂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虽然女帝问她时,语气很平静,可她还是感觉到女帝面具后迸射的杀气。

再后来女帝好像有事先离席了,她又承接下不少王公大臣的敬酒。这一个个女人全是酒中豪杰,连她这种久经风月洗礼的老手都喝趴。

最后让几名侍从搀扶回别馆才作罢。

话说,花决鸣和幽兰谁也没来找她,他们两个人不会遇到什么事吧?

花夕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侍从的声音。

“花夕公主,女王邀你前往花殿赏花。”

热闹的东国国都,花决鸣打着懒洋洋的哈欠,双手交叠枕着后脑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差点没把他榨干。

好在他牺牲自己,获得了不少情报。比方说东国上任大公,前任女王的王夫与前任女王的妹妹偷情,后者更是在王位争夺中无故暴毙。

说起前任女帝,东国人似乎很津津乐道她的风流逸事。不过现任女帝也不输其娘亲,从凤曲登基起,后宫美男三千。但凤曲似乎钟爱睡莲公子,还特意为他修建宫殿。

当然提到睡莲,那些女人都露出渴慕之色。不止这些女人,东国没有几个女人不想得到睡莲公子。除了女王,还有女王的表妹,郡王凤舞据说也曾追求过睡莲。

这不就是上一代情怨的重演嘛!

忽然,花决鸣的耳边传进重物摔倒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头发雪白的女人挺着大肚,双膝跪地的趴在路面上。

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花决鸣,正欲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老女人肩颈上浮现的淡蓝小花。

“水菊?”花决鸣不确定地喊道。

女人抬起惨白的容颜,那双澄清的剪水蓝瞳充满痛楚地注视着他,真的是水菊!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花决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和水菊不过短短数月,她怎么会衰老成这般模样?

“花决鸣,我要生了。”水菊捂着肚子,她拽着花决鸣的袖管,央求他,“拜托,带我去没人的地方。”

“生孩子?”花决鸣一面张大嘴,一面还是扶住了水菊,“你为什么会在东国?墨一把你安排在北帝那儿吗?”

“我逃出来了。”水菊气若悬浮地回道。花决鸣搀着她来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屋里,放下她后,花决鸣不禁皱眉。墨一为了水菊不顾天火灼烧强闯仙界,这个水菊却擅自跑到东国来了。

而且现在她就要生下那个小孩。

花决鸣很清楚,这意味着水菊命不久矣。

“你知不知道你生下这孩子,你会死?”花决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虚弱的水菊。

“我…知道。”水菊迟疑了一下,才回道。

“你想我帮你接生可以,但你的自私会让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失去娘亲。”花决鸣半蹲下身子,神色不明地说,“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水菊,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虽然他不喜欢水菊,但毕竟同为花魔,他还是需要提醒她。

“我不后悔。”水菊毫不犹豫地答道,“只是,我走后,这个孩子请你帮我,替孩子找个好人家。”

她希望这个孩子在普通人家里长大,远离凡尘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好。”花决鸣应下,“我帮你。”

刚踏进凤宫的花殿,花夕就感受到一道冷淡的视线自女帝的面具后而来。

“花夕见过女王陛下。”花夕福了福身。

“花夕公主。”凤曲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花夕身前,“今儿花殿的睡莲花开了,我想请你与我一同欣赏。”

“嗯,好。”见凤曲遣退了两旁的侍从,花夕的内心升起些许不安。

“花夕公主,你可知你的皇兄,北帝在给我的信里写了什么吗?”凤曲走在花夕的前头,漫不经心地提道,“哦,你昨晚说了你不知道。你的皇兄把你作为诚意,留在我们东国了呢。”

“诚意?”花夕困惑地顿住脚步。

“你的皇兄要与我联姻。”凤曲回过身,望向花夕,似在探究她疑惑的真实性,“而在联姻成立后,你将作为北国与东国永结同好的见证者,留在东国。”

花夕垂下眉目,敛去心中的波澜。

这个北帝,真的把她卖了。什么见证者,说的好听,她其实就是人质。

而北帝怎么可能满足于与东国联姻,他的目的是征服四国。现在提出联姻,不过是战略性考量。

等时机成熟,他定会攻打东国。

届时,她这个人质安危,反正她不是他的妹妹,不,她觉得即使她是他的妹妹,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当作棋子来用。

“你确实不知情。”把花夕反应看在眼里的凤曲淡淡地说着,折下一截花枝,“我原想写信答复北帝,拒绝联姻。但你的皇兄用我的秘密威胁我。”

凤曲的话令花夕一怔,秘密?北帝抓到女帝的把柄了?但为什么女帝告诉她这些?秘密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脚畔的花藤蠕动向迷惑不已的花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缠上她的足踝。

“女王陛下!”花夕挣扎着被藤蔓缠住下半身,“你这是何意!”

“花夕公主。”凤曲走近花夕,伸手执起她小巧的下巴,“我啊不能冒险放你回北国,你会留在这儿,和其他企图对东国不利的人一样,长眠于这片睡莲中,作为花的养分。”

“不要!”花夕推拒着凤曲,一个激动她扯开了女帝的衣襟。

当花夕目睹凤曲光洁平坦的胸膛时,她愣住了:“你是男人?”

这就是北帝说的女帝的秘密?

“是啊。我是男人。”凤曲摘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

可比起凤曲是男人的事实,眼前花夕看见的却是更为震惊的一幕。

“魅红姐!”

面具下的凤曲长得竟和魅红姐,好似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魅红?”凤曲微微皱眉,他扬起手,花藤的动作跟着停下,“你说的魅红是谁?长得和我很像?”

花夕只是张大眼,盯着凤曲,她的心跳加快难以平复。为什么凤曲的容貌和魅红姐如此相似?

他和魅红姐是什么关系?

魅红姐被抓到东国,是不是和凤曲有关?

思绪如泉涌,差点将花夕淹没。

“不出声?”凤曲扣住花夕柔软的脖颈,贴近她布满诧异的娇容,“没关系,让女人开口的方法有很多。”

凤曲残忍地笑了笑。

他不介意一个一个试!

是夜,丞相府。

一身艳红的女子和白衣飘飘的男子面对面站着。

“还以为丞相大人要把奴家关进天牢呢。”魅红媚眼如丝地望着面前的洛天,“怎么,丞相大人相信奴家是无辜的了?”

“我把一个死囚犯关在为你准备的牢房。”洛天老神在在地坐下,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魅红,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我把你带到东国,是为保护你。”

“保护我?”魅红抿了抿嘴唇,反问洛天,“保护我,就是强行押我回东国?还给我安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现在南国正值被侵吞之际,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陛下交代?你可是重要的人证。”洛天放下茶杯,正色道,“你好生在我府中歇息,想通了就和我坦白。”

“奴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丞相大人说的家国大事,奴家根本听不懂。”魅红别过脸,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听不懂么?你想我怎么教你?”洛天起身,捉住魅红的肩头,将她扳正,“魅红姑娘,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丞相大人!”魅红瞪向洛天,一字一句道,“我已再三重复,我与你想调查的事无关!”

“情阁的主人应该告诉你,你的身世来历。”洛天不急不缓地道,神情风轻云淡地像在和她讲述一件寻常的事,“你是东国唯一的帝女。”

“你在说什么?什么帝女?”魅红防备地盯向洛天,“现今女帝不是还没子嗣么?”

“魅红,你是前任女帝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洛天的话令魅红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我娘亲只是农妇,她大字不识,才不是什么东国先帝!”魅红一边推开洛天,一边大喊道。

“那个女人不是你的亲娘,她只是你的奶娘,当年就是她将你偷偷抱走。”洛天握紧魅红的胳膊,将她拉回到身前,“你以为你是机缘巧合才沦落青楼?不,那都是情阁主人的安排。”

“你骗我。”魅红甩掉洛天的手,背过身,“我不会信你的。”

“我不会强逼你接受这个事实。”洛天不再强行碰触魅红,“我给你时间,直到你确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为止。”

语罢,洛天转身离去,独留下魅红在这偌大的屋子里。

抱着自己削弱的肩膀,魅红闭上疲惫的双眼,仿若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花夕,如果你在我身边……”

屋外的夜更加深浓,连她几不可闻的哀叹一并掩盖。

一觉睡醒的凤舞,满足地伸了伸拦腰。想到的昨晚的旖旎风光,她的俏脸便红成一坨。

劳累了一晚上,回到郡王府,她睡了整整一个白昼才醒。

醒来以后,她又迫不及待想进宫找睡莲。但她又怕和凤曲撞面。

正伤脑筋的她,听到管家来报。

“郡王,有一位从南国来的花商,说要进贡一些南国名花的花种。”

“南国名花?”凤舞想了想,“请他进来吧。”睡莲喜欢花,这个花商来的也算及时。

穿戴完毕的凤舞来到正厅,那名青布长衫的男子已等候多时。

“你就是南国来的花商?”凤舞打量着对方的外貌,生得冷峻,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亲近之感。

“在下墨青,见过郡王。”墨青不卑不亢地行礼。

“墨公子,你都有哪些花,有没有成品?”凤舞兴致盎然地询问。

“在下带了几株花苗过来。”墨青击了击掌,侍从们抬了几棵含苞待放的花进入大厅。

“这是什么花?”凤舞停在一株白色的花苗前,这株花同其他花不一样,它的花盆里盛满了清澈的水。

“睡莲,据说碰见有缘人才会开花。但花期只有短短七天。”墨青别有深意地介绍,“在下以为郡王与这株花有缘。”

“墨公子好眼力!”凤舞芳心大悦地仰起闪闪发亮的小脸,“这些花我全要了。对了,府里没有专职的花匠。墨公子若无他事,可否暂时留在我的王府帮忙照看这些花?”

“郡王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墨青温文且疏离地回道。

“管家,带墨公子去他的房间。”凤舞转向身旁伺候着的管家,吩咐道,“顺便我要进宫,你赶紧给我备马!”

她急不可待地想见她的睡莲。

然而令凤舞失望的是,她果然没见着睡莲,反而撞见了她最不想见的凤曲。

从花殿走出来的凤曲,似乎没料到凤舞会在此时进宫,面具后的美眸不悦地眯起。

“你来做什么?”凤曲冷冷地问,“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没我的允许就擅闯王宫。”

“那你治我的罪啊!”凤舞挑衅地抱臂,仰视凤曲。

“我若真想治你的罪,你一个脑袋都不够砍。”凤曲搂住凤舞的腰肢,靠近她的耳畔呵气若兰道,“你来找睡莲么?他刚从临山寺回来。”

“刚从临山寺回来?”凤舞微蹙柳眉。那昨晚和她共赴云雨的是谁?

“你还要去见他么?我今儿心情不错,可以给你个机会。”凤曲勾起轻笑,“反正你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舞咬唇,狠瞪了凤曲一眼后,她迈腿跑向睡莲在的莲池。

凝视凤舞渐渐远去的背影,凤曲隐去笑容,面具后的眼眸透着不易觉察的潋光。

莲池,是凤曲特意为睡莲修建的宫殿。

“睡莲?”凤舞唤着睡莲的名字,找遍清冷的殿宇,她在湖畔找到了沉浸在月光中的白瞳男子。

“睡莲。”凤舞走近睡莲,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我……”

“郡王。”睡莲转过脸,空灵的白瞳正对上凤舞的眸子,“请你以后别再进宫找我了。”

“睡莲,你……”凤舞伤心地垂下手,“我喜欢你啊!”

“我不喜欢你。”睡莲直视着凤舞的眼,直接道,“我心里只有凤曲陛下一人,所以请你以后别仗着女王纵容,就肆意妄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那之前你和我幽会算什么?”凤舞质问,“你对我难道没有丝毫感情吗?”

“幽会?”睡莲的白瞳掠过一丝沉痛,“我没有和郡王幽会过,你把别人误当作了我吧?”

“不,不可能的。”凤舞拒绝相信。

“和你幽会的人,你见过他的容貌?确定是我吗?”睡莲的话令凤舞一愣。

仔细想,她的确没看过对方的样子,那人是站在她背后对她做的。难不成,那人真不是睡莲?

“郡王,时候不早了,请回吧。”睡莲抬手作了“请”的姿势。

凤舞跺了跺脚,急道:“睡莲,即便与我幽会的人不是你,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你就不能试着……”

“试着什么?接受你吗?郡王,你这是在说笑么。你觉得女王会允许你和我在一起?”睡莲打断凤舞,他漠然地看向凤舞,“郡王,你别纠缠我了。”

“我这就去求凤曲,求凤曲把你赐给我!”她不会放弃睡莲,绝不!

凤舞固执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出莲池,找凤曲而去。

睡莲叹了一口气,他望向浸没在湖底,一动不动仰躺着的幽兰。

“幽兰,人啊总是执着自己得不到的。”睡莲目光深邃地凝望紧闭双眸的幽兰,“你说傻不傻?啊,我忘了,你也是一个傻瓜。”

不可救药的傻瓜。

虚软无力的花夕在花藤间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动了动四肢,发现自己被牢牢束缚着,仅凭她的力气完全无法挣脱。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去救魅红姐。“幽兰,我需要你。”她默默呼唤着幽兰,但胸前的兰花吊坠却毫无动静。

幽兰也出事了吗?陷入困境的花夕,绝望地闭上水眸。

直到另一个慵懒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妞儿,我不是说过,让你有危险就叫我么?”

“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