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缨发现做家长其实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年近三十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被磨去棱角,但他甘之如饴。

*

两人婚礼完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周日。谈君子这人生物钟一向准,平时早起惯了,到了周末也不太会睡懒觉。但这天她一睁眼就快十二点了,是被饿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醒得太晚了,她坐起身心里有些怅惘,一看身边昌缨不在,那种愁绪丝丝缕缕地盘绕上来,她竟有点想哭,情绪控制不住。

昌缨一身清爽进屋看她,他早就起了,他醒时发现君子还没起也有点惊讶,但随后想到可能是工作累着了,所以也没喊她。此时昌缨看见谈君子拥着被子一脸懵懵噔噔地坐在那里,看模样竟像是要哭,吓了一大跳。

谈君子幽怨地看着昌缨,情绪波动极大,一颗热泪滚了下来:“你怎么不在我边上?”

昌缨坐在床边,有些不可思议地摸摸她的脸,确认那的确是泪水:“现在十二点了宝贝儿,我看你没醒就去书房办了会儿公。”

谈君子揉揉眼睛,也被自己的矫情吓到了,但泪水越揉越多,止不住:“我好饿啊,饿的我想哭……我一看你不在身边,我觉得自己像一块破抹布,被丢弃了……呜呜呜……”

昌缨也被如此多愁善感的谈君子惊吓到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捧着她的脸,把她的泪水托住,既觉得新奇,又觉得迷茫:“……”

“你怎么不说话?”谈君子抽泣着问。

昌缨无奈地笑笑:“没怎么见过这样的你,心里怪疼的,但又觉得挺可爱。破抹布这个形容还挺逗。”

谈君子眨眨眼,几个泪花又涌出来。昌缨忍不住去吻了吻她的眼角:“瞧把咱家君子委屈的,饿了快起床,我带你去吃饭。”

看昌缨要起身,谈君子突然整个人抱住了昌缨的半边臂膀,像只考拉:“先抱会儿再起床,你早上还没抱过我。”

昌缨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撩的心痒痒,君子很少这样粘人,*****,****,不断点火。

昌缨用另外一边的手慢慢呼撸着她的头发:“抱了呢,怎么没抱,不过你那时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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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被她吻得也有些忘乎所以,两人正***,谈君子突然***,坐起来:“不对,不对不对……”然后一溜儿小跑进了浴室。

昌缨被推开时整个人顺势仰天倒在大床上,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只感到******,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然后扯过裤子也跟了过去。

浴室里谈君子在翻抽屉找|验|孕|棒,知道昌缨在看她,她边找边说:“我快三个月没来了,之前婚礼太忙了,没来|月|经|我也没注意……”

昌缨站在门口让下面缓了缓,小兄弟偃旗息鼓以后,才过来帮她翻,两人把浴室翻得一片狼藉,昌缨想了想站起身,直接就把蹲着发呆的谈君子打包起来抱出浴室:“快穿衣服,我们去医院查查。”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昌缨开车的手都在哆嗦,两手就像考驾照时一样乖乖地扶着方向盘,也不敢一只手握君子的手了。这个路段限速60,他今天开52,后面人开雾灯闪他,变道超车按喇叭,越过去时还对他比中指,昌缨都微笑点头致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憨憨的母性光辉,和谐与爱,深得rap精髓。

谈君子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怀上前后应该是知道牵牛回来那时候。所以也不是她心理素质不行,是激素水平变了。

现在昌缨想想都后怕,得亏婚礼时没让这奇女子翻跟头。

刚刚在医院,医生说暂时一切正常,不用太担心,还发了个表格,说让严格监控体重变化。现在科学备孕怀孕,不时兴吃得多生大胖娃娃那一套了。讲究吃的好,而不是吃得多。好多在孕后期容易得妊娠糖尿病,这个得要警惕一下。

和学生时期差不多,那时候对于谈君子来说,老师的话就是圣旨,现在医生的话就是圣旨。

昌缨比她还紧张,那段时间他打电话让木兰书花店(原·木兰花书店)的老板进货进一些母婴育儿书,自己要开始研读做笔记。老板一头雾水,这书店本身就是主要卖教辅书的,中学生谁会看育儿书啊。不过反正现在这家店归昌缨了,是赔是亏跟老板也没什么关系。

一本书昌缨把重点总结下来,晚上睡觉时念给谈君子听。不过一般他说几句之后,谈君子就呼呼睡着了。昌缨只得对着谈君子的肚子讲话,不知道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不是也是秒睡着。

谈君子每周称体重,两人会称三次取平均值,还做了个曲线图贴家里冰箱上。

有次称体重后谈君子心血来潮,站在门框边,光脚笔直站好:“昌缨,你顺便帮我量下身高,好多人说怀孕会变矮。”

昌缨的手比着她的脑瓜顶贴在门框上,拿来笔轻轻划了道线。软尺一量,168.7.

谈君子皱了下眉头:“我这么多年才长两厘米呀,我记得我初中毕业166点多。这尺子是不是不准?”

昌缨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量完188.5,他说:“准的。”

然后他发现谈君子又因为激素水平作祟马上要哭,他内心挣扎了下哄道:“我刚刚说错了,本来是168.7,但因为你是我老婆,给你算170好吧?”

谈君子皱着的脸立马舒展开,点头:“当你老婆真值。”

昌缨内心暗暗喟叹一声,不值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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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君子一直到预产期最后两周才彻底在家待着,昌盛老爷子面试了十几个月嫂,最后送来了俩,一个只管做饭,一个管照看人。

离预产期还有三天时,昌缨下班后去木兰书花店取新到学龄前儿童教育书,老板从柜台底下给他拿出预留好的三本,推过去给昌缨的同时说了句:“昌总,我想涨工资。”

昌缨当时买下这书店时,给原老板开一个月6000块,这工资哪怕是现在在彤城也不算低,老板说要涨工资时昌缨皱了下眉,刚想说什么,兜里电话响了。

他看屏幕:月嫂1(做饭的),接起来那边声音带点焦急。耳边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叙说自己看店有多忙多累,想涨两千块……昌缨把手机话筒贴近,竖起食指晃了晃让老板先别说话,仔细听那边:“……羊水破了,送医院了已经……”

昌缨撂下电话立马要走,老板还揪着他衣服:“哎昌总,那涨工资那事怎么说?”

昌缨已经听不进其他的信息了,整个人就想赶紧飞到医院,扯开自己被拽住的衣袖匆匆忙忙出了门:“你想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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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女儿起名叫昌木兰,小名千千。谈君子本来想给女儿起小名叫坦克,做潜水艇金龙鱼的妹妹。但昌缨吻住君子的嘴:“不行哦,老婆。”

刘戡家那个儿子满岁时抓周,抓了个将棋的玉将,所以起名刘弈,小名将将。

刘弈比木兰大一岁半,和他那个傻爹爹不一样,刘弈从小就展现了可称之为神童的一切特质:不爱讲话,学习能力强,对数字、游戏十分敏感。

后来袁果还专门给他报了班学下将棋,小男孩儿在班里就没输过,把同班孩子弄得都快抑郁了。

刘弈是方方面面都不随父母。

与之相反,木兰和君子超级像。方方面面都像。

小丫头没学会走呢先学会滚了,在家像个穿山甲,或是峨眉山的猴子。昌缨每天回家先得骑在他脖子上待十分钟。

木兰四岁时,刘戡送了她一套小孩儿化妆美甲组合,假的,其实就是可以往身上涂抹的颜料画笔。

收到礼物时,昌缨觉得刘戡在搞他,于是转手送了刘戡儿子一个唢呐。

而令他格外在意的,还不是刘戡,而是刘戡他儿子,刘弈。

男人看男人都是准的,昌缨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五岁半的臭小子不对劲。那个眼神简直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这让他生出一身冷汗,不断在回想着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历史总是惊人的一致,他这个傻女儿木兰被刘弈哄得一愣一愣的,还总觉得刘弈听自己的,可骄傲自豪了。

这天俩小孩儿在家,昌缨在书房。

过了会儿木兰哒哒哒跑过来,拎着化妆美甲组合。

“爸爸,化妆。”木兰张开臂要抱。

昌缨把木兰抱到腿上:“好啊。”他拿了个红色笔出来:“给你额头中央点个红点好不好?”

昌木兰摇头:“刘弈说,是我俩给你画。”说着便揪起昌缨额前的一缕头发说:“刘弈说先给你编个辫子。”

……

昌缨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穿裙子了,并且此时他倔强地认为,一条大腿上套个花边小裙子那不叫穿裙子,不叫。

成年人的生活里真的没有容易二字。刘戡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