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泡澡时间有些长的缘故,谈君子从浴缸里踏出来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她其实故意等这么长时间的,直到水有些凉了,才不得不起身出来。
她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因为出来的急,也没带睡衣,身上这一套还是刚刚穿过来的。站在半面墙做成的镜子前谈君子默默排练了好久一会儿怎么和昌缨道歉,说什么,怎么说。还预想了他会说什么,她也想好了如何应答。
要出门前,她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声音,但外面悄无声息,房子那么大,也不知道昌缨此时在做什么。
谈君子这个澡大概泡了快40分钟,久到昌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是不是谈君子压根就没有回来。期间昌缨还给秘书打了电话,让他把明天的工作也一并推掉,在秘书还没抓狂前,他立马把电话按掉了。
逼疯秘书后,他反而突然想工作了,鬼使神差地把电脑打开,试图浏览一下今天积压的工作,但是他好像一瞬间不认字了一样,文件打开里面密密麻麻挤着的文字似乎都变成了他看不懂的符号。也不是完全看不懂,这些字似乎组成了一行大字:昌缨,你完了。
他用手捏着鼻梁中央试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是电脑屏幕似乎会反弹他的聚精会神,他越想看,纷乱的思绪越注入大脑,蚕食他的克制。太折磨人了。谈君子只是泡了一个漫长的澡,就足以令他发疯。他恨不得直接推门进去把谈君子按在镜子上……
如今谈君子就和他隔着一堵墙,他的全部汗毛似乎都在充当耳朵去捕捉着隔壁的一举一动。他感觉自己还像在做梦。对的,就是做梦一样的感觉。开心到极致便是不可置信。
这四年半,他是靠着幻想和期待熬过来的,他一遍遍读着谈君子曾经发给他的短信,然后每晚在睡前都会抱着老手机边看短信边去回想当初的一些片段。光是一个“晚安”就能让他陷入深深的思念。
他每天都在想,是不是谈君子明天就会回来了,如今谈君子真的回来了,出现在他家,他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觉得他的姑娘是被一团泡沫包围着的,只要轻轻一碰,立马就消散了。
他又气又怕,气什么不言而喻,怕什么也不言而喻。
昌缨不自觉地点起一根烟,拿打火机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点上,还没吸进完全一口,立马想到今天在车里谈君子闻到烟味似乎皱了下眉头,他下意识赶紧把烟碾灭,闻了闻屋子里是不是有烟味,然后立马起身把落地窗推开,让秋夜晚风吹进来。
风把细微的烟味带走后,他立马把窗关上,走到中央空调控制处,把室内温度划到了23度。又想了想,会不会太冷,23.5吧。
等等,打住,昌缨,你现在在做什么?又在不自觉地开始操心,她那么一个大活人能冷着吗?她不是可有本事了么,一个人跑走那么多年,又去边|疆,还杳无音信,也不管你死活(当然你也不会死),如今差0.5你也调调调的,给我调回去,就23,家里这0.5的温度你还不能做主了是吗?
可是,她洗了个冷水澡,秋天又干燥,容易上火,万一感冒发烧了怎么办?刚回来,小姑娘坐长途大巴,背那么沉的大包,那帮战友也不帮帮她,果然男人都不如他会|怜|香|惜|玉,算了,自己老婆也不需要别人怜|惜……说到哪里了?哦对,万一发烧了怎么办……发烧了还不是自己要照顾,等等……有些乱。
想着昌缨又把温度调高了0.5……
谈君子推开浴室门走出来,嘟囔了一句:“我的天啊,家里好热啊……”
这一声传入书房门缝,昌缨:……
*
谈君子看到隔壁门缝下透出一丝光,知道昌缨在里面,她在门前徘徊了一阵,想敲门,又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他有很多事情在忙,今天停电时来她家找她时,似乎也是刚刚下班的样子。大家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离开校园后,大家都在被生活抽着往前滚,昌缨对待工作那么认真,肯定不希望自己现在去打扰他。更何况是要说旧事,本来他就在生气。
谈君子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要离开。她打算去楼下客厅等,等他忙完出来再说。
她正轻手轻脚走到楼梯口,背后的门打开了。她身形一僵,身后昌缨声音带着冷淡:“你去哪里?”
谈君子背靠着墙转过身:“其实我想问你我今晚睡在哪里?不过我还不困,你先忙,我去客厅待着。”
昌缨慢慢走过来,谈君子双手垂在两边站好,就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在今天之前,谈君子并没有见过穿正装的昌缨。如今看到,她觉得特别有威慑力,说不上来,再配上他那极近收敛轻狂的脸,有种矛盾的|禁|欲|感,尤其不说话时,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早就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
“是啊。”昌缨靠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谈君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可忙了。”声音里带着讽刺和愠怒。
这话说完,谈君子便是一抖。昌缨注意到了她在抖,但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半干不干,而且比走的那天长了许多,虽然不像读书时那般齐腰长,已经长至肩膀,此时披散着,软软地垂在脸颊边,有种小动物般的毛绒感。
不知为何,昌缨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他喜欢谈君子扎着高高的马尾那神采飞扬的感觉,但每次让他|失|去|理|智|的时刻,都是她头发散下来的时候。那次在江边是这样,现在亦如此。
他把手放在谈君子的肩上,然后用食指有些漫不经心地去拨她的发梢。指肚似有意又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脖颈和耳后,看着谈君子的脸慢慢升腾起红晕。
谈君子觉得痒痒,于是头歪向一边,手伸上来去按住昌缨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因着她的反抗,昌缨心里动了气,手指不再去撩拨她的发梢,大手忽地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嘴唇便落在了因为歪向一边而露出的脖颈间。
那|细|腻|的触|感令他浑身一震,还有扑鼻而来的、独属于谈君子的细细香气,那是他花了一下午去探索,铭记,然后又用了四年半的时间去回忆的味道。
他真的恨不得像吸血鬼一样狠狠地咬上一口。但是嘴唇落下,又舍不得,变成了舌头与唇齿的慢慢舔舐。
太想了,真的太想他的君子了。这女人真的狠心,自己也是真的没出息。
昌缨在这甜腻中沉沦忘我,谈君子只是略略挣扎了一下,手便任由他攥着不动了。昌缨感觉到谈君子的乖顺,心里又疼了一下,便松开手不去攥她手腕。两只大手捧着她,一只在她脑后,一只捧着她的脸。
谈君子觉得痒,不想让他再吃脖子,便去用嘴找他的嘴,但昌缨偏不,只是舔吻着她的耳后,她的**,然后慢慢****……
谈君子穿着衬衫,昌缨一只手继续托着她脸颊,另一只手带着些不耐去解她衬衫扣子,谈君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并没有抵触。但凭借一丝清明,手上来按住他的手,低低地急切说道:“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昌缨声音嘶哑,堵住她的嘴:“先做了再说……”
谈君子咬着唇不让他的舌头进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行,我要先说!”
昌缨嘶了一声,手已经扯开了她的前两个扣子,已经等不及一一解开,直接就换了个入口,从她下摆进去揉***:“那边做边说……”然后单手把她抗起来放在肩上,进了卧室。
*
谈君子被昌缨扔到大床中央,并没有摔得狠,因为自己陷入了一堆枕头中,下一瞬昌缨便压了上来。昌缨边吻着她的下唇,手便去解自己衬衫。
很明显,昌缨并不像对她的衬衫那样对他的衬衫,他直接一扯,上身便裸了,他指着谈君子的扣子说:“我帮你还是你自己解?”
谈君子手哆哆嗦嗦去解扣子,胸衣露出来时,昌缨的头便落下来了。
昌缨的手固着她的腰,感受到她的震颤,低声迟疑了一下,说:“别怕。”
看着俊美的男子埋在自己胸口,谈君子眼神有些空茫,手悬在半空,犹豫半晌,心里轻叹一声便落在昌缨的脑袋上,一下下轻轻摩挲着他的碎发。
感受到君子的抚摸,昌缨吻着吻着,竟落下泪来。谈君子不知所以,试图去捧昌缨的头,想让他看着自己。昌缨停止了亲吻,在女孩丰腴的胸膛间,渐渐演变成了低声呜咽。
谈君子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然后又化成水,手上依然一下下摸着昌缨的头,似安慰又似噫语道:“昌缨,对不起……”
昌缨哭了一阵,从君子身上起来,也不看她,径直去拉床头的抽屉。
拿出几年前用了三个,还剩两个的|避|孕|套|盒子。
男人精壮的后背露给谈君子,谈君子半支起来看他。
昌缨低头良久,背着谈君子抹了下眼泪,举着|避|孕|套|盒子转过身,语气委屈又失落:“这个居然过期了……”
*
一片漆黑的半山公路上,亮起两束车灯光。
昌缨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越过中控台握着谈君子的手。
两人尴尬又沉默了一阵,谈君子摸了摸还红着的脸:“去哪里买呀?”
昌缨想了下:“就最近的,有个便利店。”
“噢。”谈君子点了下头就没再说话。
现实和小说是有差距的。现实里,东西都有保质期,比如爱情,比如|避|孕|套。他们的爱情也许是一辈子那么长,但|避|孕|套不是。
于是夜里一点,两人驱车前往最近的便利店买|避|孕|套。
当时谈君子看着昌缨那失落的背影说:“没事,过期几个月不要紧……不用也不要紧……”
昌缨坚持道:“不行,这种橡胶制品是要|进|身|体|里的,万一中毒了怎么办。”他又补充道:“不能不用,这么多年没有那个、我怕我忍不住……我不想你吃药。”
谈君子觉得昌缨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但实际她想说,怀了就怀了。
*
昌缨从便利店里出来时,拎着一个塑料袋,似乎不止买了一样东西。
他坐进车里,把塑料袋放在谈君子膝盖上。
谈君子拉开塑料袋翻看,一包豆沙包,一瓶豆奶,还有一板七号电池。并没有|避|孕|套。她说:“你没买呀?”
昌缨拍拍裤兜:“这里。”然后他狡黠一笑,手伸过来捏她脸:“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嗯?”
谈君子没理他,指着塑料袋里说:“你买这些干嘛?”
昌缨启动车,上了路,手又来够她的手:“家里没吃的,怕你做到中间饿,七号电池因为家里遥控器快没电了。”
怕你做到中间饿……谈君子手抖了下,结果昌缨立马握紧,一脸正色地说:“毕竟你老公体力好,放心,中间会放你中场休息。别怕。”
*
两人前脚刚到家,后脚外面便下起了雨。
昌缨回家第一件事,竟是先把遥控器电池换上。趁他换电池的空当,外面雨势渐大。
谈君子站在落地窗前看夜雨。没注意到昌缨把家里灯都关了。
昌缨走到她身后,双手环着她,把头放在她的头顶,两人都没提继续那个事,而是在一片漆黑中看着窗外的大雨。就如儿时那一晚看雪。
秋雨萧索又肆意,雷声阵阵,雨声滂沱。
一年年,一天天,滚滚红尘,花花世界,人们爱人,也恨人,思念人,也忘记人。大千世界中最荒唐的爱与思念,似乎都被这磅礴秋雨一一抹去,荡涤掉了所有前尘过往,只留有情人在身边,两人痴痴地看着下雨,看着秋天来,夏天去。
这秋雨秋风和秋夜也变得柔软起来
*
两人看了好久下雨,直到雨声渐息。似乎都没有了那个的心思。
谈君子拉着昌缨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她兴奋地把行李大包拖过来,蹲在地上打开。
“今天见你就想问你了,这里装着什么?”昌缨也随她蹲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去拉开行李包的拉链。
谈君子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的礼物。”
“这是羊拐骨,我在陕西待过半年,你看我洗的干干净净,你摸摸,是不是手感特好?”谈君子抓着四个ru白色的羊拐骨放在昌缨手里。
“我还扛了半袋大米回来,我和你说,这米可好吃了,我能吃两大碗,想给你也尝尝。”谈君子又从行李包里扯出半兜子大米。
“这是我在边境上捡到到的石头,竟然是雨花石,好看吧?”
……
谈君子每拿出一样东西都堆在昌缨面前,还给他讲这件礼物的故事。是什么时候买的或是捡的,为什么要带回来给他。昌缨看着姑娘兴致勃勃给他讲,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觉得比千金还珍贵。
拿到最后一样东西,谈君子把一张存折放到昌缨面前。
她说:“当兵这几年,我一个月工资4-5000,花一千,剩下的都存起来,这几年一共攒了二十万四千三,我算了笔帐,这些年关秋岳给我的钱大概是十二万左右,我给他凑个整,一并打给他。从此我俩再无关系,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是我父亲。他是死是活,谈水仙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他们若是还来找我,我就把他们踹出门去。”
“剩下的钱,我带你去买戒指,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在预算范围内我都满足你。昌缨,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那时我有心里过不去的槛儿,现在我和自己和解了,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我会用我一辈子来对你好,不会委屈你的。当刑警赚不了大钱,但我不吃喝piao赌,所以也花不了什么钱。我一心一意对你,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谈君子说这番话时,眼神坚定地看着昌缨。
昌缨只觉得,自己又变成儿时那个病秧子豆芽菜,而谈君子则趴在他跟前,献宝似地从兜里掏出谈正气的文竹尖尖,她说:“昌缨,这是仙草,你吃了就能身体健康。”
*
两人最终是抱着睡了一晚上的,什么也没做,但什么都说了。
第二天昌缨是被头疼醒的,他摸了摸自己额头,又去摸了摸谈君子的额头,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谁的更烫。
室内温度23.5,两人都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秋天是相聚的时节,也是容易上火的季节。
一夜折腾,两人都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