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昌缨以外,那帮人里反倒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秦阮书最先发现谈君子不见了这件事,大家都忙,发现这事已经是大半年之后。
他们几个起先有个□□群。后来大家基本都用微信了,就改成微信群。群名:彤城一中11届优秀毕业生。
昌缨的群名称是老狗,谈君子的群名称是卫生委员,秦阮书是学习委员,张达是数学课代表,罗子涵是柿饼,刘戡是龟派气功,秦轲是打工仔,还有袁果是打工仔小妹。
这个群活跃度不高,但每个人的发言习惯有迹可循。秦阮书就是因为谈君子半年都没有再在群里分享NIKE+跑步纪录才在群里问了一声:@卫生委员,你没事吧?去哪儿了?@老狗,你老婆呢,叫她上□□,我私信她没回。
24hourslater
老狗:去当兵了,别问。
然后群里才炸了的。
彼时昌缨还没有回彤城,他的医疗器械公司刚刚在江城起步,一开始做心脏支架,后来也做其他器械研发。每天连轴转,张达来找他前约了三次才成功定下时间一起吃饭。
张达前脚到江城,后脚秦轲也来了。
那时张达毕业在投行实习三个月刚转正,就请周五下午半天假都要费好一番口舌。从北城到江城,下了飞机就被一阵潮湿的热浪席卷,不禁感慨幸亏当初去了北方,南方的六月中旬梅雨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秦轲有个好脑子,但不是搞研究那块料,是做生意的脑子,从刚上大学开始就各种折腾,搞得很杂,如今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都知道他把大本营搬回彤城了,而且生意做得还可以。
三人在黄浦江边的坐着,昌缨找的这家餐厅是船舱改造的,而他订的时候人家告诉他临江的桌子有消费下限,一般人数少于五人不让订,昌缨说就三人,多点几瓶酒,经理就懂了。
昌缨见到张达时,看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眼睛,弄了个渣男大背头。昌缨看了眼他头发:“感觉你快秃了。”
张达艹了一声,知道他要先发制人,但还是不经意地摸了摸发际线。
秦轲进来时给门童了车钥匙,竟然是一路开过来的,开了两天,原因是飞机上不让抽烟,难受。秦轲肤色好像又黑了点,穿了件灰色T恤,隔着衣服能看见胸肌轮廓。
秦轲见昌缨第一句说的是:“听说你翻车了?我可等着捡漏呢。”昌缨说了句滚。秦轲说这话时张达笑着拍了拍昌缨。
昌缨知道二人为何而来的,但席间大家都没怎么提谈君子。就聊聊工作,骂骂人。秦轲劝昌缨回彤城:“发展真挺不错的,最近弄了个科技新区,政府也在大力扶持,挺适合你的。”
“我最近打算把彤城几家武馆合并一下,你要有兴趣可以来投资,不是赚钱的生意,单纯为了情怀。”秦轲又说道,昌缨点点头。
一顿饭大家都没吃多少,不比十几岁的少年人了,吃多少都是瘦。酒倒是喝了不少,大家也没数,不过看经理挺高兴的,那应该喝的挺多。
三人走在外滩,餐厅外是片不大的绿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别有清幽。
江风吹拂,张达弯腰,秦轲拍他:“不行了?那我给你找棵树。”
张达摆手:“没,我找颗石子,我们打水漂吧。”这话语气带了点烂漫在里面,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穿着西装,领口被扯松,一丝不苟的油头也耷拉了几根头发出来,在草丛里扒拉着石子。
昌缨笑着冲秦轲努了努嘴,没出声只是比了个嘴型:喝多了。
两人把张达架回昌缨家,把人撂在沙发上,都是男的,也不兴给你脱鞋擦脸那一套,任他在沙发上仰天躺着自生自灭。
秦轲在昌缨家转了转,就像转博物馆一样:“你俩就住这?”这语气带了点酒意,不太收敛张扬气,和他平时说话感觉不太一样。
昌缨扬眉:“怎么着,还嫌弃上了?”
谈君子走后昌缨其实折腾了两次。
一次是从这里搬出去,又重新买了套房。那套房怎么说呢,奢华,夸张,冷清。
昌家从小算是穷养他,从不在金钱上纵容他,但他上了大学后父亲和爷爷突然就大方起来了,但昌缨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从不铺张。当时他是真在这家待不下去,就想找个出口,于是就享受了一把有钱人单纯、简单的乐趣:花钱。但是后来发现,也一样没劲。
第二次折腾是又从那套房搬回来。他本来想着是换家具,重新装修,里里外外全换了,但后来没再折腾。一是也没时间,二是没出息。这房子里本来谈君子留下的痕迹就不多,他舍不得消除掉。
秦轲没进卧室,只是在书房客厅插着兜转了转,在书房桌子上还看见一个黑色束发皮筋,他本想拿起来瞅瞅,后来想还是算了,黑色皮筋还能是谁的,肯定是谈君子的啊。于是他坐在书房的皮椅上,转了半圈看着门边的昌缨:“你俩算是分手了?”
这话问的昌缨一愣,然后他随即扯了下嘴角:“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
“让你失望了,还真没有。”昌缨又说。
“噢。”秦轲点着头,但这动作幅度有点大,看着就有点欠了吧唧的:“还以为你俩毕业就结婚。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昌缨觉得心口中了一剑,他知道秦轲故意刺他,于是不动声色:“你大老远的跑过来,还以为你是关心老同学,没想到是盯上人家老婆了。真行。”
“说实话,还真有这个打算。”秦轲笑了笑:“我要是你,自己女朋友去当兵,我也二话不说跟着就去。”
秦轲故意不接昌缨的话茬说“老婆”,而是强调“女朋友”。
昌缨抱着臂斜靠在门框:“我和你不一样,我了解君子,有时候这个人吧,就得放一放,不能追的太紧了,没意思。”
秦轲站起来:“成吧,那要是哪天君子不喜欢你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他走过昌缨,拍了拍他肩膀:“我电话号码你有的吧?”酒气喷在昌缨脸上,昌缨皱了皱眉,知道秦轲也就比张达好点儿有限,在这儿抻着个劲儿和他耍酒疯,他不和秦轲计较。于是昌缨扶了把秦轲:“你住哪儿我送你。”
秦轲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想穿鞋,结果换下拖鞋又穿上另一双拖鞋,还是女士的,谈君子的,他弯腰看了看,笑了几声:“穿错了,这鞋好小,还没后跟。我鞋呢?”然后再找鞋,这次才穿对,他说:“叫了代驾,我先走了,下次彤城见。”
秦轲走后,昌缨踹了一脚沙发上的张达,张达抱着垫子蹭了蹭:“君子,别伤心,还有我呢。”
昌缨身形顿住,这帮不怀好意趁火打劫的老狗。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的都扑过来,亏他当时还为兄弟情感动了一会儿。
*
过了几个月昌缨还是回了彤城。秦轲又恢复了正常,两人都没提那晚在江城的失态。
昌缨出钱,秦轲出力,还真把彤城的武馆联合起来了,除了中信路上那三家:胖师傅武馆,高师傅武馆还有小杨武馆,还吸收了一些健身房训练馆进来,弄成连锁,最大的旗舰店放在中信路,用两个月的时间重新装修了下,统一改名成牵牛健身中心。
前台后面的墙上还摆了张牵牛的照片海报,底下写着:永安堂大师姐。来报名学武术的都得从十五往后按资排辈。
除此之外,健身中心还修了游泳馆,当时开张剪彩时,为了节省成本,所谓‘名人’请的是非著名省级游泳运动员昌莆,也就是昌缨堂妹。
昌莆剪彩完问昌缨要秦轲电话号码:“你们这个合伙人还挺帅~是我喜欢的类型,身材真好,男人美好的身体,我可太馋了,我要追他。”
昌缨脸一黑:“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还没说完,昌莆就撂下他蹦到了秦轲面前,不把他这个哥哥的话放眼里。不过令昌缨欣慰的是,秦轲没理昌莆,还对昌缨流露出“快来管管你妹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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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投资健身中心这个副业,昌缨还秘密搞了个副业。
有天他开车经过木兰花书店,然后又在附近停下,步行走回去。
“老板,你开个价,这书店我要了,我买完以后你可以帮我看店。”
老板坐在一堆教辅书里看神经病似的打量昌缨:“小伙子干嘛想不开,开书店真不赚钱。”
昌缨坚持:“您说多少钱?”
老板想了想,拿计算器按了个数字,昌缨只瞥了一眼便点头。老板觉得他就是神经病。
后来木兰花书店易主,什么都没变,就是名字改了:木兰书花店,括弧,其实是书店,不卖花。
*
在谈君子去当兵的第二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胖师傅高师傅带队原武馆的元老级小屁孩们夺得了全国武术大赛的省一,但最后止步全国第三,是建武馆以来最好的成绩,不仅彤城当地报道了这个新闻,CCTV还讲了十秒,本来是九秒的新闻,但主持人念名字时“牵、牵牛武术队”磕绊了一下变成了十秒新闻。
第二件大事,其实不能算大事,应该算笑料。张达辞职了,去参军了。当时秦轲和昌缨正喝酒,看到张达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渣男大背头剃成了圆寸,还问大家:猜猜我这是干嘛?
学习委员:蹲|监|狱
龟派气功:劳|改
张达:我在去新兵营的路上,同志们两年后再见,wink
昌缨和秦轲同时放下手机,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在心里都说了一声艹。
一般在新兵营蹲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要下地方部队。三个月后大家在李伟那里知道张达的后续消息。
说他新兵营训练满三个月,去了个女兵一般都会去的地方,当了通讯兵。结果被分配好才打听到,谈君子去了边|疆,就是新兵蛋子削尖脑袋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巧的是新兵连小刘教官也在,张达就是和小刘教官打听到的,可惜小刘教官口风严,看张达分配好才告诉他君子的去处。
知道这个消息后,秦轲对昌缨说:“其实当初达子参军时你心里慌着呢吧。”
“不能够。”昌缨淡淡看了秦轲一眼:“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
两人同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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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时间长了,人就会胡思乱想。
昌缨和谈君子不可谓默契不足。谈君子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昌缨冷静下来后大致是理解的。但理解不等同于接受,他虽然面子上淡定,但心情起起伏伏,有时候看着彤城的月亮会想:“君子也在抬头看月亮吗?”这算是文艺的胡思乱想。
也有不文艺的胡思乱想。比如在深夜,他会想那一个下午,然后手腕上还绑着谈君子当初那个皮筋。
昌缨还在网上搜:第一次算上前|戏一个小时算什么水平?一下午三次算什么水平?本人二十出头。
结果搜出来的答案乱七八糟,点赞最多的回答是:谢邀,坦白讲你这个年龄你这个时间算早|泄。以我个人为例,bq时二十八厘米,和营养快线差不多直径,一夜八次,一次两小时,但我只能算是中等水平。所以小伙子,你应该好好保养身体了。说句题外话,为什么问这个?是不是女朋友嫌弃你了?
底下的评论都是:我和答主差不多情况。
同上
同上
……
昌缨把电脑合上,惆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往热水里加了一把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