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上了大学以后还天天过得像高三后半学期一样,会怎么样?
答:成绩年级前三,生活费全靠奖学金还绰绰有余,心无旁骛,没时间谈恋爱。
这就是谈君子的状态。而昌缨全程旁观了谈君子忙得跟陀螺一样的大学生活。谈君子的校区在市中心,而昌缨的学校在郊区。江城本就是超一线大城,这样两相隔,两人过得像异地。
大一时最艰难,每到周六昌缨会早上起个大早,坐地铁去找谈君子,然后晚上再回来,周日也一样,连着跑两天。有时候他懒得折腾,直接在谈君子的大学边上住酒店,但他从来没有开口要谈君子来陪他。光是看她那一张惶恐的脸就够他心疼的了,他想给她空间,本也没想做什么,但怕她有压力,胡思乱想。
后来大二实在嫌麻烦,干脆在谈君子大学边儿上买了套房。昌家有钱,但他在江城这套房并不算大,只是小区好,位置好,一套三居室,完全够住。更何况,谈君子几乎不来他这里。
在外面住也好,昌缨还学会了煲汤。谈君子高中身高就有168了,但上了高三体重骤降,后来又因为那个事,体重一直没回上来。昌缨为了让她胖一点简直煞费苦心。
日子就这样过,谈君子也在慢慢变好。昌缨觉得自己就像养小动物一样,一开始先费劲千辛万苦把小动物抓回家,然后再费尽心思和小动物混熟,然后小动物生病了他还得跑前跑后伺候着。但欣慰的是能看到变化,那就是好的。退一万步说,小时候是谈君子照顾他,现在轮到他来守护她,他并不觉得煎熬。
昌缨觉得顶多大学毕业,再过个几年,估计这事在谈君子心里就能基本翻篇。可能会一直是个刺,但至少她能正常生活,不再像个机器人。至少他是这样想的,想的还挺好。
*
大三寒假,谈君子回家过年,谈君子的毕业论文导师都找好了,打算大三下开始就帮导师干活。昌缨也如往年一样,同父母一起去了城郊大院爷爷家。
他专业是机械工程,上大二后一直在实习,起初的梦想有些微改变,他在几家设计公司做过实习生后,觉得给人家打工并不适合他,所以后来昌缨有意去和父亲生意场上的叔叔联系取经,他打算毕业后创业,开家自己的设计事务所。
谈君子家的团圆饭照例是和姥爷两人吃的,吃的简单,但不凄凉。两人开着电视,春晚当背景音,一盆饺子,还是两种馅儿的。姥爷烧了条罗非鱼,还做了醋溜白菜。君子爱吃豆腐,姥爷又做了个豆腐牛腩。
吃完两个人的团圆饭,有人敲门,大过年的谁会来呢。
“砰砰砰”,敲门声有些急促,一听就不是昌缨,再说他有钥匙。
谈君子正拿着遥控器把声音调大,这几年姥爷开始耳朵背,声音要震天响才行。她放下遥控器去开门,头还扭着看电视,电视里是冯巩的小品,一句“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啦!”听完,她才回头看门外。
门外竟站着关秋岳。
关秋岳一脸热切,这是谈君子从小到大没见过的表情。关秋岳一把攫住谈君子的手腕,把她吓一大跳。打她记事起,关秋岳就没抱过她,这一身体接触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醒了,君子,你和我走,我带你去见她!”关秋岳一改往日的儒雅,几乎是低吼着将谈君子往外拉。
谈君子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扒住门框,谈正气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爸!水仙她醒了!”关秋岳对着谈正气大喊。
“姥爷……我爸在说什么啊?”谈君子觉得手腕被拽的生疼,脸也有点扭曲,带着几分惶惑问谈正气。
谈正气拖鞋都没穿好,几步走过来去抱谈君子,想把谈君子夺回来,对着关秋岳低喝道:“混账!你是要干嘛?放开君子!”
“君子,我车就在外面,我带你去找妈妈!就现在,你妈说要见你!我们又可以团聚了!”关秋岳就像疯魔了一样去摸谈君子的脸,谈君子吓得大叫出来,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爸你在说什么啊,我妈不是早就死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放开君子,你这个疯子,大过年的你在这里抽什么疯!”谈正气去掰关秋岳的手。谈君子的手腕被箍得已经一圈青紫。
“君子,君子你听我说,你妈没死,都是你姥爷骗你的,她现在在医院住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跟爸爸来,爸爸带你去见你妈妈,你妈妈说要和我重新在一起,你也有家了!不用再住在姥爷这里了!”关秋岳又把脸色放缓,但是这种循循善诱在谈君子眼里简直比魔鬼还吓人,关秋岳的眼神太疯狂了。
“姥爷!姥爷!”谈君子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叫起来。三人几乎是抱作一团,你拉我,我推你。谈正气被关秋岳搡了一下,往后蹭了几步。
“你给我滚出去!”谈正气抄起门口的笤帚,想揍关秋岳,结果手举到半空,人就直挺挺地往后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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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君子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拨昌缨的电话。
这台诺基亚她从大一用到大三,同学iPhone都换了两代了,她这块砖头也一直没换。奇怪,她本来觉得这个手机挺好用的,为什么现在觉得按键好硬啊,她手指哆嗦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按下去一个,然后再艰难地按下一个数字,下一个数字……
那边接通时,还能电话那头的爆竹声。
“君子?”昌缨的声音似乎都带着爆竹的□□味儿,热腾腾的,还有些惊喜。
“哇——”谈君子听到昌缨的声音时,没说上一句话,就嚎哭出来:“昌缨!我姥爷没了!!”
人在救护车上就走了,急性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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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赶到医院时,谈君子抱着膝盖坐在位置上,脚上还是拖鞋,袜子都没穿。关秋岳则不耐烦地在医院走廊里徘徊,边走边自言自语:“不能让水仙等,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不能让她等……”
昌缨听到关秋岳的话,只觉得喉咙干涩,眼前也几乎一黑。
“昌缨……”谈君子抬头看昌缨,满脸满眼的泪水,一张小脸埋在黑发里,显得格外惨白吓人。
昌缨内心焦灼,但没说话,直接就蹲下了,抱住谈君子。
“我没有姥爷了,昌缨。”
“他在我怀里走的,我没有姥爷了。”
“我爸说,我妈还活着,说我姥爷骗我的,他还要带我去见我妈……我不知道,我好害怕啊。”
*
年三十的晚上谈君子是在昌缨家度过的,二楼那个家。
去医院时昌建国也跟着去了,后续的事不用他们两个小孩操心,就让昌缨先把谈君子带回家。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关秋岳据说是连夜就开车赶往了外地。
昌缨把谈君子抱到床上,他浑身都是爆竹的□□味儿,还有年夜饭的味儿,打算先去冲个澡。
结果他前脚刚进浴室,刚把套头衫扯下来,后面谈君子就‘哒哒’地跟过来。
昌缨光着膀子,有些无奈:“我洗澡,就一会儿,五分钟。我要脱裤子了君子。”
谈君子默不作声地把浴室门关上,然后开始脱衣服。
昌缨整个人就僵住了。
谈君子是低着头脱的,一件一件。
先是毛衣,再是毛衣底下的短袖。短袖一脱,就只剩胸衣。而谈君子直接就去解后面的扣子。
昌缨呆住了。
而谈君子就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脱完上面,开始脱下面。
昌缨觉得这一分钟格外漫长。
一个光溜溜,雪白又瘦的让人心疼的身体在眼前。他却一点杂念都没有了。
谈君子脱光,便走到淋雨头低下,把水旋开。
水刚出来是冷的,昌缨看她就直愣愣地站在冷水里,一把就把她扯到后面去,扭着把手,过了几十秒,水渐渐热了,他又用手指头试了试,才把谈君子又放到淋浴头下。
谈君子头低着,水流过长发,长发都贴在上身。她转头:“不是洗澡吗?进来呀。”
昌缨看她那眼神,心里才稍稍缓了缓,那眼神至少是带着温度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把裤子脱掉,也站了过去。
昌缨刚过来,谈君子就抱住昌缨,把脸埋在他胸膛。
上大学后,昌缨个子长到了一米八八,身材也比少年时厚实了些,有些男人的感觉了,不再是少年。
此时被心爱的、赤luo的姑娘环抱着,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十几岁那个少年,那个在江边表白完忐忑了一晚上的少年。
谈君子整个人都在抖。昌缨的心就像被扯碎了扔在地上,再被狠狠地碾着一样。他曾在年少时幻想过无数次和君子赤luo相见的场景,但从没有想过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一具又瘦,又冷,还在不停发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也简直要死了。
两人什么都没发生。
谈君子连做梦都在不停地和昌缨说:“对不起。”但他不清楚谈君子在抱歉些什么,在和谁说抱歉。
*
谈正气走后,谈君子的确消沉了一段时间。关于她母亲的事,昌缨一直在等她问,但谈君子一直没问。昌缨本来担心这一下子谈君子会一夜回到解放前,但他没想到的是,谈君子竟比之前好了很多,后来竟然还胖了些。有次昌缨肠胃炎住院打点滴,谈君子在医院陪床,竟让他生出几分儿时的感觉,简直热泪盈眶。
后来他才知道,有个词,他妈的叫回光返照。
大四答辩完,两人都不急回彤城。谈君子在忙什么他具体也不清楚,之前知道她导师留她读研,但后来不知怎样了,谈君子也没说。
昌缨已经从宿舍里彻底搬出来了,搬到市中心那里住。
这天他从学校回来,在楼下看到谈君子。
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来,因为谈君子剪了短发。他有些惊讶,还有些新鲜,本来想摸摸,后来觉得自己手脏,于是便指着她的发型说:“一直长发,没想到你短发也好看。”
谈君子手里拎着一条鱼,是半透明的黑袋子装着的。
“怎么来了不和我说?也不上去?”昌缨接过鱼,还举起来看看是什么鱼。
“罗非鱼。”谈君子告诉他:“你家密码我给忘了。”
谈君子主动来他住处找他还是头一次,昌缨有些受宠若惊。而且谈君子还过来挽住他。
两人进了门,昌缨直接拎着鱼进厨房:“这鱼打算怎么做?”他把鱼放水池,开水龙头准备冲冲,手着了水。
结果谈君子也没说话,只是跟过来,把水龙头关上,踮起脚,手压在昌缨的后脑,吻住了昌缨。
昌缨手上滴着水,只是悬在半空,直愣愣地,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谈君子拉过他的手环抱住自己,也不在意他手是不是湿了。
谈君子吻得有些生猛,毫无技巧。昌缨头脑一时空白,随后轻轻固住谈君子,分开两人,低头去看谈君子的眼睛,鼻尖去蹭她鼻尖:“怎么了?”
谈君子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话。昌缨心跳几乎骤停。
她说。
昌缨,我想和你做|爱。
她手张开,是盒避孕套。
*
不可能不心动。一瞬间,昌缨恨不能把谈君子就按在厨房的台子上。但他艰难地控制住了,声音有些发涩:“到底怎么了?”
谈君子不再看他眼神,而是闭上眼睛,去亲他嘴唇。这次不同于刚刚,她的亲温柔又缠绵,温暖又撩人。这对昌缨来说是致命的。谈君子没再说一句话,而昌缨也不愿再多问,纵是有诸多疑惑,但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可能忍得住,只想在这温柔乡里沉沦,不问缘由。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想好了?”
谈君子凑过去吃他耳垂,小舌头沿着他耳垂和脖子的交界处细细地舔,昌缨一阵颤抖,只听谈君子说:“昌缨,我不快乐,你能让我快乐吗?”
昌缨双手箍着谈君子的大腿,让她缠在自己的腰上,抱着人就往浴室走。
……
两人回到卧室时,谈君子已经软的不行。
昌缨家在42层,朝向视野辽阔,对面没有楼,所以平时几乎不拉窗帘。
此时正值江城的台风季。天空黑云压境,上面是层层叠叠的黑,下面是污污浊浊的灰,只等着暴雨落下,但在这暴雨来临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闷热,还有躁动。
……
暴雨终于在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中落下,大雨磅礴,昌缨身影开始耸动。
那快感就像水鸟略过湖面,留下的波纹一层一层的。
*
雨过天晴,黑云散去。而太阳也斜在天边,一片紫晕,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都是假象。
谈君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还在研究自己的昌缨。昌缨指着她胸前一点红色下面的一处说:“你这里有颗小痣,刚刚我一直盯着它看,太可爱了。”
“哪里有?”谈君子好奇往下看。
“这里。”昌缨托起,指给她看,嘴里带着戏谑:“你自己都不知道呢。”
刚才昌缨觉得女孩子太有意思了,明明是快乐,为何在哭呢。谈君子说,是一半在哭。
而这丰盈雪白下一颗摇摇晃晃、隐隐约约的棕色小痣,成了他之后四年每晚魂牵梦萦的画面。
*
在谈君子走后的半年时间内,昌缨都觉得她很过分。她以为这算是什么?补偿吗?
他也恨自己,大概是贤者时间作祟,让他在那一个疯狂的下午,脑海里只知道回味,不知道动动脑子思索一下她的反常。
有次他走在江城的大街上,过街天桥,一个老爷爷在唱歌卖艺。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他都走过老人家了,又退回去,掏出钱包:“您一天赚多少钱?”
老人把声音拧小:“两三百吧。”
昌缨从钱包里捻出五张:“这是五百,您回家吧,别唱了。”
老人不可置信地接过钱,塞进口袋,还指着自己的装备说:“这个你要不要,家庭KTV,曲库全,还可以评分。”
昌缨扶着额头摇摇头,冲老人摆摆手:“快收摊吧。”
昌缨走下天桥,心里骂了一句,又是这该死的家庭KTV。
还没走远,天桥上又响起老人的歌声。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
艹
都特么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