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动物世界里怎么说的来着,大草原又到了那什么的季节。人类的男孩儿们比春天的雄性动物略好,但好点儿有限。
春风拂过,街边儿的柳树抽芽,心里的草原冒尖。
这天下了课间操,刘戡跑来一班找昌缨。昌缨正明目张胆抄着谈君子政|治作业。
“昌哥昌哥。”谈君子和秦阮书不在位置上,去打开水了。刘戡顺势坐在谈君子位置上。昌缨淡淡看他一眼,刘戡自觉站起来,半趴在昌缨肩膀头上,手虚拢着凑到他耳边说话。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昌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了扭肩膀把刘戡搡开。
正巧张达和罗子涵进班,看刘戡在那里鬼鬼祟祟,“呦”了一声,两人奔过去叠罗汉。刘戡被罗子涵压到昌缨背上,昌缨Duang地一下趴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最后张达还来了个助跑,跳着趴到罗子涵背上。
“你们特么……”昌缨被压在最底下,声音嘶哑。
张达还冲秦轲摆手,让他也跳上来:“来,轲轲,上!”。秦轲嘴上说着“幼稚”,慢悠悠起身,然后往上一蹦,叠在了最上方。
至此刘戡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五个幼稚鬼由上而下地边骂边乐。昌缨被压得几乎说不出来话,伸在外面的手空着抓了抓,这让张达和秦轲有种隐秘的报复快|感。
距离张达回归学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期中都考完了,拯救张达小分队除了秦阮书全考砸了。分数下来以后,秦阮书稳稳当当年级前五。上了高中以后,外校考进几个大神,秦阮书不再是永远的年级第二,但是前五起码能保证。郁谋是大神中的大神,我自岿然不动,一直还是第一。
严格来说,秦阮书也不是很开心,当时她看了年级红榜,排第五,差点就不是前五了,而郁谋还是第一名,于是幽幽叹了口气。谈君子也幽幽地说:“你再叹气我打你啊。”秦阮书欲言又止看了谈君子一眼,没说话。
除了秦阮书以外,其他几个一班的,谈君子,昌缨,罗子涵,包括张达,因为将近一个月的划水,期中都掉到了一百名开外。当然所谓‘砸’是相对而言,他们平时基本都前五十,一百来名的成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挺次的了,当然比刘戡还是好上很多。
谈君子受不了这刺激,期中过后就一直奋发图强。外加上高一没分文理,数理化史地政都要学,加起来将近十科的内容,压力挺大的。
每天在学校除了上厕所还有去水房接热水,基本就钉在位置上刷题看书。
此时刚下操,她和秦阮书以及李老师前后脚进班,就看见五个男生叠在一起。李老师把教科书拍在讲台桌上紧跟着就大吼一声:“干嘛呢!!”他看见刘戡,知道不是自己班的,又吼了一声:“内个外班的,不许串班!该哪班的回哪班去!”
刘勘被夹着,急于抽身,上面几个来不及离开,然后一声诡异地“咔嚓——!”声在身下响起,五人巨塔轰然倒塌,一个摞一个咣叽砸在地上。
昌缨的椅子被压塌了。
谈君子抱着水杯震惊地看着这五个人。昌缨被压在最底下,看他的嘴型是一个“艹”。
“都都都——都给我到操场上站着去!”李老师气的都结巴了。
*
操场上的五人。
“昌哥。”刘戡开口。
“你今天别和我讲话。”昌缨冷冰冰开口。
罗子涵捂着肚子:“有点儿饿怎么办。”
张达邪魅一笑:“缨仔,被哥儿几个压得爽不爽。”
秦轲肩膀耸了一下,“幼稚。”
张达补刀:“轲轲就是包袱太重,嘴上说着幼稚有本事你别压上来啊。”
秦轲:“不许叫我轲轲。”
其他四人一起转头。整齐划一:“轲轲。”
随后刘戡想起来了,转头对昌缨说:“对了,我本来想说的是,这不是期中刚考完么,想问你要不要出去春游。”
罗子涵说:“你,和昌哥,春游?看不出来啊。”
“呸,你给我闭嘴,我意思是,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出去玩玩呗。叫上谈姐,秦阮书,还有……袁果……”刘戡兀自叨叨:“鉴于我孜孜不倦死心塌地感动了上苍,我觉得最近袁果对我态度有所缓和……”
秦轲不留情面地说:“当我这个哥哥不存在?”
“噢!”刘戡一拍脑门:“抱歉啊哥,我对你们家袁果是认真的。”
“谁是你哥。”秦轲说。
“哎到底成不成啊,就五一假期,去咸城,那边儿不是有个雾灵山么,咱们去那儿春游,住一晚上。”刘戡挺兴奋。
昌缨看着远处的篮筐:“我无所谓,不过谈君子不一定去,她最近闭关学习。”
刘戡盘算得很好:“这你不用担心,我负责说动秦阮书,只要秦阮书去,谈姐肯定去,谈姐去,袁果就去。”
听这话,昌缨脸黑了几分。
罗子涵笑着说:“戡哥你会不会说话,你应该说,昌缨去,谈君子就去,你怎么能说秦阮书呢。”
刘戡摇摇头老老实实说:“这还真不一定,据我多年观察,秦阮书在谈姐心里分量不比昌哥轻。很难讲,大概四六分,或者五五分?”
刘戡说完,发现除了罗子涵以外的另外三人同时气压低,虽然他们心情不好的原因不尽相同。
*
谈君子和秦阮书的友谊真正始于初中。
两人小学就认识,但就是普通朋友。后来上了初中,那时候秦阮书和谈君子坐前后桌,平时的交集最多就是从前往后传卷子。
初中的英语老师刘丽是个时髦又漂亮的女人,天□□服不重样,让大家管她叫MissLiu。家里据说挺有背景,她爸是教育局的头头。
MissLiu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是因为热爱老师这个职业、热爱学生们才来教书的,学校老师工资那点仨瓜俩儿枣的我还真看不上。”
凭良心说MissLiu教的挺不错,发音也好听,而且思想前卫,经常给同学们放一些外国电影。谈君子还挺喜欢她的,经常下课或者放学去办公室找她问问题。
但她属于性格有些跋扈的老师,优点缺点都很明显。看得出来家境不错,确实教书不图钱,有底气,然后经常发没道理的脾气,上课稍微得不到回应就开始摆谱,说什么“我这样的老师你们应该珍惜,我本来应该在大学教书的,你们这帮土包子”blahblah的。导致班里有一部分同学喜欢她,一部分同学挺烦她的。秦阮书就看不惯她。
有次上课,MissLiu又开始说一些带优越感的话,秦阮书就摊开书在书的空白处画小画。MissLiu看见了,上去唰唰几下,把她英语课本撕了。然后MissLiu指着秦阮书鼻子说:“你不要因为自己成绩好就觉得我不敢说你,年级第一第二的我照样敢说!”
秦阮书毕竟还是小孩儿,被老师指着鼻子骂,能把眼泪憋住已经很不错了,全靠一口气支撑着。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但愣是没哭,咬着牙低头看空无一物的课桌。
后来MissLiu继续讲课,让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三课,秦阮书没有书,傻呆呆坐在那里。谈君子看不过去,捅了捅秦阮书的后背,秦阮书转过身,谈君子把课本横过来,两人凑着脑袋看一本书。
但不知道怎么的,估计刚才那个气没过去,以及MissLiu就是想晾着秦阮书,所以谈君子和秦阮书分享课本这一行为又惹恼了MissLiu。
这次MissLiu阴阳怪气地叫谈君子站起来。
“怎么着?你行侠仗义啊?显得我就是个恶人啊?”MissLiu直接冲过去把谈君子的课本也撕了。
谈君子一动不动站着,她其实也吓傻了。她和秦阮书那时候也不算好朋友,借给她书看单纯就是因为看不惯MissLiu仗着老师身份给学生难堪。
现在MissLiu把她书也给撕了,这让谈君子性格里刚的那面一下子就被激出来了。
于是她吸了几口气,把眼泪稳住,盯着黑板上方的白墙铿锵有力说道:
“老师也不是圣人,老师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刚刚秦阮书趁您说话时画画,是她的不对,您可以批评她,让她罚站,但是您把书撕了就是您的不对!”
“无论如何,撕书是不对的!我觉得您应该向我和秦阮书道歉!把气撒在学生身上根本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话过,MissLiu几乎气疯了,唾沫都喷出来了吼道:“你、给我去教室外头站着去!”
谈君子也气的手直抖,但她不敢动,因为一动的话破坏了平衡,眼泪就要掉出来了。这时秦阮书蹭地站起来,拉着谈君子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教室门。
*
自此,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后来变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之后的事,谈君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后来初中毕业时,MissLiu还专门私下里来找谈君子。
当时谈君子和秦阮书手挽手走在楼道里,碰到MissLiu,MissLiu叫住谈君子。
“还生老师气呢?”MissLiu带着那种长辈看晚辈的笑,拉住谈君子的手。
初一撕书那事之后,MissLiu也没道歉,继续像个公主一样经常在班里摆架子。谈君子性子里拧的那一面被激出来了,几乎是和MissLiu冷战了三年。
学生怎么和老师冷战呢?该打的招呼会打,上课叫回答问题也照样回答。但就是没再像以前那样经常举手,经常下课去问问题了。
过了这么久,快三年,MissLiu来主动示好,弄得谈君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吃软不吃硬,对方稍稍软下来,她就开始反思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于是谈君子小声说:“没有。”
“你这小孩,也属于我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MissLiu笑意盈盈地搂着谈君子:“这一晃三年,你都快毕业了,咱们抱抱,昂?”
楼道里MissLiu搂住别别扭扭的谈君子。
这个拥抱维持了很久,MissLiu还一下下地拍谈君子后背。
MissLiu没有真的说“对不起”,但谈君子知道,这对MissLiu来说已经是非常郑重的道歉了。
后来MissLiu还拉过秦阮书的手,把秦阮书的手和谈君子的手放在一起,佯装生气说:“每次看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我都气得牙痒痒。”
随后她浅浅笑道:“你们都要好好珍惜彼此啊。学生时代的友谊,真是美好。”
“看到你俩,我就总能想到我教书的初心。”
不过后来谈君子刷贴吧,发现“初中部的MissLiu”依然是贴吧的热门话题。据说还是没变,脾气还是那样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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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就鬼屋事件道歉后,秦轲体会到了一个真理,这就是:
抹平尴尬靠两件事情,一个是时间,一个是装傻。后者他还挺擅长的。
武馆后面有个社区乒乓球台,年久失修,中间的网还破了个洞。但武馆那帮小孩儿经常休息时去玩。有次谈君子正和牵牛打乒乓球,两人打的都不怎么样,还剑拔弩张的弄得跟奥运会一样。一个自称张怡宁,一个自称王楠。
秦轲在边儿上观察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两人打的是连旋转都不带的幼儿园乒乓球。
打着一半牵牛有事被师父叫去,把拍子给秦轲拿着。秦轲掂了掂乒乓球拍站到谈君子对面,谈君子显然不太自在,不想和他打。
“我的发球能接住的人不多。”秦轲只轻飘飘说了这一句话,谈君子就抛去顾虑迎战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严肃半弓着腰准备接球的样子,秦轲心里觉得好笑。手腕上稍微带点力道,打出了一个带一丢丢旋转的球,谈君子如临大敌,一拍子接住以后刚想抽回去,那球如秦轲预料中一般就被抽飞了。
“哎!”谈君子看那球轨迹奇怪,十分惊异,又有点懊丧:“再来再来!我能接住的。”
然后谈君子就光接这个发球就接了快半小时,每次都有一种明明自己可以接到的错觉。
最后一次谈君子好不容易接住了,打回去,结果那球卡在网子的洞里,她气得直咬牙:“这算的吧,算的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算。”秦轲笑。
“算的,算的,算我接到了。”谈君子狡辩加耍赖。
“不算。好了,今天就打到这里,不玩了。”秦轲把拍子放台子上,也不顾谈君子阻挠,留谈君子一人在身后跺脚:“再来一次,就一次!这次我绝对就能接住了!”
秦轲心想,谈君子真的很好糊弄,逗她跟逗小孩儿一样,他每次发的球旋转方向都不一样,她也没发现,还总觉得自己能接到。
*
雾灵山之行最终还是敲定了。
刘戡去找秦阮书时,秦阮书答应得特别爽快,然后就依次是谈君子,袁果。罗子涵没去,因为趁五一放假,他奶奶给他约了拔智齿。
咸城就在彤城边儿上,依山傍江,这几年大力推广旅游业,经济发展迅猛。
雾灵山其实是炒作出来的景点。本来是个小山包,有个富豪承包以后,人工又给堆了堆,然后周围弄了度假村,还带动了一片经营民宿的。
从彤城坐大巴,大概三个小时就能到雾灵山。刘戡定的周边民宿,没有定到度假村里面,但民宿环境不错,周围小吃也多,而且就在江边,风景也好。
放假第一天,大家约的七点见面。坐上大巴谈君子就从书包里抽出物理卷子,大巴晃晃悠悠的,所以谈君子只做选择题。刘戡惊讶:“不是吧谈姐,出来玩你也不放松,还这么努力。”
然后刘戡的头就被昌缨按了下去,“别吵,你让她做题…”
谈君子点头,十分赞许地看了昌缨一眼。结果昌缨刚刚那句话没说完,还有下半句,他慢悠悠说:“到时候谈君子得不了诺贝尔奖全赖你昂刘戡。”
谈君子脸垮下来,知道昌缨在讽刺她,下意识把卷子往书包里收,昌缨笑着伸过手按住她卷子:“我错了,您继续写。”
大巴晃悠着,结果昌缨手没按住卷子,反而按住谈君子的手,他手指修长,几乎把谈君子的手罩住了。
谈君子整个人定住,她觉得昌缨的手心儿暖融融的,还带着一丝潮乎气儿。
只这一瞬,昌缨立马把手收回来,他面色不变,但收回来时手还不自觉摸了摸耳朵,滚烫。
两人一个往窗外看,一个往过道看,同时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