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几件大事:发新书,选班委,排座位。

李老师甭看一挺腼腆的人,做事倒是雷厉风行。选班委时李老师说大家还都不是特别熟悉,就先由他指认几个班干部,等学期中大家都彼此了解了,再重新无记名投票选举。

大家都没异议,其实都上了高中了,大家对当不当班委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了,耽误时间,耽误精力,而且十六七岁这个年纪正是不愿意表现自己的年华。不像小学,一个个的把老师说的话当圣旨,特别想当老师的‘小帮手’。

小学时谈君子就是这样一个“官儿迷”。一二年级时是小队长,胳膊上别个一道杠可神气了。后来‘平民’昌缨被选作体育委员,戴上了两道杠,让谈君子低迷了很久。让谈君子更气的是两道杠昌缨丢三落四,经常不戴着象征身份的两道杠,压根就没把这个委员身份放眼里,成天吊儿郎当,她恨不得踹他。

班长还是由原来初中直升班的季帆担任。谈君子没再当纪律委员,而是被派成了生活委员。秦阮书暂时当起了学习委员……都选好后,开始排座位。排座位的时候,李老师让大家都出教室,然后挨个进来被安排,当然自己可以提一些要求,比如自己近视,就可以离黑板近一些,比如自己数学不好,想挨着数学好的同学等等。

班里桌椅两两一排,每隔两周都要往右挪,所以基本上坐在自己左右两排的同学会轮流成为自己的同桌。

大家都还是想和认识的人坐一起,但李老师排座位的原则是尽量让女生和女生坐一桌,男生和男生一起,毕竟高中了嘛,少男少女青春萌动,同桌最容易发生故事,所以要避免‘早恋’。但是一班男女生不是双数,有些还是会有男生女生坐一起的情况。

按学号在教室外排队,谈君子的首字母T比较靠后,所以学号也靠后,等排到谈君子,空位不剩几个了。李老师看了看谈君子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的,于是大手一挥:“你坐那里。”

谈君子一看,倒数第二排,左边秦阮书,右面昌缨,后面秦轲,秦轲右面挨着张达,左面坐着罗子涵……好家伙。不知为何,有种必胜客海陆空披萨的感觉,豪华闹心阵容。

要不是还有个秦阮书在左面,谈君子几乎都要两眼一黑。不过她比较庆幸的是没再挨着蒋晨晨,初中三年她一直和蒋晨晨同桌,这厮爱抠鼻屎……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弹鼻屎。

昌缨此时正一只手托腮支在课桌上,一只手转着笔,笑眯眯地看着班门口的她。

谈君子拎着书包走过去,坐下后,昌缨把包子推她跟前:“吃不?”

谈君子摆摆手,“诶不对啊,你怎么没坐最后一排?”昌缨,罗子涵,张达这几个,向来是班级最后一排的常驻嘉宾。班级最后一排是一个班的魅力所在,平时上课接下茬儿,吃零食,出怪声,看小说,玩手机……但又因为一班的几个学习都还不错,老师也没辙。

昌缨其实不怎么和张达他们混在一起,但是他会在最后一排睡大觉……初中三年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有在篮球场上会神采飞扬,但学习一直中上游,气不气人。

昌缨咬了口包子,气定神闲:“你猜?”然后给谈君子看了下包子陷儿:“豆沙的,真不吃?”

当时排到他时,他一副好学生样子,恳切地和李老师说:“老师,我近视,不能坐最后一排。”

李老师也是信了他的邪。

*

放学时在校门口谈君子碰到了短头发的袁果。袁果一身宽大校服,新发的校服上面已经画了几道圆珠笔,书包半挎在臂弯上,正吹着泡泡糖站在门口等人。这次不走软妹风了,改走不良风。

她也考上一中了,只不过没进重点班。

“你头发呢?”谈君子指着袁果一头短发。阳光下还泛着偏光绿,属于那种将将不会被老师发现的那种发色。白炽灯下看十分正常,自然光下一照立马露馅儿。

袁果成功吹破一个泡泡,再把口香糖收回嘴里后继续嚼着,说:“你是不是傻,之前那个是假发。”

“哦。”谈君子点头,看袁果嚼口香糖那样儿和秦轲如出一辙,然后又问:“你等刘戡呢?”

袁果愣了一下:“刘戡是谁?”

谈君子睁大眼睛看她,有些不可置信。

袁果随即笑了下:“逗你呢。”解释道:“我俩分了,我把他踹了。太粘人,有点儿烦。过了新鲜劲儿了。”这话不痛不痒,举重若轻。

谈君子消化了一会儿。她心里怪怪的,倒不是因为觉得袁果不好,相反,她一直挺喜欢袁果这样的妹子,直来直去,享受当下,挺洒脱的,不装。

但刘戡算是昌缨玩儿的比较好的朋友,和谈君子也熟。所以听到袁果这么说,谈君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答,只是又闷闷地回了一个“哦”。

看她那样,袁果用手指头捅了下谈君子的脸蛋儿:“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傲得很,现在觉得你挺呆的。怎么?我俩分手你还不乐意了?”

“那倒也没有。”谈君子摇摇头,正准备要说什么,只见袁果蹦起来冲教学楼那边招手,然后像只松鼠一样奔向一个的男生,谈君子不认识,估计高年级的。袁果回头冲谈君子挥挥手:“我男朋友来了,我先走啦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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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昌缨也知道了,从刘戡那里知道的。本来去刘戡班级找他放学去篮球场,结果刘戡破天荒拒绝了。看到刘戡那张臭脸和别扭劲儿,昌缨拍了下刘戡后脑勺儿:“怎么了?”

没想到刘戡反应巨大,抱着后脑勺直接就在楼道里蹲下来:“我他妈都分手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我了!!”

昌缨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震惊,说“打”是不是过分了,就是轻轻拍了下啊。看刘戡还那儿蹲着,昌缨揪着刘戡校服领子把他提起来,刘戡好歹也一米八几的男生,此时此刻觉得委屈极了,拿手背擦着眼睛。楼道里的低年级同学都避开两人走,尤其对昌缨指指点点,以为他是校霸什么的。

不想让刘戡继续在教学楼道里丢人现眼,昌缨把刘戡拖到操场,两人就坐在篮筐下。远处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刚开学操场上没什么人,

“艹,你还真哭了?”昌缨有些不可置信,没忍住说了个脏字。

刘戡眼眶是红的,脸被风一吹还有点发皲。他坐着半天没说话,就看着风中飘荡的、掉了一半的篮网,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咱学校什么时候把这几个篮筐重新安一下,你看这个都歪了。”刘戡指着头顶上的篮筐说。

昌缨没理他,直接问:“分手了?”

刘戡幽幽地回头,眼眶又红了:“我他妈刚调整好。”

昌缨没说话,就等刘戡往下说。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善变的女的呢……当初还是她追的我,在一起后想理我的时候一天八个电话,要么就是从早腻到晚,不想理我的时候能两天不见人影,去干嘛了也不说……后来说分手的也是她,理由居然是嫌我不会吹泡泡糖……!这理由也太他妈不走心了!糊弄我都不好好糊弄!”

刘戡哭得不行的时候就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

真等刘戡说完了,昌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这么七扭八歪地坐在操场上。

想了想,昌缨拍拍刘戡的肩膀。

刘戡盯着那个歪篮筐迎风流泪,突然又有一行热泪流下:“艹,现在想想我又被骗身又被骗心……真他妈心酸……”

想到这里,刘戡回头看昌缨,一字一句:“真的,感情这种事,你要有心理准备。保护好自己。谁当真了谁就完了。”

看着刘戡一本正经的滑稽样子,昌缨缓慢地吐出了一个“滚”。

刘戡摇摇头又说:“嗨,我瞎操什么心啊。谈姐会珍惜你的,我看她被你吃得死死的,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伤害你。青梅竹马可真好啊。”

昌缨纠正:“你说反了,是我被她吃得死死的。”想起那天去超市,谈君子死活不肯再扶着他腰,还是他耍了个心眼儿两人才又恢复如初。想到此就淡淡的心酸。谈君子这个人,往前走一步还会往后退三步,任重道远啊。

这时有认识的男生路过,打了个招呼:“昌缨,刘戡!诶戡哥这是怎么了……?”

昌缨指了指篮筐:“篮筐歪了,正难受呢。”

那个男生愣了下:“想不到戡哥还挺多愁善感。走了啊拜拜。”

男生走远,刘戡不知道又动了哪根筋,哭着道:“……可我还是好喜欢她啊!呜呜呜呜……”

*

新高一这次被拉到城郊的军事训练基地,之前都是在学校军训,后来好像被人举报了,说一中校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老师侵占学生军训时间补课。没办法,今年只好来这里,省得又被人举报。

对于学生来讲其实挺哭笑不得的,因为军训和补课,你没法儿说哪个更痛苦。

男生女生分配好宿舍,谈君子她们住的是大开间儿,上下铺,一间房里摆了二十几张上下床,好几个班的女生都给凑一起。袁果也在。

负责一班女生的是刘教官,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入伍没几年,就被派来当军训的教官。此时站在女生宿舍里,在一帮女生的注视下教大家叠豆腐块儿,还有点紧张,在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完了以后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整理内务,然后就要去操场集合。刘教官反复强调,哨声一响,立马集合,三声哨内必须到场。

整理内务就是把床铺整好,行李收好,被子叠成刚刚教的豆腐块儿,以及穿好军装。

每个人还给发了个小马扎儿和小水壶,一会儿集合的时候也要带下去。

谈君子平时在家就会叠豆腐块儿,她飞快地弄好自己这边,就跑去帮其他女生叠。袁果此时盘着腿坐在下铺,看着谈君子帮她弄豆腐块儿,笑着说:“从这个角度看你好贤惠啊~”

谈君子翻了个白眼,把袁果拨拉下床:“去去去,床单也要铺平的,你别坐着了,赶紧把鞋穿上。”

秦阮书也认识了袁果,不过她对袁果的初印象并不是很好。她觉得自己可能阴暗了,因为印象不好的原因是她觉得袁果会抢走谈君子。于是秦阮书站在那里,抱着臂:“自己不叠让人家帮你,你还好意思坐着,切。”

袁果说:“你的不也是君子给叠的,好意思说我。”话虽这么说,但袁果听话地跳下床开始穿军装,穿作训鞋。秦阮书的重点都放在她居然管谈君子叫君子!烦死了!干嘛这么亲密!

谈君子叠好,站起身,看着正互相瞪着彼此的俩人:“你们防晒涂好没?”没有。

秦阮书去找防晒,袁果蹲下系鞋带,这时哨声响了,下楼集合。女生们纷纷拿起小马扎儿背起水壶往楼下跑。一时间房间里只剩她们仨。

秦阮书防晒涂了一半,袁果皮带怎么也扣不上。谈君子蹲下来帮袁果捣鼓她那个皮带,急得她差点儿上牙咬。弄半天,发现她那个扣子好像是坏的,于是谈君子一手抄起三个小马扎,对袁果说:“你自己手圈着皮带,你的马扎我帮你拿,咱们快下楼。”

又对秦阮书说:“防晒你拿上搁兜里,别涂了,快点快点!”

三个女生飞快地跑下楼,此时全年级已经都在宿舍楼前站好,各班教官也都在训话。全年级四五百人就看这仨小姑娘,一个拎着三个马扎儿,一个帽子歪的脸上防晒还没凃匀,一个手里提着裤腰带。

刘教官严肃地说:“你们仨,在边儿给我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