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城一向治安好,虽然没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但是犯罪率在全省一直都最低。
别人都说彤城的地痞流氓平均素质都比别的城市高。很多年前曾有新闻报导称,当地一家良心面馆面临倒闭,混混们都自发去那家面馆吃面,不打架不斗殴,就乖乖吃面乖乖付钱,愣是把面馆生意救回来了。后来记者一走访发现此面馆老板袁某是昔日混混头目,现在退役了,因为只擅长当混混不擅长做生意,导致面馆一直赔钱……
类似这种社会新闻还挺多。彤城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帮派,说是不成气候,因为他们经常因为扛着老奶奶过马路,上车给老大爷让座上新闻,给帮派丢尽了脸。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发生。
近来却有一件真正的大事。这件事上了当地报纸,占了不小的版面。
报道称是有一名初中女生失踪,家长也是心大,失踪了快两个月才来报案。这个失踪的女生刚刚中考完,计划和朋友们去彤城附近的一个地级市玩,和家长提前报备了。
家长平时也不怎么着家,两个人做小生意,平时经常去外地订货进货,女儿行踪掌握的也不是特别清楚。直到发现女儿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回过短信和电话,才意识到出事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赶紧去联系那些和女儿出去玩的同学,才得知他们早就玩回来了,并且当初坐大巴时那个女生临时放了鸽子,没来,也就是说,她压根没有跟着同学去外地。
又没去外地玩,又不在家,两个月了音信全无,都快开学了才想着报警,警察表示有点棘手。主要是太久远了,错过了四十八小时的黄金时间,没办法确定具体的失踪时间和地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关于这件事警方还在跟进调查,报纸上也没说目前进展得怎么样了。
当时谈正气边抖搂着报纸边叹气,看见在一旁蹲着收拾行李包的谈君子说:“你瞅瞅,刚中考完,可不就和你一般大么,可得小心,上次你说你那个小伙伴儿秦什么……”
谈君子在往行李包里使劲塞着防晒霜洗漱包,他们新高一的马上过几天就要去军训了,她收拾东西收拾了快俩小时,老怕什么给忘了。蹲得有点眼冒金星:“秦阮书。姥爷您怎么老记不住人家的名字,我俩都认识八年了,每次说都是秦什么。”
门口响起开门声,估计昌缨来了。
她摇了摇只剩一个底儿的防晒,肯定不够用,军训七天,这次还是拉到一个城郊的军事训练基地,东西都得多备一点。对,还得带管小牙膏,想着去卫生间拿,便站起身,结果起的有点猛,一时间眼冒金星,刚往后退了一步,有双大手就在她后背轻轻托了一下。
“诶倒了怎么。”昌缨只在她后背捞了一下,自然地像扶一个要倒的油瓶一样。谈君子刚站稳便条件反射般地蹦走,昌缨愣了一下。
“你来的正好。”谈君子若无其事说:“我们去趟xx超市吧,有些东西要买,你有什么要买的赶紧想一下。”她晃了晃防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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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般的女子不会骑自行车,说出来会不会有点丢人。但是是有这么个理论,说是会骑三轮车的就不会骑自行车,会骑自行车的不会骑三轮车。谈君子属于前者。昌缨属于后者。
小时候她骑着姥爷的三轮车带着昌缨满院子飞驰,现在轮到昌缨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这儿去那儿的。
她记得她初中学自行车的时候,不会拐弯,只能骑直线。当时昌缨带着她去城郊公园,那里人少,有个大空场,没树,他就在那里教她。
昌缨有耐心,但怎么教怎么学不会。谈君子也不怕摔,风格特别自信。骑起来昌缨追不上都,望尘莫及,眼看着谈君子骑得飞快走了一个大直线,然后直直地掉进了护城河里。
护城河就是个臭水沟子,除了淤泥就是垃圾,不深。昌缨蹲在岸上,看着头上顶着臭水草的谈君子,又想笑又无奈:“别学了吧,以后我带你,嗯?”回家的时候昌缨觉得后座坐了一个臭臭泥,又臭又乖的。
后来谈君子也没真让他带,她上学都是自己走着去,有时天气恶劣就坐一站公车,反正近。只是一周一次大采购,会叫上昌缨骑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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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到xx超市有一点距离,骑车大概十几分钟吧。那个超市算是彤城比较全比较大的,一般日用品没了谈君子都会拉着昌缨去那里买。因为家边上的小超市经常卖假货,不靠谱。
谈君子此时此刻坐在后座上特别别扭。自从做完那个梦以后,她就有点儿无法直视昌缨了。她侧着坐,一般都是单手扶着昌缨的腰,但现在她的手紧紧扒着后座的一条杠子,没碰昌缨。
她不知道昌缨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别扭,大概没有。因为此时昌缨在前面还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讲着话,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谈君子不敢扶着他的腰了。
但即使不扶着腰,谈君子还是能感受到少年后背传来的丝丝热气,打在她的手臂上。夏天炎热,好多男生都是一身汗味儿。但昌缨身上的味道却很好闻,非常清爽的洗衣粉混杂着柔软剂的味道,这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木质香,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非要形容的话,就像雪过天晴的森林。一闻就知道是昌缨。
由木质香开始思维发散,谈君子正陷入某种迷思中,此时车身一阵颠簸,然后谈君子整个人骤然失重,就像坐过山车一样飞速滑下一个超级陡的大下坡,吓得她赶紧抱住昌缨的腰,一声荡气回肠的“啊!!!”字还没喊完,昌缨就一个刹车停在了下坡的终点。
“这是哪条路啊?咱们好像没走过。”谈君子放开昌缨,有些疑惑,以前去超市不记得有个大下坡呀。
昌缨半回过身,似笑非笑:“今天换了条小路,没想到有个下坡。抱歉啊。”
这抱歉十分不真诚。
谈君子甚至有个错觉,他知道这里有下坡,故意的。
“……吓死我了。刚刚那个也太陡了吧。”谈君子不知道说什么。她刚刚像个考拉一样就差整个人挂在昌缨背上了。
这时昌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与其说是拍,不如说试图抚平她炸起来的几根头发:“那你记得抓好我。……这根头发怎么按不下去?”
昌缨再骑起来的时候,谈君子乖乖扶着他的腰。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放下面一点?再往上挪挪?奇怪,平时自己都是放哪里的。
她的手在昌缨腰间移上挪下,像在耍流氓。
这时昌缨单手脱把,也不低头,精准地捉住谈君子乱动的手腕,紧紧按在腰间:“谈君子,之前没看出来,你怎么还非礼上我了?”
昌缨侧头,少年头发在风中飞扬,声音却很平静:“不要乱动了。”说完手便放开,继续扶把。
乱摸是要负责任的。
谈君子不动了。她感觉坐在后座上的自己静止地像只树干上的两栖动物,比如蜥蜴变色龙之类的。
但是手心里要着火了。少年的腰好坚实,还烫。那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从昌缨的腰,爬到自己的手上,再顺着自己的手臂爬到自己的心里、脑里、全身上下,整个人麻麻酥酥的,就像漂在半空中。不能说是不舒服,也不能说是舒服,总之不太得劲。
*
暑假两个半月,过得说快也快。这个夏天高温预警了好几次,一直到九月快开学,还每天都差不多三十多度。还这么热的话,今年的新生军训不好熬啊。
返校的学生一个个还没缓过劲儿来。一部分是因为在家呆的懒了,一部分是因为最后几天狂赶作业累着了。
新班级里有一半都是之前初中班直升上来的。另一半是中考成绩特别好,实打实考进来的。今天只上半天,就是发书,见新同学,评选班干部,新学期动员,以及交代下第二天出发去军训的一些事宜。
进校门的时候谈君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那个身影一晃就进了教学楼,她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等她进了教室以后,才发现刚才没认错。
“秦轲……?”谈君子看见秦轲坐在高一一班的教室里。她还以为自己进错班了,退出去又看了眼班级的牌子才又进去。
秦轲今天乖乖地穿着新校服,不是什么老头衫背心儿,嘴里也没有嚼着牙签。一副没睡醒又莫名拽地翘着椅子腿靠在教室后面的墙上眯着眼睛打盹。这种姿势也不知道他是想睡觉还是不想睡觉。椅子随时都能倒的样子。
谈君子站在他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秦轲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呵欠:“许你上学,不许我上学?”
那倒也不是……不过这话说的谈君子确实有点心虚,在她印象里好像秦轲出现在这个城市的任意角落都是正常的,唯独在学校里出现不正常。但是仔细想想,当时去体检时有碰到他,那说明他的确是高一新生。
这时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有些老同学还和谈君子打招呼。谈君子便拉了张秦轲前面的位子坐下。班主任还没排座位,所以大家也就随便坐。
张达进来时看见谈君子在和秦轲说话,看秦轲眼熟,想了想也有点惊讶,是那个KTV前台。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和罗子涵他们互骂了句“傻逼”算是打过招呼。扯了张凳子坐在了谈君子斜前面。
最后班里人几乎都来齐了,班主任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伙子,估计才二十七八岁,戴着副眼镜,又斯文又秀气。他夹着个本子匆匆进班,看见台下几十双眼睛立马就脸红了。
在台上哼哧了半天,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了,做好心理建设,刚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姓李,叫李伟。大家以后就叫我李老师。我是咱们高一一班的班主任,也教大家语文……”
然后就看见昌缨踩着点慢悠悠地晃进教室。提着袋牛奶,还拎了个包子,书包抓在手里,像个老干部一样进了班。将将没迟到。
昌缨那个淡定劲儿,要不是身上穿着校服,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才是班主任。他环视了一圈,先是看了眼谈君子,后来再去看空座位。还剩最后一个空座位,在第一排,正对着班主任。面无表情过去坐好。包子给放桌斗里。书包扔脚边。
昌缨坐第一排实在碍眼,后面一溜儿同学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犀牛,而昌缨则是犀牛视线中央的那个角。昌缨刚坐下,之前初中班的蒋晨晨就不耐烦地推他肩。
昌缨侧头:“?”
“你挡我了,你低下头。”蒋晨晨眼镜有瓶底厚,平生最烦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扰他学习。此时正在奋笔疾书记着李老师的废话。
昌缨莫名其妙:“黑板上有字?”
蒋晨晨瘪了瘪嘴,看昌缨那个死样子,立马唰地举手:“报告李老师!昌缨太高,挡着我看不见黑板!”
李老师一头雾水:“黑板上有字?”这届学生有些太热情。
蒋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