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恼羞成怒冲谈君子冲过来,嘴上说着“艹你妈”,双手张着想捉住谈君子,谈君子像条泥鳅一样躲过去。她顶多是体能比较好的女生,和这个变态硬碰硬那得是脑子抽了,她也没打算硬来,刚才那一脚已经算是出了气。她现在躲过去,是怕这人有什么脏病,挠着自己多划不来。

厕所就四个隔间,狭小的很,谈君子钻到洗手台下。那人再向谈君子扑来的时候,昌缨正好推门进来。昌缨一行只见谈君子缩在洗手台下面,那人站在原地愣住了,看着门口几个一米八几的少年。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秦阮书关着的隔间门猛地打开,直接把那个变态拍在了洗手台上。

那花棉袄直接被这门拍得弯腰倒在洗手台上,有点懵,头就靠在池子里,洗手感应还亮了,哗哗流出自来水,浇在了他头上。

谈君子这时候钻出来,昌缨在旁边还搭了把手,两边托着她的手肘直接把谈君子叉到了自己身后,谈君子还没站稳,刚才蹲着脚有点麻,又被张达拽到了身后。

“没事儿吧?”张达问,伸手想拍谈君子的头。谈君子躲了一下,没让他碰到头发,只是严肃地摇摇头没说话。

只见秦阮书眼睛还是红的,一边哭得抽抽,一边却做出这么英勇的事,一脸愤懑化为刚才那一下猛地推门。刚刚那人捉谈君子的时候,秦阮书一直在门缝里偷瞧着,只等着那人经过自己门的时候把他拍了,帮谈君子解围。

这时前台小哥和KTV老板都来了。前台小哥拿个木楔子把卫生间门卡住,然后就双手抱臂靠在门上看热闹。

此时女厕所的门大敞着,秦阮书也出来了。昌缨将那个花棉袄的手背扭着压在洗手台上,一只手按在他脖子后面。花棉袄力气大,但是昌缨手劲儿更大,拧在他的后脖颈的麻筋儿上。

那个花棉袄此时头被昌缨按在水池里,侧着头骂骂咧咧,但嘴里叽里咕噜的也没听清骂的啥,像是精神有问题。谈君子此时垫着脚看里面,正好和那个花棉袄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对上。那花棉袄的眼神让谈君子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他在装傻充愣。

KTV老板一边招呼着大家回包间,别围观,一面看向那个偷窥变态:“诶,花棉袄,怎么又是你……行行好吧我们这儿还要做生意呢……”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老板冲着前台小哥说:“前门放进来的?”

小哥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不是。”

老板也清楚,要么就是趁前门不注意,要么就是从后门溜进来的,根本看不住。所以也没怪小哥。

民警随后就到了,腰里别着警棍,压着被称作‘花棉袄’的中年人出了KTV门,谈君子几人也跟着到了派出所做笔录。KTV老板让前台小哥也跟着去。

派出所里,小陈警官坐在自己的小隔间桌子前,拿个本子负责询问事情经过。一帮学生站在远处,小陈警官点到谁,谁就坐过去面谈。

秦阮书说当时她去洗手间时,前脚刚进门后脚那个花棉袄就跟进来了,低着个头在洗手台那里鼓鼓捣捣的。她没看清男女,因为那个花棉袄是女士的,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哪个大姐。

等她进了隔间,门拴生锈了有点卡,她弄了半天才闩上,刚蹲下,就看见一张男人的脸歪着,从门下的缝隙中看着她。

那张脸胡子拉碴,还似笑非笑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下身。

她吓得大叫一声。尿也给吓得憋回去了。赶紧穿裤子起身,贴在抽水箱上,根本不敢出去。

那人还吹口哨:“尿啊,尿啊,臭□□,我给你嘘嘘。”

花棉袄似乎很享受看到少女受到惊吓的样子,还伸出舌头来,做着诡异的鬼脸。

说到这里,秦阮书哭丧着脸问小陈警官:“您这儿卫生间能给我用一下吗……”晚上喝了好多水,又弄这么一出,现在她终于想起要上厕所了,都快憋坏了。

小陈警官也不抬头,继续在本子上写,指了下门外:“走廊右手边。”

秦阮书犹豫了一会儿,都对厕所有心理阴影了,想拉着谈君子一起去。结果听到小陈警官转头对站在墙边的谈君子说:“你来,坐下,问你几件事。”

秦阮书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小陈警官在对谈君子进行思想教育。

“……我那是正当防卫,小陈警官。”谈君子有些不服气。

“那我问你,他偷看的是你吗?”小陈警官喝了口茶缸里的水,还撇了撇茶叶沫子,慢条斯理地说。

“不是。”

“那当时你不踹他的话,你朋友就会有危险吗?”小陈警官再问。

“也不是……”谈君子无奈承认,的确,刚刚秦阮书和花棉袄隔着一扇门,一时半会儿秦阮书也没有什么人身危险。自己踹那一脚纯粹是为了出气。

“那你踹人就是不对的。你万一把人家踹出个三长两短,人家家属完全可以告你。”陈警官放下本子,叹了口气,因为是面对女孩子,所以小陈警官声音放低:“少年人有意气很正常,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能理解。但你一个女孩子,我说你是为你好。你想想,你们力量差距那么悬殊,他万一抓住你掐你脖子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见谈君子一脸不甘心,陈警官顿了顿,严肃地说:“我和你说,他有艾滋,你知道吗?他要是挠着你你也得了艾滋,你觉得值不值?”

谈君子一个激灵,坐直:“什么?”

“现在知道怕了吧?刚骗你的,他没有艾滋。”陈警官看了看谈君子,“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再有这种事,第一想着的就是报警,等警察来处理,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你朋友就做的很好。”陈警官指了指谈君子身后不远处的昌缨,“他一边让人找来KTV老板和前台,一边打电话报的警。”

这时一个穿着泛黄的跨栏儿背心的老头子走进来,布鞋上还破了个洞,在门口张望。陈警官把茶缸放下,走过去:“孔叔啊,下次您儿子犯病的时候可得把他看好,这都第几次了?昂?”

孔叔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赔礼道歉,手里还拎着一个福客隆超市的塑料袋,很旧,里面有几块馒头还有一袋榨菜。

陈警官继续说:“您儿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您就得格外上心,出门的时候把门窗都锁好了,不能让他乱跑。他这乱跑,还偷看人家小姑娘上厕所。”说着陈警官指了指谈君子,发现指错了,又指了指秦阮书:“偷看人家高中生上厕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们没法儿关他,但是您得管好喽。”陈警官一再嘱咐:“再出这事,就得安排强制住院,听见没有?”

孔叔一口答应着,胡乱给众人鞠躬道着歉,也没看谁是谁。另一个警官把花棉袄带出来,交到孔叔手里。孔叔领着花棉袄往外走。

谈君子从隔间站起来,越过众人去看那花棉袄,花棉袄仿佛知道有人看他,回过头,视线正好落在谈君子脸上。昌缨不经意地挪了挪位置,挡在了两人中间,阻断了花棉袄的视线。花棉袄回过头,跟在孔叔后面。

昌缨回头,看了看谈君子。谈君子在发呆。

陈警官送走孔叔,回来后对着众人解释说:“看见没,这片儿出了名的精神病,大家都叫他花棉袄,因为老穿着女人的棉袄,春夏秋冬就这一身打扮。平时不犯病的时候好着呢,见人打招呼,又腼腆又斯文。一犯病就出来吓唬人,没辙。”

“好几起了,不是去人家餐馆厕所吓唬人,就是跑KTV里偷窥姑娘们上厕所。我们也没法儿管,这儿有毛病。”陈警官指了指脑袋:“年轻时受了刺激,说是媳妇儿和长途货车司机跑了,再也没回来,然后就疯了。”

“所以说,小姑娘。”陈警官转向谈君子:“人家就算掐死你也不会坐牢,顶多就是强制送医院隔离治疗。下次就是报警,别踹人家了,你把他惹急了对你没好处,听见没?”

没等谈君子回答,陈警官转向前台小哥:“秦轲是吧?你留一下,你们老板心真大,这都多少回了也不安排个保安什么的。你们那个后门就是疏于管理。”

陈警官对谈君子以及一帮同学摆摆手:“其他人都走吧。注意安全啊。”

但是谈君子没走。

陈警官看着谈君子:“还想说什么?”

秦轲站在一旁也看着谈君子。

“陈警官,我觉得那个人没有精神病。”谈君子说。

陈警官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谈君子要和他掰哧掰哧踢人的事,还觉得小姑娘挺拧,没想到谈君子说这个。

“刚刚厕所里我和他对峙时,他的表情神态和语气都和一般人没有两样……就像一个正常的、气急败坏的中年人。只有大家都进来时他才开始胡言乱语,装疯卖傻。”谈君子继续说。

“我只问你,你是医生不?”陈警官问。

“……我不是。”谈君子坚持道,“但是我有自己基础的判断。”那个花棉袄的眼神很理智,连一丝癫狂都没有,根本不是犯病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个我会和领导反映的。但你现在没有凭据在这里和我说也没用。快回去吧。”陈警官继续摆摆手。

谈君子欲言又止,想了想,确实没证据,于是冷着脸转身出了派出所。

张达正在门口帮大家打出租车,出了这事大家也没心情再吃夜宵了。最后剩下秦阮书,张达,还有谈君子昌缨。

张达有些明知故问,“谈君子你怎么回?”

谈君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我和昌缨一小区,我俩坐公交,你甭管了。”昌缨就插着兜站在谈君子身后。张达淡淡地看了昌缨一眼,昌缨则是一脸坦然,但莫名气人。

谈君子问秦阮书:“送你吧?”

秦阮书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说:“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一会儿来接我。”

谈君子握着秦阮书的手说:“那我陪你等你爸爸。”

张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四个人就站在派出所门口等。

谈君子和张达说:“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会儿秦阮书的爸爸来了我们也就回家了,不用都在这里等着。你家里人肯定也担心”

“我家要是有人就好了。”张达靠在围墙上,看着月亮,吹了声口哨:“嗨,都这么晚了,不差这一会儿。”

秦阮书骂了句人:“靠,张达你别吹口哨,我阴影了。”她想起了花棉袄。

张达……

昌缨笑了笑。

没过一会儿秦父开着白色小捷达停在了门口,下车和众人道谢。

看着秦阮书上了车,昌缨拍拍谈君子,说了句:“咱走吧?”

夏夜的晚风中,昌缨和谈君子一高一矮的背影走在街边,昌缨在外,谈君子在里侧。两人走的不近不远,不疾不徐,杨树的阴影撒在他们的肩膀上。张达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晚上昌缨跟着谈君子进了家门,谈正气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响动才转过头。看到昌缨和谈君子站在玄关。

“姥爷,您怎么还没睡啊?”谈君子蹲着从鞋柜里给昌缨拿拖鞋。她还以为谈正气在等她。

“看电视剧,我是特种兵,这个男主角演的太好了。你知道么,今天连播三集,平时都只播两集的。”谈正气拿着遥控器从沙发上站起身。

“平时也都是播三集的啊。”谈君子说。

“???啊。怪不得我每天都觉得剧情连不上呢。”谈正气如五雷轰顶。

昌缨……

后来谈君子把今晚的事和谈正气讲了一遍。

“不愧是我孙女,踹的好!”谈正气拍大腿。

昌缨……

谈正气格外关心昌缨:“没伤着吧?”

昌缨特别乖巧:“没有。”

谈君子抗议:“您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谈正气指了指昌缨:“他从小身子弱,你是姐姐你得照顾着,别总是带他去什么乌七八糟的地方。”

昌缨脸黑了。他比谈君子小俩月,是处女座,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但还老被老爷子拿出来说。

姥爷回屋的时候,谈君子看昌缨还不走:“你快回去吧?”

昌缨伸了伸手臂,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自顾自从玄关的壁柜里抱出一条毯子:“今天我睡你家。”然后就走到书房里去。

谈君子家户型和昌缨家一模一样,都是两居室外加一个小书房。小书房摆着一张折叠床,昌缨小学时经常撒娇,非要睡在谈君子家书房。但是上了初中以后就很少住谈君子家了。

昌缨突然这么说谈君子还有点不适应。但昌缨自顾自在那里,把折叠床从角落里拖出来,然后掸了掸,放下展开。

“诶,你给我拿褥子去。我的那个褥子,小熊图案的那个你给塞哪儿了?”昌缨指使着。

“哦哦,在这里。”谈君子把昌缨专属床垫从壁柜里抻出来:“都多少年没用了,一股味儿。你确定要睡这儿吗?”

“枕头呢?”昌缨向后支着手臂,坐在折叠小床上,像个大爷。

谈君子找半天没找着枕头,只得从自己屋拿了个枕头出来:“没找着,你先用我的吧,别嫌弃啊,刚洗过的枕套。”

“你不会把我枕头扔了吧?”昌缨挑起眉头问。

“没有没有,好久没用了,忘了搁哪里了。”谈君子站在书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你今天没抽风吧?干嘛突然又要睡我家。”

昌缨一脸人畜无害地说:“因为人家害怕。”这表情他从小用到大,只要一用这表情,谈君子就缴械投降。

看见这么一个大男生窝在折叠床上,还说这话,谈君子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没害怕呢。”

“你最好不。”昌缨眼神有些幽深,看了看谈君子。随后往后倒,躺在床上下了逐客令,语气瞬间变欠:“人家要睡觉了,你记得把书房门关上。谢谢姐姐。”

他从小就这样,仗着自己爷爷是谈正气崇拜的老班长,在谈君子家自在地像个皇帝。

“你今天有病吧。”谈君子不知道昌缨哪根筋又坏了,每次昌缨叫她姐姐时准没好事,但是嘴上虽然嫌弃着,谈君子还是轻轻帮他把门关上,末了还把灯关了,说了一声“晚安”。

昌缨的腿都伸出床好多,他只能半蜷在这个小床上,睡得特别不舒服。

此时此刻他的手负在脑后,在一片漆黑中望着天花板。夜已深,除了小区里偶尔几声狗叫,此时只能听到谈君子洗澡的声音,随后是刷牙漱口,随后是卫生间门一关,进屋的声音。枕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谈君子的味道。昌缨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小声说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