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小雪。
江南这个时节也不过是十分阴冷,倒不似北地一般早早的就落了雪,许是因着天儿越发的冷了起来,屋内就算是点了炭火也撑不过一晚上。
只穿着寝衣的江枕月也难免被冻醒了,只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都还有些冰冷,刚想着起身,谁知伸出一只玉足后才发现被窝外头更是难熬。
顿时便就更不想着起来了。
不过正巧着因着是节气,赵慎便给众人放了一天假,她便打算让海棠再添些炭火,待一会儿暖和起来自个儿便再睡个回笼觉。
一旁的海棠倒也没想着催她,只是又塞给了她个汤婆子,随后便又去了外头拿了些炭火又填上了,这才又退到外头去,屋子里一时间也只有那吱吱作响的炭火声。
待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屋子里头便又是暖洋洋的了,让人不禁就又有了些睡意。
江枕月此时也是昏昏欲睡,但只见海棠推门而入,随后悄步走到床前说道:“二姑娘,赵姑娘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呢,说要寻你一同去灵启寺求签呢。”
说罢便又转身去了衣柜,开始琢磨给自家姑娘准备今日要穿的衣服。
江枕月一时间倒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起了身一脸睡意的看着正在忙乎的海棠,随后才想到昨日自己听课犯困的时候,好像隐约是答应了好友这个事。
于是便在海棠的服侍下净了面,坐在妆台前准备梳头。
只见海棠将她的头发用了根玉簪半挽,上头倒是只点缀了几朵簪花,并未用太过复杂的首饰。衣服倒是穿了件白底红边的交领襦裙,上头绣的都是芍药,倒是能衬的人肌肤雪白,又有些清冷的气质。
待收拾好后,江枕月的那点睡意也就没了,只又薄薄的上了层妆容,随后披了个较厚的披风,手里拿着汤婆子便去了隔壁的花厅。
因着去灵启寺免不了也要爬山,索性她就想着穿的厚一些,哪成想有了几步还是难免出了一层薄汗,待赵雪无见到她,便是一副美人拭汗图的感觉。
见此也难免觉得有几分惊艳,她也从未见过好友如此清冷的感觉,只觉得像那话本子里头说的仙女儿,真真是好看极了,让人觉得颇为赏心悦目。
“好月儿,以前我总觉得你是那绝色美人儿,是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娇俏,哪成想居然还有这种不染世俗的样子,真是让我爱极了。”
江枕月听了这话难免啐了她一口,随后将自个儿的披风摘了下来说道:“我刚才还正想着睡个回笼觉,哪成想就听见你就来了,怎就起的这般早?想来昨日上那刘姑姑的课定是没累着你。”
说罢,只见她走到自个儿好友面前,难免的两个人又闹作一团。
赵雪无见她这样也难免笑了,直抱着她的胳膊说些软话哄着她,不过一想起那刘姑姑的课,也未免让两人心头一颤,那真是能累的人好长时间缓不过来。
待两人又随意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又扯到求签上头的事儿。
“都说小雪这日求签最为灵验,我倒是想着去求个姻缘的,万一我真与那寒塘有缘也说不准呢。”
赵雪无说完便也难免也有了些幻想,只是想着那寒塘人好又长得十分好看,实在是让她欣赏的不行。
江枕月听她这么说,倒是想起来秋日里自个儿求的那签文。不禁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怕不是灵启寺的签文都是那般内容好的,并没有放进去坏的也说不准,毕竟那日除了她和姐姐,其他求签的女子也都得了个还不错的结果。
但也没想着驳了好友的兴致,只因好友近日来是越来越喜爱那寒塘了,自是每日都要去听上一曲儿,又要打赏许多银两,要是自个儿和姐姐有空也难免要被拉上一起。
不过今日去灵启寺这事儿,自个姐姐怕是去不成了,只因昨日回来之时,正巧着姐姐就来了癸水,想来也是难受的紧,自是不会和她们一块儿去胡闹。
想到这儿,她也难免有些担忧,随后问道:“咱们一会儿出发可要带几个小厮?那灵启山毕竟在城外,若是遇到什么事可就了不得了。”
她这忧虑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两人看着就是家世甚好,倒是容易被有心人盯上,要是惹上麻烦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雪无显然是已经想到这处了,只听她说道:“月儿不用担心,兄长正巧着也要去寺里上香为家父祈福,所幸就要跟着一道儿去的,只是小厮也带着两个呢,万不用担心会遇到麻烦。”
待她说完便又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拉着自个儿好友往外走去。
江枕月闻言倒也有了几分放心,赵兄毕竟是好友的兄长,有他在自然不用担忧安全问题,便又披上了自个儿厚重的披风跟着一道往外走去。
等两人到了门口,才发现今日跟着去的不止赵青云,另外还有温家两兄弟。
江枕月此时倒也没戴着帷帽,看见那面如冠玉的温檀与自己竟对视了一眼,不禁也觉得脸热,但也微微屈膝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因着要去山上,几人便只一同坐一辆马车,只不过三个少年郎倒是没好意思进去,都只坐在了前头。
待走到一半,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赵雪无早就忍不住了,便和自个儿好友说起来了寒塘近日里的事儿。
这才让江枕月得知,自个儿好友与那人竟然都已经是朋友了,甚至不花银子寒塘都乐意每日见她,不禁让她在心中感叹,看样子要是努力便没有做不成的事儿。
而马车外的三个少年郎也只都谈的是些学问上的事儿,倒是惹得温长归听的头疼,不禁便偷听起来里面两人的谈话。
待听到一半,温长归倒是觉着这赵姑娘怕是因那戏子太过着迷了,于是便说道:“这昆曲儿固然好听,但赵姑娘每日都去听,真就听不腻?”
赵雪无哪成想他会搭话,但一听这话也难免觉得有了几分不悦,她自是觉得寒塘的戏怎么听都听不腻的,又想到温家兄弟出自武将世家,这温长归又看着就是脑袋里面只有打打杀杀的少年郎,自是不会懂得欣赏。
“哼,你怎会懂他,那寒塘就是戏里的每一个人,自是每场戏都叫人百听不厌的。”
温长归一听这话便也有了几分不服气,只觉得那唱曲儿都是咿咿呀呀的,是让人听了都犯困的东西,哪有什么懂不懂的,世上的人可比曲儿里精彩多了。
于是便和里头的小姑娘抬起杠来。
其余众人听了两人的对话倒是都觉得有几分好笑,都想着劝一劝,哪成想两人都当成了耳旁风,一直吵到灵启山下这才停了嘴。
待上山之时,两人还是谁也不服谁,只见温长归头也不回的走的飞快,直惹的赵雪无在后面又气鼓鼓的说了好几句话。
温檀倒也没想到自个儿弟弟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便也有些不好意思,“赵姑娘勿怪,长归有些少年心性,脾气又有些浮躁,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随后便又对她行了个礼。
赵雪无倒也没真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事儿到底还得辩论上两句,明明是那人不懂欣赏,倒还说寒塘无趣,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见其兄长如此,自己也便回了个礼,只解释道没往心里去,众人这才又往山上走去。
许是因着天气寒冷,走到半山腰这块倒是瞧着像前些日子落过雪了,不免地上有些湿滑。
江枕月见此倒是格外小心,只因身上的披风太过厚重,让她一路上都有些力不从心。而前头的赵雪无正在和温长归赌气,两人一个比一个快,她倒是也追不上。再看两人带着的丫鬟,都是娇弱女子倒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因此她也难免就放慢了步伐,走的比旁人慢了许多。
身后的温檀倒是注意到了小丫头体力不支这个事儿,但是这路上倒也没歇息的地方,只得自己跟在她身后以防不测。
待又走了一会儿,江枕月还是不小心崴了脚,上头的帷帽也因此掉了下来,使得她不得不下意识的用手去扶,但这一下身子便也往后摔了去。
只看见那温檀纵身一跃,空中难免还掠过了一道白色的残影,随后用着十分漂亮的轻功落了地,又用胳膊接住了将要摔倒的她。
江枕月只闻见一股子好闻的檀香,抬眼就是那若谪仙般的人正在自个儿眼前,此时她才想起自己还被扶着,随后便赶紧站了起来。
只又听见他那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二姑娘要小心。”
众人见此便也都停下了脚步,只那刚伸出手却晚了几步的赵青云神情莫测,随即便将那手收了回去。
温檀倒是早就注意了他的动向,此时难免也与他对视了一眼,虽还是那般温柔的笑着,但两人之间目光的交错,倒是显得格外诡异。
赵雪无见此倒是心中有些惊叹,她在某些事情上自是比他人敏感万分,看了两人的暗中较量,不禁想到自个儿好友那绝色的容貌,还有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难免有了几分思量。
只觉得自个儿兄长与那温公子怕是都喜欢上自个的好友了,若不然这等男女大防之事,就算顾及规矩也是不敢轻易相扶的。
随后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色,倒是感觉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但在心里也没敢妄下定论。
也只是赶紧跑到好友身边,随后说道:“月儿可吓着了?前头还有不远应当就快到了,不若咱们一同挽着走吧,到了寺里再歇息一会儿。”
江枕月听了这话也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只对身边的人行了个礼表示谢意,随后便赶紧挽着自个儿好友的胳膊向前走去,倒也不敢回头再看。
待众人到了山上,也已经是巳时二刻了。
温长归倒是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显然也是在寺外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等见到赵雪无,两人更是觉得看对方都不顺眼,不免都别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灵启寺此时倒是正是一番好风景,因着山上有些寒冷,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配着那砖黄色的围墙显得格外空灵。
待众人到了观音殿,倒不似平日里香客熙熙攘攘的景象,只是零星有几人还在殿里。
赵雪无见此难免就来了兴致,便将自个儿的帷帽摘下在蒲团处跪下,虔诚的拜了拜求自个儿父母能早些回来后,便又拿起眼前的签筒摇晃了起来。
随后只见一只竹签掉落在地,虽是个中签,但上头写的却是“自是欢喜冤家,惹的两相情愫。”
这签文倒也说不出来不好,但也不是她心中所想,难免还是让她有了几分失落。
只站在后头原本颇为不屑的温长归此时倒是不免有些惊讶,因着眼前的小姑娘求的签文,竟与自己那日求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