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月倒是觉得眼前的少年郎过于自谦了,县城里没人看话本子这种事,虽然是个小事,但是也需要细心观察方为得知。

但见其也只是想着提醒一下自己,并没有多谈的意思,也就没有再问了,二人也只是惯例的寒暄客套了一下。

临别时,江枕月也只觉得与这少年郎也仅仅萍水之交,日后不一定再相逢了。

待回了县衙,江枕月也只是随意吃了点晚饭便回了自己的寄春居。

她倒是也没想着早些睡下,只坐在了竹林里的石塌上静静想着这些事。

海棠见此便拿出一盏小灯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又拿出来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叮嘱她万不能着凉了。

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些徐徐微风吹过。

此时的晚风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冷,竹叶也随着灯火摇摆沙沙作响,里头的佳人也收了心思,吩咐海棠将字帖拿出来,开始练起了簪花小楷。

她自觉得眼前虽有些不顺,但也盼着自己能够静下心来,想想如何在北朝能有自己的一番产业,让家人也能过上无忧的生活。

她也听姐姐说过,家中也不过尚且能够温饱,逢年过节时还有不少交际应酬的地方需要花钱,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原本的她一直贪恋家人的庇护,便有些不谙世事,并不知道养家这般不易,但此刻她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帮得上忙。

待夜有些深了,海棠也就提醒了她。

江枕月也不贪多,一会儿的功夫也有了几分思量,便停下笔自己收拾了起来。在进屋之前,又抬头望了一眼那满天星斗,这是在后世很难看到的景象。

后世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长,如今想来也只有在吃食上颇有研究,想来若要做些生意也只能在这上头下手,但卖的也只能是个新鲜样儿。

又吩咐了海棠明日上午她要用灶房的事,将要采买的食材写下递了下去,只说让厨娘明日早晨起来采买。

第二日清晨,江枕月早早的就去了灶房那头,此时厨娘已经按照她的吩咐买了整只鸭子回来,她要做的东西是些鸭货,得先把这卤汁熬好了才行,所幸家中灶房的香料还是一应俱全的,也够她做一顿的。

她先是将厨娘切好的鸭子用冰糖炒色,随后放进了自己的秘制卤汁,还有一些香料辣椒等物,这才放了热水小火慢炖。

她也不是太着急,只是坐在灶台前看着里头的火花微微发愣。

好像她很容易就能融入这种古代生活,在后世的她,年幼时家中清贫住在村中,也用过这种大锅,她也是对此熟悉至极,并没有发生那种灰头土脸的景象。

又过了一会儿,这香味就徐徐地飘散出来,只惹得灶房里头的几人唾液都开始分泌了

海棠因着自幼跟着江枕月,自是知道她是不会做饭的。先头见自家姑娘那套操作,也只是觉得姑娘颇有天赋,但对她做出来的东西并不报希望,如今只闻这味儿,便知道这鸭子怕是非同一般,不禁十分疑惑。

“二姑娘怎地突然就会做饭了?这鸭子闻着真叫人走不动路。”

江枕月笑了笑便随口胡诌道:“之前在书房读书时,见到书架上头有本写吃食的书,这才学会的。一会等煮好了,先给你这个小馋猫吃。”

海棠倒也没深想,这事儿也是真有可能的,但是听到自家姑娘说她是馋猫,倒是不禁脸红了,“姑娘可别这样说我,怪羞人的。”

两人又互相打趣儿了一番,这才停下。待一个时辰之后,江枕月知道差不多应当快好了,又另起了个炉灶做起了奶茶,不过这奶茶里头可没有后世那些料子,只是用红茶和羊乳煮出来的。

随后便把卤好的鸭货拿了出来,先给海棠尝了一些,直辣的她满脸通红,但是还是对这鸭货赞不绝口,江枕月知晓自己这是成功了,又留了一部分在家中,再用竹盒装了些。

“海棠,我要出去一趟儿,你把剩下的分给父亲姐姐一些,也给前头的贵客留一份,那奶茶温的最为好喝,最好现在就给各处送去。”

海棠闻言便应下了。

这事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因着这些日子来,姐妹俩与前头贵客一同听课,早就以朋友之礼相待,因此送些吃食倒也没有坏了规矩。

江枕月回到寄春居换了身月白色竹纹道袍,便又以男子身份带着竹篮出去了。

她想着去品香居推销自己做的吃食,这是县城里头最好的酒楼了。无论卖断还是别的方式,只要价格合理她就能接受,毕竟是后世来的,新鲜花样多着呢,也不怕江郎才尽。

但真正到了酒楼时才知道,事事也并不能如意。

管事的李掌柜看她年幼,虽然觉得家世不简单,但也是难免轻看了。北朝人们也都讲究“君子远庖厨”,此时的她正好就是男子打扮,干此等事儿,便显得有些不务正业了。

只听他说道:“哪来的黄口小儿,莫不是来诓骗我的。看你一身读书人的打扮,怎会做此等有辱斯文之事。”

江枕月气急,但也知道做生意自是不容易,便隐忍了下来,面上也并不露不满,“掌柜不如尝尝看,我这鸭货甚是新奇,是江南现没有的样式,家中经商时曾在蜀地学来的。”

说罢便打开了篮子,一时间香味扑鼻。

李掌柜闻言便有了几分兴致,又闻到这鸭货甚香,便觉得奇货可居。待尝了一口心中也是颇为惊叹,但面上还是那副十分不乐意的嘴脸。

“你这东西只讲个新鲜儿,倒是难登大雅之堂。看你年幼我也不欺你,酒楼里倒是不收现成的吃食,这方子若是卖,便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听着是多,但这品香居的消费水平甚高,吃一顿饭少不了花个几两银子,用这价格买个方子,这李掌柜的嘴脸也着实让人唾弃。

他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说自己不欺幼小,江枕月真是觉得此人可笑至极。

虽面上虽有些不悦,但也只是淡淡的说:“打扰掌柜了,这价格我着实接受不了,我去别家看看。”

那李掌柜也不愿到手的鸭子飞了,正巧着还没到饭点,店里也没客人,便使了个眼色让周围的伙计围了过来。

江枕月哪成想会遇到这般事情,如今便有些难以脱身,便有些后悔自个儿出来了。

“李掌柜这是何意?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可是要强买强卖?”

那手下伙计更是个有眼力见的,早就听见了自家掌柜的话,哪里又不知道掌柜何意,便对江枕月说道:“你这小儿别不识抬举,五两银子还不知足。你如此年幼,谁知道你这方子是不是偷来的?”

还未等江枕月辩解,只听那卑鄙嘴脸的李掌柜说:“我见小兄弟衣着不菲,想来也是家世尚可,怎会做那等事。还请小兄弟在此写方子,一会儿便让账房拿银子给你。”

江枕月听这话哪里肯依,转头就想找空隙钻出去,但又怎能敌过成年男子,一下子就被抓了回来,直要把他按到凳子上去。

她见状不好也只能想着删减一些香料写下方子,要不然今日便别想脱身了,正要落笔时,门外便响起了声音。

“李掌柜这是何意?为何差使伙计将人按压在此?”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锦衣的赵青云领着小厮站在门口,眼神颇为不悦。

那李掌柜见事情败露便有些慌了,他本见江枕月年幼无知,才想如此欺压,此时见来了一位年轻公子,倒是不好继续,只让伙计连忙把江枕月放了。

“这位公子说笑了,这小兄弟想把自家方子卖给我,伙计们正瞧着呢,怕是有些误会在里头了。”

而他哪里得知眼前的两人竟是认得的,只见江枕月拿起竹篮一溜烟的就跑到了赵青云后头。

“赵兄,咱们快些家去吧,我正害怕的紧呢。”

她也没提掌柜是故意这番做派,只怕此人狗急跳墙将她两人都捆了去,因此只想着早些脱身。

赵青云闻言倒也不多呆,便带着她走了出去,那李掌柜见此也只能和众伙计在屋里头干瞪眼,毕竟此事不光彩,要是后头闹到衙门那里去便不太好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便听江枕月说道:“此番多谢赵兄出手相救,我原想着来卖自己做的鸭货,没想到这品香居的掌柜居然欺我幼小,逼我将方子写下,好用五两银子买断。”

赵青云听了这番话便心中有些了然,但想到昨日与她相见时的情景,又觉得今日出来卖吃食定是因为自己那一番话,怕是间接的差点害了她,心中便有了几分愧疚。

“江弟无需感谢,此番没事就好。商人皆唯利是图,免不了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日后还要多加小心。”

说罢,又看向江枕月手中的竹篮,“不知江弟做的何种吃食?若不介意的话,为兄替你寻了路子卖了也是行的。”

江枕月闻言便把篮子递给了他,于是说道:“赵兄拿去吃吧,是我自个儿卤的鸭货,倒是十分麻辣可口。还有一葫芦的奶茶,可用来解辣。”

经这一遭,她倒是有些心有余悸,哪里还想着做生意,只怕是短时间内都不想折腾这事儿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书斋里头写几个话本子,赚点小钱儿算了。

那赵青云闻言也只是接过篮子,只又邀请她去自个儿家中一叙。

江枕月倒也不好拒绝,毕竟现在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便应下了。

等到了赵宅,她才知道赵家必然十分富贵,这十里二巷里都是些三进的宅子,能在这里住的百姓必是大户人家,不由得内心对赵青云的家世好奇了起来。

赵宅的风景也是极好的,一路走来梅兰竹菊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池芙蕖,只不过这个季节也只有菊花正是时候。

等到了厅堂,也是江南等地的风俗摆设,还有不少名贵瓷器等。两人又随即依次而坐,不一会儿小厮便上了茶点。

江枕月不免有些拘束,但赵青云也看出来了几分,便打开了竹篮,提及她所做的鸭货。

“江弟真是好兴致,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古往今来不少君子也都对此事十分热衷,比如苏东坡、陆游等,为兄倒是对这鸭货十分期待。”

而后两人又随意说了些文人雅士的趣事儿,让江枕月心中也有了几分想法,此人学识深厚,许多典故张口就来,怕是出身甚好。

赵青云也随意夹了一口鸭货,不免面上就有了几分惊艳之色,只觉得此物非同凡响,又麻又辣甚是好吃,香味在口齿间萦绕,又尝了口那葫芦中的奶茶,便觉得甚是解辣,也十分香甜。

“江弟这鸭货倒是十分好吃,也是江南等地没有的样式,这方子也该当买个好价钱。”

他也因着心中那几分愧疚有意帮她,便又说道:“若不然,将此方子卖与我,恰巧我正想着在此地开个饭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他这话倒也是真的,近些日子来他在县城内打探了许久,便想着用东街闲置的铺子开个小饭馆,而这鸭货也是奇货可居,只要宣传得当必能卖的十分火爆。

江枕月哪里还成想有这等好事,真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自然尚可,也多谢赵兄抬爱。愚弟还会一些新菜式,赵兄若不嫌弃,待有时间也请品尝一二。”

赵青云闻言便笑,自是相信她的厨艺,倒也是正中下怀。

“此事甚好,若贤弟菜品花样多,也可每月给你分红。”

“赵兄是我的恩人,这分红我是必不肯要的,银子买断即可。”江枕月不免感叹。

赵青云倒是笑了笑,随后爽朗的说:“此事不瞒贤弟,家中的银两也没有供我随意挥霍,只是给了本金而已,若是将贤弟的方子都买断,又拿什么做本金?倒是日后分红,可解我燃眉之急。”

江枕月闻言倒也觉得甚为合理,也不便推脱,于是便应下了。

随后两人又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约着第二日一同去东街的铺子里头。

在分红上头又商定了二八分,她占小头,赵青云占大头,但这结果已经十分让她高兴了,只因这等事儿搁在其他地方怕是分一成都谢天谢地了。

回去的路上江枕月满脸雀跃,也觉得赵青云也实在是个君子,并没有商贾那种唯利是图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