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墨宅的大门口正围聚着一大帮人，有的手里还拿着铁棍、木棒等家伙，个个挥舞着拳头，群情激愤地要求墨家给个说法。
而站在门口与之对峙的，除了墨家的几个小伙计，便是站在正当中的一个小姑娘，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圆眼，长发黑直，像市面上卖的精致洋娃娃。面对这群手拿家伙、气势汹汹的男人，她紧咬着嘴唇，神色坚毅，但搭在书包带上的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胆怯。
底下带头的一个瘦高个叫嚣道：“霍家小姐跑来掺和什么，难道要为黑心肝的墨家辩白吗？”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道：“就是！我们温家和墨家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霍家来插一脚了！”
霍念慈红着脸，小声却又坚定地喊道：“事情的真相还没查清楚，你们不能这样胡说！”
“我们哪儿胡说了？”瘦高个扯着脖子，瞪着眼睛反问道：“青铜鱼难道不是在墨岩的房间里找到的吗？钟探长都亲眼看到了，人都被抓到巡捕房去了！你还想在这儿颠倒黑白吗？”
霍念慈小脸儿煞白，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坚持说道：“墨家一向信义磊落，不会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瘦高个硬生生地打断了：“能有什么狗屁误会？我知道，你们霍家和墨家一向亲近，如今墨家出了这种丢尽祖宗脸面的事，你们霍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的人挥着拳头应和道：“说的对！你们两家根本就是同流合污！黑猪不嫌乌鸦黑，谁也别替谁说话！”
霍念慈委屈地皱着脸，努力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瘦高个见她不再吭声，得意一笑，更加猖狂地朝墨宅喊话道：“墨家是没人了吗？推一个小丫头片子出来糊弄我们，其他人是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吗？”
旁边的人嘲弄地大笑起来，霍念慈又气又急，忍不住再次回道：“我刚刚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墨少爷出门去调查这件事了，墨老太太去见你们当家的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相信呢？”
瘦高个别有深意地朝旁边人丢了个眼色，横眉竖眼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满嘴胡话？我们刚从玲珑馆出来，哪有什么老太太的影子？我看哪，他们就是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兄弟们，我们闯进去找他们问个明白，我们温家不能白白受这窝囊气！”
他振臂一呼，旁边的人纷纷抄起家伙，大呼小叫地就要往里闯，墨家的几个小伙计哪见过这种阵仗，都吓得直往后缩，霍念慈心一横，勇敢地上前一步，大声喝止道：“这里是私人住宅，你们不能进去！”
“霍家就是个小偷窝儿，里头说不定还藏着他们从别处偷来的东西呢！”瘦高个举起手里的铁棍，凶巴巴地指着霍念慈道：“老子今天就是要进去，你个小娘们最好靠边站，别逼我们动手啊！”
“我看谁敢！”突然，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众人扭头一看，墨珏阴沉地冷着脸，像是要杀人一般，重重地甩上车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墨珏眼神冷峻，死死地盯着瘦高个，直到走进家门口，护在霍念慈身前。温家的一帮人都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你看我，我看你，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刚才是谁吵着要进我们家？”墨珏扫视了一遍，冷声问道。
底下的人都噤声不语，只有瘦高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我们......”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没开口，不由得心虚起来，后半截话便没了声响。
墨珏冷眼瞧着他，朝后招了招手，墨家的小伙计们自动退到两边，让出门口的路来，墨珏偏过身，指着空荡荡的门内：“请进。”
瘦高个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前院，心里害怕起来，他早就听说墨家少爷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主儿了，还以为他是个面活心软的人，今天这么一瞧，才知道他是个血气方刚不好惹的。
“进来！”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瘦高个一激灵，墨珏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再次厉声喊道。
瘦高个不由得又向后退了几步，脸上仍故作镇定，嘴硬道：“你们墨家以大欺小，我......我才不进去呢......”
“传云，把他抬进来。”墨珏朝传云一扬下巴，同时撸起袖子，活动着手腕道：“别让同行们看笑话，说我们墨家不懂得待客之道。”
“是！”传云喜滋滋地应道，招手唤来几个小伙计，朝瘦高个走去。瘦高个见势不好，脸色大变，拨开人群想逃跑，早就被眼明手快的传云一把揪住后衣领，掀翻在地，几个小伙计一拥而上，生拉硬拽地把他拖进前院，温家的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没人敢吭声。
瘦高个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铁铸的黑漆大门正徐徐关闭，更加惶恐了，大声叫嚷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墨珏神色严厉，扭了扭脖子，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吗？”
“哪......哪句话？”
“关门打狗！”话音刚落，墨珏的拳头便狠狠地打向他的脸，瘦高个的脸上顿时像打翻了番茄酱，红汪汪一片。
待冷青戈喝了药回来，墨珏还没有停手，瘦高个的脸已经肿成了个猪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他挣扎着朝门口爬去，嘴里大声嚷嚷道：“墨家少爷打人了！墨家少爷打人了——”
墨珏喘息着直起腰来，叫过传云：“把大门打开，叫那些人都看看。”
传云犹豫道：“少爷，万一有记者看到，拍了照登上报纸......”
“我就是要让记者们看到，让他们替我们宣扬一下，胆敢来墨家寻衅挑事的人，是什么下场！”墨珏回道。
“是。”传云应声前去，敞开大门，那些温家的小伙计们早就听见从门内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此时都迫不及待地踮脚探头，朝里面张望着，待看清瘦高个的面目后，他们全都傻眼了。
墨珏提拳又打了十几下后，终于停手了，他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对传云道：“扔出去吧。”
传云领着几个小伙计，抬着瘦高个刚走到门口，那些温家的小伙计们便一哄而散，跑得远远的，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传云恨恨地朝他们啐了口唾沫，交代道：“扔远点儿，别脏了咱们家的地！”
墨珏心情舒缓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一旁沉默不语的霍念慈，笑着走过去，捏捏她的小脸蛋，夸道：“可以呀，霍大小姐！平时看着娇怯怯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镇得住场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霍念慈低着头，久久没有应声。墨珏忽然觉得不对劲，忙弯下腰去看她，只见她皱巴着小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啜泣了一声后，终于忍不住扑到墨珏怀里大哭起来。
墨珏不明所以地敞着双臂，想不通她为什么忽然哭起来，他回想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怎么......是我把你捏疼了吗......”
霍念慈抬起头来，满脸都是伤心的泪水，泣不成声道：“我......我好害怕，他们......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好凶啊......他们骂我，骂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还说我是个娘们儿......”
断断续续地说完后，霍念慈又一头栽进墨珏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墨珏终于放下心来，满怀感慨地摸摸她的头，半天回道：“可你本来就是个娘们儿啊......”
霍念慈一边痛哭，一边狠狠地掐他腰间的肉以示抗议，墨珏吃痛，忙哄道：“好好好，不是娘们儿，不是娘们儿......是仙女，是只喝露水的小仙女......”
霍念慈果然吃这一套，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水，心有余悸道：“他们真的好凶啊......”
墨珏用袖子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花：“比你们学校那个老古板的古文老师还凶吗？”
“嗯，比他凶多了。”霍念慈一咧嘴又要哭起来。
墨珏忙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从小到大，你哪一次受欺负不是我打回去的，嗯？”
霍念慈点点头，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
墨珏却变得不安起来，刚才给霍念慈擦眼泪时，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袖口是脏的，现在她的整张脸都变得脏兮兮的，还夹杂着几丝血迹，像是刚从积尘已久的床底钻出来似的，尤其是她笑的时候，更像了。
墨珏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是好，听见霍念慈又道：“可是，我们老师说，遇事要先讲道理，不能使用暴力。”
“那是针对讲理的人来说的，遇到这种流氓，还是打一顿最解气！”墨珏回道，他转头看到一旁的冷青戈微微颔首，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便过去搭上他的肩，得意洋洋道：“你也同意吧，小哑巴？”
冷青戈眼中凛光一闪，陡然间伸出手来，吓得墨珏慌忙收回手，向后退几步道：“有话好好说啊，别......别动手......”
霍念慈哼了一声，道：“某人刚才不是还说，打一顿最解气吗？”
“我又不是流氓！”墨珏一句话顶回去道。
霍念慈偷眼看了看冷青戈，脸上泛起了羞怯怯的红晕，她扯了扯墨珏的衣角，悄声问道：“小荀哥哥，他是谁呀？”
墨珏见她这副娇羞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老大不情愿地介绍道：“这就是我奶奶提起过的扬州冷家的冷青戈，来我们家做客一段时间。”
说完，他又凑到霍念慈的耳边，小声说道：“千万不要招惹他！他脾气不好，打起人来往死里打！”
霍念慈吓得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冷青戈。墨珏清了清嗓子，继续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霍念慈，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算是发小。”
冷青戈朝她微微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霍念慈见他变了脸色，还以为他喜怒无常，看不惯自己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忙害怕地躲在墨珏身后。
墨珏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努力憋住笑意，只有他心里明白，冷青戈脸色微变，是因为他看到了霍念慈滑稽的脸。墨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忙拍拍霍念慈，不留痕迹地说道：“去洗把脸吧，脸都哭花了。”
霍念慈摸了摸脸，乖巧地跑去洗脸了，墨珏笑望着她的背影，一回头便看到冷青戈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大厅了。
三人坐在大厅里等墨老太太回来。霍念慈洗干净脸，正往手上涂着雪花膏，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正喝着茶的墨珏道：“对了，我哥哥昨天回来说，你在大街上尿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