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还没来得及开口盘问,那人已抬腿飞踢过来,动作凶狠利落,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狠劲,墨珏翻身险险避过,被激起了满腔的好胜心,立即挥起拳头反攻过去。

两人都毫不留余地,出手招招有力,拳拳带风,像是要誓死分出胜负,拼个你死我活。饶是墨珏常年锻炼,又特意找了师傅习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招式出其不意,角度诡奇,力气又大,墨珏渐渐地落于下风,快要支撑不住了。

勉强挡住迎面袭来的手刀,墨珏体力不支地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便被那人看出破绽,冲上来反剪双手,狠狠地将他压制在一张八仙桌上。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墨珏大声吼道,挣扎了几次都挣脱不开,那人用的劲更大,墨珏手腕吃痛,疼得难以忍受,双腿在底下胡乱踢起来,只听“叮当”一声,一块白里带青的上好玉料掉落在地上。

果然是小偷!墨珏暗自想道,看来这个人是神偷卫猿的同伙,居然就藏身在他的楼上,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墨珏怒火中火,急中生智,暗中抬起右脚,狠狠朝那人的□□踢去。

只听背后一声沉闷的粗喘,双手的挟制一下子松开,墨珏心中窃喜,嘿嘿,招儿不在阴,管用就行!他一个挺身直起腰来,挥起拳头就朝后面打去,谁知那人早有准备,一个反手制住他的胳膊,再次将他狠狠地压在桌上。

墨珏的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立即感到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手腕的骨头像是要裂开一样,疼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轻点轻点!手要断了!要断了——”

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其他人,墨老太太在墨岩的搀扶下来到二楼,见到眼前的一幕,慌忙摆手道:“这是做什么?青戈,快松手,快松手!”

察觉到背后的人松开手,墨珏站起身,揉了揉生疼的手腕,趁着众人不防备,转身再次反击回去,他不甘心就这样认输,谁知那人反应更快,一抬手毫不费力就打退了他,像对付一个小鸡仔似的。

墨珏正要再冲上去,父亲低沉而颇具威严的声音喝道:“小荀!”

纵有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心,墨珏也只能停下来,这一站定,他才感觉到浑身酸疼,四肢疼痛,尤其是额头上,肿起了好大一个包,一碰就疼。

墨老太太生气地绷着脸,看了看二人,道:“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一家人?他不是小偷吗?”墨珏揉着额头,诧异地问道。

墨老太太脸一沉,回道:“什么小偷,他是你冷叔叔的儿子,冷青戈。”

墨珏整个人都懵了,他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之前的确听奶奶提起过这个名字,说他们家是江南颇有名望的书画世家,虽定居在扬州,但与墨家是世交,关系一向亲厚,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奶奶还认了他母亲作干女儿。

后来因时局动荡,两家失去了联系,奶奶托了好多人去打听,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说当年战乱,冷家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了个身体孱弱的小少爷,跟着酗酒的叔叔过活,早已不知去向。

奶奶不肯就此放弃,又托人去打听,终于在三年前找到了他们,原来他们早已离开扬州,去了临近的杭州生活,两家又开始互通书信。

一周前,奶奶声称要邀请他们叔侄两人来南安做客,墨珏还以为要过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墨珏转头看向冷青戈,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子旁,拾起那块白里带青的玉石,擦净上面沾染的灰尘,放入怀里。

即便是以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个人也称得上是清疏俊朗了,虽然墨珏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的五官乍看上去有些寡淡,可再看第二眼时,便会不由得心中一动,忽觉惊艳,尤其是眉眼之间,透出一种气宇轩昂的英气。

墨珏能想象的到,南安城里那些对自己倾慕的姑娘们,看到眼前这个人,会怎样的疯狂尖叫。最可气的是,这个人还看上去挺冷,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漠然气场,墨珏很明白,这更会让姑娘们怦然心动了。

而他自己——“明朗又洒脱的英俊少年,总能让人想起春日里的小白杨”——这是《南安新报》对墨珏的评语,大概率是要被姑娘们抛之脑后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还不快叫哥哥?”墨老太太提醒道。

有把弟弟往死里打的哥哥吗?墨珏揉着酸疼的胳膊,满心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哥.....哥......”

“哎,这就对了。”墨老太太怒气全消,换上平日里慈爱的笑容,拉过二人的手拍了拍,笑道:“你们俩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以后要好好相处,可不能再打架了,今天的事就到这里,谁也不许再追究了,常威,去拿些药酒来,给他俩都敷一敷。”

常威答应着下楼去了,墨珏这才有工夫提出心中的疑问:“奶奶,这是要干什么呀,我放在二楼的那些个宝贝哪去了?”

“你那也能叫宝贝啊?什么扯坏的风筝架子,锈了一半的收音机,还有发霉的衣裳,乱得跟个狗窝一样,我早就有心清理了,这次趁着青戈要来住,正好好好收拾一下。”

墨珏瞪圆了眼睛,也顾不上冷青戈就在场,张口问道:“他们要住这儿?”

墨老太太坐下来,接过丫鬟如兰递上的茶,道:“青戈的叔叔有事没来,只有他一个人,我本来想把他安排住在慈岸轩,可前几天过去一瞧,卧房后墙上裂开了好大一条缝,我想着叫人来好好修缮一下,再让他住进去......”

墨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居然要安排一个外人住在慈岸轩?那可是墨老太爷生前的住处,奶奶特意交代下来,不许人动屋里的任何东西,还安排了人隔三差五地进去打扫,唯恐里边的陈设落了灰。

他还记得七八岁的时候,自己偷偷溜进去玩,不小心在桌上留下了一个脏脚印,一向和蔼的奶奶发了大脾气,差点没打他一顿,如今她却要将慈岸轩安排给一个外人住,墨珏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醋意,他瞥了一眼至今尚未开口的冷青戈,小声嘀咕道:“到底谁才是亲孙子呀.......”

墨珏又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嘟囔道:“那也好得先问过我,再动我的东西吧。”

“我早就让常威叮嘱过你,下午要早点回来,你偏要在外面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现在还有脸在这儿抱怨!”墨岩严厉的喝骂声从身后传来,墨老太太在场时,他一般都很少说话,偶尔开口,定是为了墨珏的事。

墨珏闷着头一声不吭,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冷漠和责骂,父子俩的关系一向紧张,外人不知,但墨家上下都知道,这是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墨老太太心疼地拉过沉默的墨珏,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而后对墨岩说:“我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一张嘴就开始教训人,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这孩子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还不是因为你老骂他,他能愿意回来吗?”

墨岩虽是墨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但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素来将墨老太太摆在第一位,此时听了她的一番话,神色惶恐,忙毕恭毕敬道:“是,母亲。”

“你在这儿,这两个孩子也不自在,你先去忙晚上的事吧,我再跟他们多聊一会儿。”墨老太太交代道。

墨岩应声离去,墨珏一下子放松不少,自顾自地坐下来倒茶喝水,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墨老太太拉着冷青戈的手,笑道:“他们父子俩就是这样,你不用在意。今晚本来要为你接风洗尘,偏巧又遇到了个事儿,等这事一过,我让小荀带你在南安城里好好逛一逛。”

又没问我的意见!墨珏恨恨地咽下一口茶,他才不愿意和这个人一块走在路上呢!

冷青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道:“不用了祖母,我不爱出门。”

声音意外地清冷好听,墨珏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那也好,南安城气候好,你就留在家里安心养病,调理好身子。”墨老太太嘱咐道。

养病?调理?墨珏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字眼,凑过头来:“谁养病?”

“青戈有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秋冬季就会发作,我留他在南安多住一段时间,也是因为江南多雨,时气不好,不利于养病。”墨老太太解释道。

墨珏半信半疑地看着冷青戈,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可一点儿都不像个有病之人,不过他也听说过,生有弱症的人往往更注重养生锻炼,以求强身健体。

“多谢祖母,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恐怕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冷青戈正色道。

墨老太太关切地问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冷青戈稍稍停顿了一下,回道:“当年家里落败时,父亲有不少画作流落在民间,我想一一找到它们,收集起来。”

“这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墨老太太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冷青戈的肩膀,低声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如今我们两家人又联系上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墨珏忽然觉得不对劲,果然,墨老太太接着道:“到时候,我让小荀跟你一块去,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打听消息还是有一手的......”

墨珏简直欲哭无泪,他倒也不是不愿帮这个忙,只是好歹尊重一下他的意见,事先先过问一下,哪怕走个流程呢,他还想在北平继续读书呢!

墨老太太细心交代了一番后,便和墨珏一同下楼来,墨珏回头望了望楼上,感到满心的不自在,他从未想过要和一个陌生人同住屋檐下,虽然这已经成了定局,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想到这里,墨珏央求道:“奶奶,我不习惯和别人一块住......”

“楼上楼下,又不是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你个小孩子家,哪来这么多毛病?”墨老太太耐心地开解道:“你们都是年轻人,等熟络起来,自然就好了,以后要是分开还舍不得呢。”

但愿如此吧,墨珏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道,要不是今晚墨家将要面临一件大事,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