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巷子口,又看了看裂开的裤子,再朝公园望了一眼,满心不情愿地顺着原路跳下来。跳进公园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可不愿意第二天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光着屁股在公园里狂奔的照片,太影响他的绅士形象了,南安城的姑娘们会伤心的。

墨珏刚站起身,就看到霍念宇和几个记者出现在巷子口,他慌忙低下头,扯紧布料拼命护住腿,然后双腿紧闭,夹住布料,至少从前面看上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挺直腰板,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然后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明朗笑容,准备迎接这帮不速之客的采访。

霍念宇赶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个怪异的姿势,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叫你都不应声呢,原来是急着要去上厕所,你放心,我们尽量速战速决。”

墨珏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但他也没法去辩解什么,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对对,我......急着上厕所,你们拣重点问。”

一个看上去聪颖干练的女记者向前一步,墨珏认得她,她是《南安新报》的记者,也是霍念宇的同事,叫辛月,向来以敢问敢说著称。

她开口道:“墨少爷,卫猿如此明目张胆地宣布来偷取昆仑玉,您觉得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是背后另有他人指使?”

墨珏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一旁的霍念宇插嘴道:“你还不知道吗?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卫猿宣布说今晚要去偷昆仑玉!”

墨珏心中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今天早上从家出门后,他和传云便一头扎进了电影院,连看了两部新上映的电影才出来,不过这个消息也没什么,从小到大这种事儿他见得多了,每年总要来个一两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墨珏回道:“个人行为也好,他人指使也罢,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空手而归。”

“凡事都有万一,您这样自信,不怕到时候打脸吗?”辛月追问道。

“这个问题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墨珏眯着眼揉了揉耳朵,笑回道:“每次都有人问,可结果从无例外,我劝那些盯着昆仑玉的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中彩票都比这概率大。”

辛月一笑,又问道:“关于昆仑玉的放置地点,民间流传着很多说法,对此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我这个少东家都不知道昆仑玉放在哪儿,更别说外人了,我猜父亲是把它做成了假牙,镶在嘴里,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找不到?”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墨珏笑过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慌忙摆摆手:“不行不行,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又要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这个问题我重新答。”

辛月“啪”的一声合上采访本,笑道:“晚了,我已经记下来了,今晚就见报。”

墨珏无奈地歪着头,挠了挠眉心,央求道:“别呀,辛大记者,辛大美女,辛姐姐?放过我这一次吧。”

从他以往接受采访的经验来看,遇到这样的问题,只要他放低姿态,摆出笑脸,再语气轻柔地告饶一番,一般的女记者都会招架不住,放他一马,墨珏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能这样容易激发她们的母性?

霍念宇也在一旁帮忙搭腔道:“饶了他吧,墨伯父骂起人来可狠了!我这种厚脸皮的人都承受不住,要是他警告小荀以后再也不准接受采访,吃亏的可是我们。”

辛月一直笑看着墨珏,好像就等着他求她似的,松口道:“好吧,放你一马,不过下一次见面,你可要请我喝咖啡哦。”

“没问题!”墨珏一口答应下来。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裸露在外的半个屁股感到寒意,墨珏不禁打了个冷颤,一旁的霍念宇看在眼里,惊讶道:“你都急哆嗦了?得,这次的采访就到这儿吧。”

他一边拉走不明真相的辛月,一边解释道:“他急着上厕所,憋尿可对身体不好......”

看着这一行人离开,墨珏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后面,大腿已变得冰冷又僵硬,正当他思量着如何回家时,突然惊讶地发现霍念宇居然还没走!他站在不远处,鼓捣着手里的相机,察觉到墨珏注视的目光,他抬起头来,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还不去上厕所?”霍念宇不解地开口道。

墨珏欲哭无泪:“你怎么还不走?”

霍念宇扫视了一下周围,吃惊地指了指地上:“你要在这儿上厕所?”

墨珏咬咬牙,从嗓子眼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对......”

“这不太好吧,光天化日的......”

“别管我了!”

墨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霍念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来,正要探头往后看,墨珏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变调了:“别......”

霍念宇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眼放光:“你不会是......”

事到如今,墨珏也只能认命了,他闭上眼睛,缓缓地点点头,霍念宇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墨珏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他既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祈求地上能开条缝,好让他钻进去。

霍念宇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要不要我帮你去百货公司买条裤子?”

墨珏快要哭出来了:“你快走吧!”

“好好好,我走,我走......”霍念宇满脸笑意,步步后退,转身进入巷子口,从里面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墨珏长叹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夹了许久的双腿松开,裂开的裤子像旗帜一样在风中飞舞着。

传云憋着笑意走过来:“要不要我帮你去百货公司买条裤子?”

“去死。”墨珏无精打采地回了句嘴,索性在花坛边坐下来,翻看着裤子。

传云挨着他坐下,劝道:“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有什么好担心的,被偷走才好呢!”墨珏冲动地回了一句,传云顿时不敢吭声了,墨珏也无意勾起往事,缓和了一下情绪,道:“去给我买条裤子吧。”

到了下午,满天的乌云忽然散开,原本阴沉的天空变得明朗起来,落日的余晖照耀着整个南安城。

两人刚走进家门,迎面就撞上了管家常威。他是墨岩最信任的老伙计了,在墨家待了二十多年,身形健壮,性情暴躁,嗓门又大,不少小伙计都很怕他,连墨珏都对他敬重三分。

此刻他看到晚归的二人,先是眼睛一瞪,骂起传云来:“你这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在外边玩,也不知道帮你妈干点活!越来越不像话!下次再这样,小心我揭你的皮!”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墨珏笑道:“小荀,老爷正找你呢,换身衣服快去,别耽搁了,老爷会生气的。”

两人都看呆了,传云用胳膊肘碰了碰墨珏,悄声道:“常叔是不是吃错药了?”

“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去!”洪亮的嗓门如炸雷一般,惊得墨珏和传云同时挺直腰板,回道:“是!”

常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墨珏道:“我说那混小子呢,让他去帮周妈干点活,不是说你......”随后又朝传云一瞪眼:“还等什么呢,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墨珏干巴巴地讪笑着,而后匆忙穿过长廊,绕过合欢树,回到自己的房中换衣服。墨珏之前曾听传云抱怨过,说常叔老是对他凶巴巴的,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墨珏猜是周妈的缘故,他常听伙计们说,常叔似乎对周妈有意思,而传云作为周妈的儿子,自然会受到一些“优待”。

墨珏不解地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常叔的脑回路,他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还带着一缕淡淡的松针的气味,墨珏缓缓走出房门,站在楼梯底下,探头朝二楼望去。

这是一座雅致大方的仿古二层小楼,叫作“水月仙居”。一楼是墨珏的卧房和起居室,二楼堆放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他旧时的一些玩物。

墨珏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像是挪动东西的声音,墨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难不成卫猿已经潜伏了进来,就藏身在二楼?

墨珏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此时太阳已落下了山,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整间屋子,待他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墨珏惊讶地发现,二楼居然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几件笨重的老旧家具。

卫猿居然偷走了这么多东西?墨珏愣了几秒后,快步朝里头的小房间走去,突然,一个挺拔的黑影如泰山压顶般威逼而来,墨珏忙闪身避过,抬头一看,晦暗不明的夜色中,一双亮如寒星般的眼睛,正漠然地注视着他,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