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他的!

而且,还是他亲手所制!

正是他年少时用的那把破烂货,后来在蝠王洞中被景决一指剑气震断,最后半截断剑捣了蝠王丹田,残剑留在了蝠王洞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

比之前重见八面灯还要叫他吃惊。

八面灯是他花费心思最多也最上心的法器,景决取灯修灯便也罢了,而这把破剑——要知道,连他本人都没有上心,他当时一来没想着带出洞、二来也没想过要回去捡。即使是那剑捣了蝠王立大功也没换来童殊更多关注。

童殊只当那剑是个顺手用的东西,同样的大路货色的剑,他房里还有好几把呢。

万万没想到的是,景决竟然连这把剑也给带出洞,并且还花了很长时间才修好。

童殊已经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只木然地接着景决的话道:“为何要保留断痕?”

景决未予作答,他将剑入鞘,若有所思道:“它曾以断剑立功。”

于是童殊提醒自己:待景决回溯完毕,他以童殊的身份再见此剑时,就算是装也要装出对此剑的重视的样子来。

各怀心事,走了一段,童殊发觉方向仍是去甘苦寺,他试探道:“此地离甘苦寺只不到一日路程了。”

景决道:“我约在明日向一嗔大师问经。”

一嗔大师晚年,鲜少接待外客。景决能约到问经课,景行宗的地位果然超然。想想也是,景决可是在十二岁便有资格入室独听一嗔大师讲经的人。

既然所去之地一致,也就免了童殊再编缘由。

此地离甘苦寺已很定,今日天明以来那琴鸣之声已消失不见,目前风平浪静,安全之地近在咫尺,昨夜他还做了一些符咒以血不时之需,诸样备定。以防万一,童殊还以不是神识巡视,一路确三里之内没有异动,再加上有景氏九子乾玄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却有一种不安预感在不断隐隐攀升。

除此之外,童殊还有一样不安。

那便是景昭。

今日景昭送剑给十九岁的景决,也就是说实际的今日离断剑修好那日,已有五十余年。

景昭不早不晚算准了今日把送剑到,其实是另有所图——鉴古送剑,意在鬼门。

景昭是做给童殊看的。

是要叫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景决的心意,是提示,是劝慰,也是警告。

千里送剑,其心可诛。

童殊想:果然,景行宗没有善茬,其宗之人心思诡谲又以宗主为最。

前几日景昭请他相助时的信誓旦旦言犹在耳,一旦将他拉上贼床又反将他一军。毕竟,景昭与景决才是一家人,他这个盟友只是一时的。

童殊心中苦笑,他理解景昭对景决的护持,却接受不了景昭对他的算计。

不过,他也并不十分生气,这便是景昭的厉害之处——童殊自始至终都在防备着景昭,却屡次总有必须合作的理由与景昭达成同盟。他次次都知景昭居心有异,也多次被反将一军,结果居然还是一次次地顺了景昭的计划,而且居然都没有与景昭真的翻脸。

他被景昭拿捏的死死的。

想来也是,一个掌控着修真界断狱大权的人,说是有七十二般心窍也不为过。他一个凡人一颗平常心,是斗不过的景大宗主的。

千年胡椒万年姜,自有神仙来收拾。

还好,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还有一个焉知真人。

童殊心中把景昭骂了一百遍,才算解了气,而后忽地想到,景昭在临别时再三提的一全要求:

“我还有一事相求,万望陆公子答应我。

有陆公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陆鬼门号令魔域,一言九鼎,想必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回溯期间,无论我小叔父提什么要求,万望陆公子都要答应他。”

童殊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自己当初怎么答的:

“凡力所能及,岂有不应之理。

理当如此!万死不辞!”

现在想来,只觉全身一寒,怕是又踩进了景昭的大坑。

他心中忿忿,之前还可怜景昭夫妻不各,果然,景昭是不值得同情的。

还是支持焉知真人比较妥当。

这么边想边走,又走出一段。

某一刻,童殊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

他立时拉住了景决,警惕地望向四周。

景决今日剑修修为已进藏锋满,道修修为已临近悟道境,可以说,修为已经不在现在的童殊之下。可是景决却没有感应到那种不安。

童殊一凛,确定了对方单是冲着他来的。

冤有头,债有主。童殊眼底露出危险的光芒,对方想找童殊怎么算账都可以,只一样,不得伤害景决。

确定了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童殊反而放下了心。

再走出一段,他听到了昨夜的琴铃之声。

却又与昨夜的有所区别,今日的琴声凌厉,铃声急促。

第一声听到时声音仍是很短。

很快便听到第二声,长了一些。

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

再往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连续起来了。

只是,那琴声极为奇怪,根本听不出手法,不带任何感□□彩,就像是什么机器照着琴谱弹一般。

而那铃声倒是节奏变化多,却也有异处,听音重和节律,不像是用手摇出来的,倒像是……绑在脚上的铃铛发出来的声音。

太过古怪。

须臾的工夫,琴铃之声转而变响变清晰。

再走出百步后,景决也听到了。

又过了片刻,景氏九子亦听到了,他们冲将上来,景桢领队说了一句“奉宗主之命护卫二位”,便不由分说将童殊与景决围在中间,摆出了乾玄阵的起步位。

也不知是不是乾玄阵所摄,那琴铃之声忽地又不靠近了,以他们为圆心转变方位,听起来像是有两个人围着他们转圈一样。

既然不靠近,也不必转着绕圈,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互相对望了一眼,景决道:“谨防有诈,似是一人在追逐另一人,不知对方何意。”

童殊点了点头,忽的听到什么,又猛地摇了摇头道:“是在追逐,而且,不止两个人,是三个人。”

待他说完,景决也听出来了,点头表示赞同。

景氏九子修为弱些,尚未听出,但听了他们的话,神色愈发严肃。屏息听着,全力戒备。

又过了片刻。

那声音还是维持着转圈追逐的路数。

这下连九子都听出来了。

他们九人商议片刻,由景桢来报道:“似不是冲我等而来。”

景决点头,向看童殊。

童殊正要点头,陡地神色一变。

因为,他听到了一串熟悉的拨弦声。

这样的手法与节律,极具个人偏好,是多年练琴养成的习惯,旁人是学不来的!

童殊的脸色霎时巨变,嘴唇紧抿着,眼睫轻颤着,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刹那间,惊喜、疑惑、激动、担忧交揉地袭过他的面容,叫他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景决见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道:“何事如此惊异?”

童殊转向景决,他的眼里隐隐已有雾气,用力地睁了睁眼,道:“是我大……是里面有一位我的故人,此事与你们无关。”

然后他转向景氏九子道:“请你们护卫好他,我去去就来。”

景桢拦了一步道:“我等奉命保卫两位公子,任您一人前往冒险,是我等失职,公子还是不要前去的好。”

“若我一定要去呢?”童殊心生不悦,故意为难道,“你们能拆了乾玄阵分一半人随我前去么?”

景桢抱拳回道:“乾玄九子拆分,威力大减,若遇到真人以上高手,无力抵挡。所以,只能将两位公子聚在一处护卫。”

童殊逼道:“既然你们不能拆分只能保卫一处,那你们便全力护卫这位公子罢。”

景桢不为所动:“恕难从命。”

再一次领教了景行宗自上而下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童殊已经给景行宗气麻木了,他脸色一沉道:“若我一定要去,你们难道要拦我?”

景桢深深做了一揖道:“乾玄阵要拦一个人,还是不难的。”他话落音,其他八子一同朝童殊整齐地做了一揖。

表面有礼,实则不肯放行。

童殊道:“你……你们!”

“若我同他一同去呢?”忽然景决开口道。

景桢一愣,与其他八子交换了一个眼色,硬梆梆地回道:“公子应以安全为重,不要前去涉险。”

景决道:“你们以为我们不前去,对方就不会靠近?对方既将我们围在此处,还当此处便安全么?坐以待毙,守株待兔,景行宗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他语气淡淡,却自有威严,乾玄九子只觉这语气中透着熟悉的严厉,本能地都低下了头。

景决转而对童殊道:“我随你一同去。”

童殊想了想,便是一同前去有乾玄九子护卫景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想到方才柳棠琴声的凄厉古怪,心中已是担忧至极,当下再不迟疑,他说了一句好,便已先一步飞身而去。

童殊虽是腿脚有疾,一旦用起飞行术,以他在上邪经集阁中学到的精妙步法,短程的速度是极其快的。他飞身而去,眨眼间已跃出数丈,景决随即跟上,乾玄九子展开阵形护在两翼。

三里之地,于高手而言不过片刻工夫,童殊跃出三里,呼地闻到一阵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心头一紧,不安之感已经弥漫了整个胸膛。

面此时,风中琴铃之声又有异变。风琴声急转凌厉,而铃声越发急促。

隐在这两个声音之外的第三个声亦听清了一些,有剑锋划动风波的声。

听到这第三个声音里的剑动之声,童殊心急速地往下坠——琴声并不是那剑声的对手。

大师兄危矣。

好似回应他的料断一般,突然,风中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朝着血腥味的地方急掠去,几个起跃之后,他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也不敢相信的场面。

只见不远之处,有两人正在交战。

背对童殊之人一袭白衣,使长剑;

迎面童殊之人,一身碧衣,使长琴,头上的白纱幕篱已被人一剑斩半,露出半边惨白的脸和披散着的半白的头发。

白衣剑客剑法极为精妙,眨眼间快剑已过数招,将碧衣之人连连逼退。

只是碧衣琴修不知为何,竟是不惧不畏,不仅没有改攻为守,反而加快拨琴,激出凄烈刺耳的弦音。

虽然碧衣琴修修为已是极高,但白衣剑客面前犹如做困兽之斗。若他投降或还有生机,而他却殊死相逼。

终于,长剑入肩,碧衣琴修身躯一震,头上仅剩的半顶幕篱落地,露出了全脸。

作者有话要说:柳棠,字知秋,号解语,芙蓉山大弟子,童殊的大师兄。

唉……

下一章高泪预警,我反正写哭了。

【商量一件事:我这周仍然没有申请到榜单(要哭了)。

现在看到晋江有活动:“4月开始,以月为单位,每个周末两天日更过万,则在下个月奖励勤奋更新榜”。要不我改变一下更新时间,从下周开始我每周六、日的各更新一万字以上,连续更满四月份的周末,这样或者还能期待一下五月初的勤奋更新榜。还在看文的几位,你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