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一片素白。
莫辰一路向北疾驰二十里,正要停下来歇一歇,便听见了短兵相接和一片喊杀的声音,他循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那是一片小山丘,视线被阻并不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辰一夹马腹,策马继续前行,上了山丘,眼前豁然开朗。就在前面不到一里处,杨琅一行车队正和一群山匪混战在一起,地上已经倒了不少尸体,粗略望去山匪的尸体更多,血水在白色的雪上化开,是一片刺目的猩红,冰冷的空气中裹挟着血腥味,让莫辰不由得蹙眉。
两侧山丘上还不时射出利箭,利箭如雨般向低处射去,不分敌我,射中不少士兵和山匪。
莫辰望向那些马车,车上虽然盖着草席,但从一些角度还是能看得出那一袋袋的,八成是军粮。这些山匪也是胆大,竟连军粮都敢抢。
莫辰蹙眉望向和山匪奋战的杨琅,他显然也发现如果想要脱身必然要先解决那些弓箭手,弓箭手就在两侧小山丘,杨琅在箭雨中穿梭,看准时机,他脚下猛地一踏飞身向一侧的小山丘掠去,几次堪堪避过射来的利箭。眼见着他即将抵达埋伏着弓箭手的位置,却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几乎所有弓箭手都将目标瞄准了他。
若是平日莫辰见山匪和朝廷中人交手,必然当做没有看见。但昨日他与杨琅一桌吃饭喝酒,也算是有过交情,便不能坐视不理。
莫辰策马向另一边的山丘狂奔而去,当弓箭手听到有马蹄声时一回头却只见一匹空马,莫辰早已纵身一跃提气轻身飞至空中,拔剑落于山匪身后,挽起剑花毫不留情地切断他们的喉咙。
莫辰快速解决了一侧持弓的山匪,顺带还吸引了对面山匪的火力,这使得杨琅总算得以喘息,他已经趁乱来到对面的山丘,数剑就解决了那一波山匪。没了弓箭手,下面的一波山匪便失去了优势,很快便被尽数斩杀。
莫辰站在上面往下望了望,这才回身上马,策马下了山丘。原本想去同杨琅打声招呼,结果才靠近车队就被七八人持刀围住。每个人都满是防备地望着他,像是只要他一动就会乱刀砍死似的。
“不得对莫公子无礼!”杨琅已从对面山丘赶下来,他大喝一声,“所有人检查马车,汇报情况。”
杨琅说着从马车中穿行而过,来到莫辰的面前,拱手道:“多谢莫公子出手相助。”他的右手不自然地屈起,明显受了伤。
莫辰下马,抬手道:“杨公子客气,举手之劳。”
莫辰觉得是举手之劳,杨琅却知道如果今天不是莫辰及时出手相救,他们至少有一半人会交待在这里。
两人正说着话,有一四十多岁的老兵上前道:“杨公子,死了四人,重伤三人,轻伤二十三人。马死了一匹,货物都在。”
“修整片刻,一会出发。”杨琅说着将手中剑插在地上,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翻出一瓶金疮药,又用匕首将右手袖子割开,露出一个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杨琅咬开金疮药,看向莫辰道,“莫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莫辰见他单手不便敷药包扎,便伸出手接过金疮药道:“这个简单,我来帮你。”
杨琅的右臂被一支利箭贯穿,鲜血洇透了整个袖子,莫辰从衣摆扯下一块布,先将布条把伤口上方扎紧,这才开始上药。
杨琅没想到莫辰这么热情,竟误会了他的意思:“我说的不是这个。”
“啥?”莫辰已经手脚麻利地敷好了药,再用他布袋子里干净的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他一面拉紧布条打结一面道,“那杨兄你可是占我便宜了,这已经帮了一个忙了。说吧,还想让我做什么?”
莫辰说话同时用力一勒,杨琅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忍着疼痛道:“我看莫公子也是向北走,可否请莫公子与我们同行?”
莫辰从地上抓起一把干净的雪,慢慢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迹,头也不抬地说:“你是想让我帮你们护送粮草去前线吧?”
杨琅微讶:“我们的身份,莫公子看出来了?”
我看出来你们也能隐藏啊,也没让你立刻就承认啊,莫辰无奈。
“你们一个个脸上写的都是行伍两字,还如此训练有素——”莫辰指了指周围,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该包扎的已经包扎好,死去的马匹也用坐骑换了,受重伤和腿受伤的人都上了马车顶上坐着。而道路旁也挖了一个坑,五六个人将已经死去的四个人放入坑中,埋了起来。
出事之后能如此处乱不惊,迅速地处理完毕,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我们确是要将粮草送往前线,前方战事吃紧……再往前走五十里便是军营,这一路怕是不得太平,我右臂受伤,若再遇偷袭怕是拿不了剑。若这批军粮丢了,我们几十人的脑袋也就一并丢了……所以斗胆恳请莫公子能够出手相助。”杨琅不顾手臂的疼痛,抱拳请求。
现下他手臂受伤,若再遇伏击,恐无还手之力。如若身死保住粮草也就罢了,就怕粮草被劫,到时他的罪真是万死难赎……
莫辰想了想道:“好吧,反正我要去嵩州,还算顺路。”权当路上找个说话的伴儿,解解闷也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队伍已经休整完毕再次出发。
莫辰和杨琅骑着马并行,杨琅问道:“敢问莫贤弟为何要去嵩州?那附近是两军交战之地,十分危险。”
莫辰将捂住口鼻的布巾扯下,寒凉的空气直往口鼻灌,他喝出一团白气望向前方:“我去嵩州找个人。”
“哦?千里迢迢来嵩州找人,这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杨琅笑问。
“嗯,很重要。一时没看住,跑了。”莫辰道。
杨琅心想,这人是你想看就能看得住的么?他心知肚明莫辰要找的是谁,嘴上忍不住调侃道:“莫不是贤弟的心上人?”
莫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杨兄一直待在关外,可认识一位姓傅的公子?”
“姓傅的公子?”杨琅认真想了想,道,“傅公子我倒是知道几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如你具体说说这位傅公子是何相貌,有何特征,我说不定还真认得。”
“他啊……”莫辰想了想,扬起嘴角道,“叫做傅楚希,是个满身书卷气的商人,长得很是英俊,很会做生意但是不会武功……哦,倒是会唱戏,我家傅先生唱戏可好听了——哎,你笑什么?”
杨琅憋住笑,忍不住脑补穿着戏服的主子的形象,听见莫辰问他笑什么,他才敛起笑容,正色道:“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别的事情,莫公子请继续。”
莫辰叹了口气道:“没的继续了,说完了。你可认得我家傅先生?”
杨琅摇摇头道:“记不起来有这样的一位傅公子,不过军营中将士众多,说不定有人认得。”
杨琅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其实早已有了打算。
莫辰是江湖人士,这类人一般不为朝廷所用,也不会效忠任何人。但他武功极高,若是留在殿下身边,也是一把利刃。尤其是在这刀头舔血的战场,有这么个人帮助殿下,他平时离开殿下身边去执行任务,心中也就放心许多。既然莫辰亲自找上门来,他不如把人带回军营去,禀报殿下,到时候见或不见都看殿下的意思。
杨琅和莫辰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十来个骑马的轻伤士兵,重伤的都被安置在军粮的车上,其余人则走在两旁,所有人都提起精神赶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队伍行了一日,直到天黑也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所有人包括杨琅饿了都是边走边嚼两口干粮,渴了从怀里拿出水囊喝上一口冷水。
莫辰以为自己这十几天来赶路赶得实在辛苦,但现在才觉得自己和这些将士一比,算是舒坦许多了,至少他累了的时候能够随时停下来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