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来到溧阳的这一个月,因为担心少年不识路,他们几乎整天都在一起,看着左麒研究蛊虫,他虽然不太懂,却也算是略知一二,尤其是情蛊,所以在第一次发觉到异样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但是没有催动的情蛊不是不能控制的,是他自己失了分寸,没能控制好自己。

左麒见他始终沉默,以为他还在自责,顿了顿道:“蛊虫是我给你种下的。”

凌云:“……”

见他抬头看向自己,左麒不自在的撇开了头:“我就是想试试新生的幼蛊能有多大作用,所以把它种进你身体了,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的,你……你就不要苦着脸了。”

凌云脸上闪过一抹怪异。

他发现自己中蛊,就是在少年发现情蛊可以繁衍的当天晚上,少年急匆匆的给别人传信,显然对情蛊幼虫,他也是在状况之外的,又怎么会想到在那个时候给他下蛊?

很明显的谎话,却给了他最好的台阶。

凌云没有请求他给自己解蛊,而是垂头道:“今日,属下冒犯了。”

他态度认真,言辞诚恳,偏偏左麒最看不惯他这副模样,神色郁郁道:“都说了蛊是我下的,我自作自受行了吧!解药拿去,懒……懒得理你!”

忽然一个瓷瓶朝自己扔过来,凌云下意识接住,再抬头时,少年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看着他在一条岔路上停住,踌躇了半晌,走了一条错误的路。

“……”

凌云没有追上去,看着手中的药瓶,眸中亮了一瞬,却没有服下解药,把药瓶塞到了腰上。

前面先一步离开却怎么也找不到路的少年,随便拉了一个府中守卫,回了自己的小院。

情蛊的母体是从承守宫的一位宫女身上引出来的,但那位宫女并不是情蛊的主人,宫女作为宿体在蛊虫离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情蛊母体,也在落到少年手里之后,和情蛊的主人断开了联系。

左麒没有用血养蛊,蛊虫就成了无主之物,而孵化的幼虫,也不会再被母体控制,他们钻进了人体,如果宿主没有喜欢的人,情蛊就是无根之萍,如果有喜欢的人,到了一定的时候,蛊虫就会发作。

就像今天晚上的凌云。

他心里有自己,才会被蛊虫控制。

左麒躺回了不久前自己躺的那张床上,望着头顶的幔帐发呆。

他之所以没有说破,是因为知道就算他说了,凌云也不会承认,反而会因此离他更远。

现在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闭眼睡过去了。

凌晨,天边破晓之前,新建的沐王府中涌入了一波刺客,最终行动以失败告知。

他们的目标是左麒。

左麒为病重的月华国君续命,这违背了幕后之人给帝王下毒的初衷,启晟帝一日还活着,储君就不能继位,所以要左麒死的人,肯定是储君一派的人。

但除此之外,想要启晟帝活着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比如已经和央乐侯反目的太尉府,再比如……澈王南宫桀。

南宫桀非嫡非长,如果启晟帝突然身死,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这几天,启晟帝明明已经濒临死亡,他明知道是继后害他,却迟迟没有下诏,他本以为,他的父皇在暗地里搜集继后毒害他的证据,想废掉太子另立储君,他一直在等着父皇的诏令,为此多次救了遭遇刺杀的神医。

因为他觉得,他的皇长兄懦弱无能,父皇一定不会把皇位给他,而他作为次子,就一定能继承皇位。

他设想的很美好,可就在昨日,他却得知了父皇密诏四弟回宫的消息。

南宫若尘此次回溧阳,是带着军功的!

他与郑娄生合力,联合离洛,打败了北疆,分割了北疆的领土,助长了将士熊心。

他本就是皇子,在朝中拥护者众多且多是朝中老臣,此次战场归来,又是国君亲自密诏,为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如此澈王这个满怀希望等了许久的人便坐不住了。

启晟十九年九月,澈王南宫桀率五千私军及众多死士逼进皇宫,威胁启晟帝退位,可就在他一路势如破竹攻进了帝王寝宫之后,在他对启晟帝狠下杀手的时候,被“迟来”救驾的祁王南宫玄抓了个正着。

那一天,皇宫中血流成河,子弑父,兄愤而重伤皇弟。

启晟帝身死,澈王被废,澈王的五千私军及皇城守卫军死伤过半,澈王余党被株连,偌大的溧阳城,被一片血腥气笼罩,久久未能消散。

月华国丧,南宫若尘赶回溧阳的时候,所有的事已成定局。

他本就无意皇位,自然也不会与储君争位,只是变故来的太快,让他不得不忧心其他的一些东西。

南宫桀为何会突然逼宫?

他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府邸,陌生的地方,却有熟悉的人。

左麒道:“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前几日还来找我示好,指着我让皇帝多活几天呢,哪里想到他突然就造反了!”

凌云打听的比他要多,迟疑道:“澈王逼宫之前,似乎曾收到了他人的传信。”

“传信?”

“是。”

南宫若尘微微蹙眉。

能让南宫桀冒险夺位,只能是他无路可退。

他之所以等,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而他等不了,唯一可能的就是知道了密诏的事。

可既然是帝王的密诏,肯定是不为外人知的,启晟帝临死之前已经谁都不敢相信,没有百分的把握他绝不会将密诏送出,因为密诏一旦落入他人手里,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密诏不为人知,又是什么人给澈王通风报信?

南宫若尘忽然想到一个人,一个不属于溧阳皇城的人。

他正沉思,百无聊赖的少年突然道:“澈王逼宫的事暂且不提,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祁王,他那么没用的人都敢带兵杀进皇宫了,还去的那么凑巧,我觉得……”

“去收拾行装,我们离开这里。”南宫若尘突然打断他。

左麒愣了愣:“现在离开?”

南宫若尘就要开口,守在门外的妙云突然叩响房门,“公子,不好了,祁王南宫玄,率禁军包围了沐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