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麒带人进到太子府之后不久,东宫内有一人从正门出,进了帝王所在的宫殿。

御书房内,庆元帝正览阅着边关最新呈上的奏疏,见人走进,头也不抬道,“说。”

喜乔躬身道:“宫人来报,左神医进了太子殿。”

手中狼毫一顿,庆元帝抬眼:“所为何事?”

“似是……为了取血。”

“……”

不待高位上的人再问,喜乔公公将头垂的更低,道:“说是月华国君为蛊虫所控,需要……需要用太子殿下的血做药引给月华国君解蛊。”

只是将话说出来,喜乔额上便渗了一层细密的汗。

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身份何其尊贵?要取血救人,若是救亲族本也无可厚非,可他们要救的,却是敌国的国君。

庆元帝凝眸不语。

边境奏报,月华军营有人鱼目混珠暂时稳住了月华退军的圣旨,而他同时收到了另一份密报,是他的暗卫统领,言冥从溧阳城送回的奏报,言之他假造圣旨,是受了翊王的吩咐。

他的那位皇弟,在离洛藏拙十几年,一朝锋芒毕露,不为他的皇位,也不为任何权势。

他做事肆意妄为,却从不触碰禁忌。

他远赴边境,亲上战场,却不要任何军权。

他对月华皇城了如指掌,要实施的计划,借用的都是自己这个帝王的亲信。

他掌控的东西令人忌惮,他的所作所为又让人生不出丁点儿疑心。

他让左麒回离洛取药引,光明正大且字字言明。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不恋权势,那便是隐藏的太深。

可是他二人一母同胞,作为帝王,庆元帝更愿意相信前一种,也一直更信前一种。

沉思了一会儿,他问:“太子如何说?”

喜乔应道:“太子殿下一言未发,割了自己的血。”

庆元帝沉吟片刻,又再落笔:“随他们去吧。”

“……是,陛下,还有一事。”

“说。”

“关在大理寺的那位,产期未至便发作了蛊毒,临死前诞下一位女婴,大理寺卿不知道如何处置,早前派了人来询问。”

如今关在大理寺的,正是冒用安和公主的身份卧底在二皇子身边的刺客。

庆元帝道:“命人送去二皇子府。”

“是。”

喜乔领命,正要离去,案桌后的人突然起身:“慢着。”

“……”

“拟旨,其母虽罪不可赦,可念幼婴无辜,且为皇室长孙,赐封云阳郡主,他日及笄,可另立府邸。”

喜乔慌忙垂首,恭声应是。

待御书房的殿门重新关上,庆元帝才重新坐了回去,神色晦暗不明,提笔欲书,最终抵不过心烦意乱,又放下了御笔。

另一边,达成目的的左小神医从太子殿出来,折身准备直接出宫。

“小公子,方向错了。”

左麒迈出的一大步突然顿住,回头看了看,极为缓慢的把腿收了回来,“那……那这条路是去哪儿?”

凌云道:“后宫。”

“……”

“那……你还不带路?”

“是。”

两人折了个方向出宫,左麒跟在他身后,提着刚刚拿到的药引,想到那新任的太子放血放的干脆,倒似是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只是他素来不愿想那些人心的弯弯绕绕,东西拿到手就行,至于怎么拿到的,转瞬就忘了。

他双手收在背后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一时兴起放慢了脚步,故意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凌云一顿,果然放慢了脚步。

左麒又道:“怎么这么慢?腿比我长还没我走得快。”

他纯属故意刁难,凌云一时为难:“小公子……”

“还是我走前面吧。”说着他傲娇的哼了一声,快步上前了,走出宫门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像是欢快了很多。

凌云一脸苦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怕他又走丢了,只能快步又跟了上去。

两人在颐都城内并未停留多久,回王府炼制好了解药,便离开颐都开始赶往月华国都。

却说他们赶往溧阳期间,北疆边境,两国大军成功会盟,月华与离洛,两军驻扎之地相距不过五十里,可他们会盟成功,便也意味着北疆大军不再分散。

近日的战场,北疆暗招层出不穷,让两国联军吃尽了苦头。

“素闻北疆蛮人莽撞却忠厚,今日一见,蛮子就是蛮子,战场上竟然放冷箭,简直妄为军人!”

“不止如此,他们还在箭尖上荼毒,中箭的将士就没有一个坚持到回来的!”

“还得多亏翊王殿下战前准备的铁扣,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此言一出,正在商议的将士们同时沉默了。

苍翊给他们的铁扣其实就是一种护具,只能护住脖子及四肢关节,原本将士们都不愿戴这些东西,边境寒冷,铁扣更是冷的刺骨,且铁扣沉重,战场上简直就是负担,可近几日在战场上,多亏了这些铁扣,他们才能在北疆的冷箭和暗杀中避开致命伤,艰难的活下来。

想到此刻正躺在伤兵营里的兄弟,他们感到庆幸,同时也是一阵后怕。

伤兵营里,除军中常见的几名军医之外,有一道白影,穿梭在伤兵中间,他不曾说话,手中动作却一刻不停,处理伤口,包扎,去毒,军医感到棘手的伤在他手里却仿佛不值一提。

因他到营帐身份并未知会全军,军中将士多以为他是翊王殿下的男宠,因他容貌出众又常常与翊王宿在一处,将士们虽然不说,骨子里却是看不上他的,此时感受着自己的痛苦在这位白衣公子手里渐渐淡化,所有人对他的看法瞬间改观,甚至开始崇敬这人。

看这人穿着讲究,必是平日里享乐惯了的人,可他在这血腥气沉重且空气沉闷的伤兵里,却能面不改色的替将士们治疗,这是任何一个贵人都很难办到的。

其中一人伤在小腿,刚刚包扎好,见那位白衣公子立即开始医治他身边的人,视线不由得便追随过去,还未来得及好好欣赏,眼前一片玄色,一身华服的男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翊……翊王殿下?”

苍翊微沉着脸,看了看他的小腿,问:“伤口如何?”

那名将士迅速挺直了脊背:“谢殿下关心,只是小伤,不碍事。”

“嗯。”

十分冷淡的应了一声,那将士正奇怪翊王殿下那么尊贵怎么就进了伤兵营里,转眼就见他在另一边蹲下来,蹭在白衣公子身边问:“累吗?”

南宫若尘摇头。

苍翊便取了棉布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因为伤势比较棘手,南宫若尘正愁无人帮忙,侧头看了一眼,将怀里的东西取了几样放到了苍翊的手里。

接下来便是他一句话,翊王殿下便取了东西递过去,连再取干净的水也是亲力亲为,完全充当了那位白衣公子的副手,且做的十分熟练。

伤了小腿的将士平静的看了一会儿,暗道翊王殿下真是一位惠风善民的好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