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境内,一望无际的原野,带着大雪初融的荒凉,高山环绕的一处山谷之中,用木桩搭起一间房舍,地方不大,也不起眼,就算有人从这山谷之外路过,也难以发现此地还有能供人居住之所。

在低矮的屋檐下,置有一方木桌,两张木椅,一人孤身对弈,却是以地图为棋盘,他身着墨青色丝质长袍,长发束起以木簪固定,在这蛮夷之地,却是一副中原的装扮。

屋前几块巨大的山石天然形成一条崎岖小道,有一人从谷口悄然钻入,行至屋檐下行礼道:“殿下,嘉南关战事歇了。”

男子将棋子落在一处山峰,头也不抬道:“月华提了什么条件?”

“……月华以皇子为质,两国结盟。”

“结盟……”青衣男子嘲讽一笑,凝视棋盘的双眸却突然眯起,“结得正是时候。”

他情绪有些异样,来人不明他话中之意,试探道:“那我们,是否现在动手?”

男子摇头:“不用,传信北疆王宫,边境之事暂缓,眼前的事才是要务。”

“是。”

待人领命离去,男子捻着棋子的手指微紧,他缓缓起身,看向山谷外的方向,眸中暗沉如水,将手中棋子重重地拍在桌面,落子之处,刚好是北疆与离洛交界之地。

这人便是从离洛逃至北疆,数月间了无音讯的离洛三皇子苍离,在屋檐下静立了半晌,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又重新安坐了下来。

……

月华与离洛结盟之事已成定局,临江城内驻地守军是郑家的势力,一旦损失过大,其他两大世家势必趁虚而入,郑家自是最不希望边境开战之人,是以对结盟之事,郑旭盟最先表明支持的态度,有郑太尉开口,附议之人自是不在少数。

送往离洛的质子最终定了生母亡故的五皇子南宫成羽,他生性愚钝,又无人照拂,留在月华本就一无是处,自小便被父亲遗弃,虽有皇子之身,暗地里过得却是连宫人都不如,这也是南宫若尘提出送皇子为质的原因之一。

“殿下,护送五皇子去嘉南关的队伍已经出城。”

四皇子府书房内,有侍卫前来回禀,南宫若尘摆手让他离去,微微侧头道:“都安排好了吗?”

“公子安心便是。”待门重新紧闭,妙风临时磨墨的手迅速收回,恭敬站到一旁:“路上已派了人暗中护送,离洛也传了消息,有人接应,定能让五皇子安然抵达颐都。”

南宫若尘微微颔首,“小麒呢?”

“左公子被人请去看诊,还未回府。”

闻言,他手中动作一顿,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起。

他回城不过半日,便得了张府二小姐暴病的消息,他乱了赫连荼的计划,同时也该是让其他人歇了心思,张玉茹的死便只能是宫中那人的手笔,所有人心知肚明,却又默契的只字不提,与四皇子的婚约便也不了了之。

然而张玉茹的死,却并未让事情归于平静。

继张玉茹身死之后,张府便出了闹鬼的传闻,有人谈及在二小姐居住的小院见到了她的冤魂,口口声声说要找害她的人索命,传闻出来的第二天,郑,楚两家便有女眷相继病重,此事虽于朝堂无关轻重,却闹得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而两大世家请了道观的道士做法,又请了城内所有医馆乃至太医院的大夫诊治,也始终不见效,便抱着最后的希望,寻到了四皇子的府上。

如今皇权势微,就算启晟帝对三大世家恨之入骨,他也不敢同时对三大世家出手,此事真相若出,布下此局的人将面对三大世家的联手报复,脑中浮现那人提起复仇时的执着,南宫若尘顿觉一阵头疼,感到深深的无力。

放下手中笔砚,他起身踏出房门,院外阳光正盛,透过树梢的空隙在院落里印下斑驳的光影,忽然光影晃动,院墙上多出一道人影,少年再次翻墙而入。

南宫若尘抬了抬眼,微微侧目,妙风会意,转身离去。

“师兄!”左麒快步靠近,似是得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急于与人分享:“那郑太尉的夫人,真是被吓病的!”

“你去了太尉府?”

“去了。”少年应道:“原本是没打算去的,那太尉府的马车就守在央乐侯府门口,顺便跑了一趟。”

院门被人推开,妙风端了茶水走进,南宫若尘倒了一杯递到少年身前:“病情如何?”

左麒摇头:“这病是心病,没得治。”

权贵内宅,自古便是是非之地,能撑起一个世家的内宅事务,免不了用些非人的手段,死在她们手中的冤魂不计其数,若能抓住这一点加以利用,将人吓倒并不是难事,且这些内宅秘事,多是不能为外人言的,大夫不知心结所在,再好的医术也医不了“无病”之人。

看着少年将一壶茶水全部灌下,南宫若尘薄唇微抿:“回去休息吧。”

被下了逐客令的少年顿时苦脸,撇了撇嘴正要应声,见他神色有异并不准备回房,不由得问道:“你要出去?”

“去见个人。”

“……”

少年兴冲冲地要跟着去,意料中的被打发回了自己院里,南宫若尘出府匆忙,并未发现有一双眼睛自他踏出府门便一直盯在他身上,直至他进了一间客栈,才收回视线。

二楼贵客所住的上房,翊王殿下百无聊赖地仰在榻上翻阅从说书人那里买来的书卷,忽闻房门被人叩响,他漫不经心应道:“进来。”

“王爷,公子出府了。”凌云推门而入。

“去了何处?”

“就在客栈楼下,似是……约了人见面。”

苍翊从书中抬眼,房中有了片刻的沉寂,愣住了人突然回神,鲤鱼打挺一般翻身坐起,冲出了房门。

……